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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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母過世了?”他問得小心翼翼,卻還是問了。近二十載的社會經驗告訴他,身為代理人這種問題最好別問,可是想到她的父母可能如他的愛一般離他和杭寧而去,他就剋制不住地問了這句不該問的話,連他都為自己的失常而疑惑。
相對於他的偽裝修飾,焰鶴顯得坦率多了“哥哥説爸媽去世了。”她掰着手指,想將這一過程表述得更加詳細,她在尋找措辭,想了半天卻想不起該説的內容。大腦陷入空白狀態,在那片白中,她的心控制不住地瘋狂
動着,想要找到什麼,卻總是在下一個轉角處發現又是一處更大的轉角,她永遠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爸媽什麼時候去世的?焰鶴怎麼想不起來呢?焰鶴記得…焰鶴記得十六歲生的時候他們還在的。真的!焰鶴不騙你,焰鶴真的記得。”她有些反常,杭佚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
費時間,他只希望儘快取得她的信任,拿下代理權。
“既然十六歲以前他們還在,那你就説説十六歲以前的事吧!”焰鶴很快就被他從煩亂的思緒中拯救了出來,她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進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説着十六歲以前的種種趣事。
像她和爸媽、哥哥一起去海邊,她從沙灘上站起來的時候把哥哥的海灘褲拽了下來,結果哥哥再也不肯出去游泳。
還有一次,為了給爸爸買生禮物,她把爸爸收藏的價值三百萬的古董當成破爛賣掉,極其興奮地換回十元錢,買了一隻特別簡單的打火機送給爸爸,然後當着爸爸的面把打火機扔掉,告訴他要戒煙,結果從此以後爸爸真的不再
煙。
她説得很細,彷佛那些事就發生在昨天,杭佚哲聽得很仔細,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看上去極小的事會成為宣傳著名畫家火烈鳥的資料。
他們説着聊着直到月上中天,焰鶴突然停了下來。她昂着下巴近距離凝望着他,看得他非常不自在,拉了拉衣領,又扯扯西裝,他終於忍不住問道:“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你讓我更喜歡你了。”
“呃?”如今的女生都是怎麼了?二十歲的女孩居然成天把“喜歡你”掛嘴邊,她不怕別人誤會嗎?還是,他對她而言早已進入安全年齡,所有的表白均無關情愛。
“你知道嗎?你是除了爸爸、哥哥,第一個願意靜下心來聽我説話的男人,以前我也跟別的男生説過自己的故事,可他們都不想聽,聽上三個小時就嫌煩了,只有你,陪我這麼久還是很有耐心的樣子,你真好。”她滿臉崇拜地望着他,像在寒冷的冬季沐浴在久別的陽光下,滿心的歡愉還有早已溢於言表。
被她這樣看着,杭佚哲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所有的行動都是為了取得代理權,或許他真的很有耐心去聽二十歲女孩的成長曆程,但他絕對不會將時間費在對自己無意義的事情上。
三十六歲的鰥夫帶着十五歲的兒子獨自生活,人世間的利弊權衡早已被他當成生命準則拿來奉行,一刻不敢馬虎。
“你在讀大學嗎?”他隨意問道。若她仍是在校學生,那他的宣傳包裝手段需要作出相應的調整,佣金也能再高一些。
焰鶴拿起手中的銀勺子一下接着一下搗着早已溶化的第七杯冰淇淋,金屬與玻璃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音,直惱得杭佚哲半閉起了眼睛。
“我沒有讀大學,我一直都在畫室裏作畫。我畫了很多畫,很多很多。它們放在家中的畫室裏,滿滿地放置了整個空間。有時候我會看到爸爸、媽媽站在畫室裏,所以我就將他們畫下來。哥哥卻説,爸爸、媽媽不可能再出現在畫室裏,他要我畫眼睛看到的東西。可我不想,眼睛看到的東西沒有心受到的準確。”她用手指着心上的位置,彷佛爸媽就待在那裏面似的。
杭佚哲震驚於她的一舉一動,她可以一本正經説着她的情狀態,他卻只想就眼前看到的事物作出對自己和兒子最有利的判斷--這就是十六歲的年齡差距,誰也無法改變的差距。
“可以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創作的嗎?師從何處?”焰鶴無力地搖了搖頭,他所問的每個問題她都無法回答,他會不會因此而討厭她?
“我沒有跟着老師學過畫畫,三年前…是三年吧!我記不太清楚了,有一天我的手割破了,我用出來的血在白布上作畫。然後哥哥為我設置了自己的畫室,買了很多顏料,我就開始畫,不停地畫…不停地畫,直到我累得睡着為止。”大多數頂級藝術家血
裏都有些瘋狂因子,對此杭佚哲早已見怪不怪。可是,焰鶴的無師自通卻着實讓他有些吃驚。什麼叫“天才”他今
總算見到了。他
據代理人的需要問了她很多問題,她誠實以對,儘可能多地告訴她自己的事,坦誠得像一張白紙。
將近夜午,談話終於在杭佚哲的刻意安排下接近尾聲,他不放心杭寧獨自在家。雖然兒子已經十五歲了,但在他心目中杭寧永遠都是需要照顧的孩子。兒子沒有母親,他惟有身兼父親、母親雙重身份,溺愛兒子一點,他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很晚了,你哥哥一定很擔心,我送你回家吧!”她痴痴地笑着,亮出手機給他看“我提前關機了,以免哥哥總是打電話來催我回家。”原來如此,他為她孩子氣的舉動報以寬容的一笑,每次杭寧幹這種傻事的時候,他都是如此表情。
開車送她回家的路上,焰鶴依舊説個沒完沒了,他聽半句留半句,心裏盤算着找個什麼樣的藉口再約她出來,最好能步步進入代理權的問題。既不能表現得過於急躁,以免她趁機壓低佣金,又不能就此放過,防止被別的代理商搶先買下她的作品版權。該找個怎樣的藉口呢?
“週末你有時間嗎?我想去郊外畫畫,可我不會開車,你願意陪我去嗎?”她無意中的邀請解決了他最大的憂慮“週末啊?週末我跟杭寧約好了在家大掃除的,對孩子我不想失約。”他有着成人的狡黠,知道如何吊起別人的胃口,更知道如何抬高自己的身價。
眼見着焰鶴出失望的表情,他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既然這樣,那杭寧只好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了。比起打掃房間,當然是陪你畫畫更重要。”她畫的每幅畫很可能在
後關係到他的收入,關係到杭寧有條件享受怎樣的生活,自然是她最重要。
“説好嘍!週六早晨七點整你在樓下等我。”她很認真地要求着,他默默點頭答應,算是應允了她。
就這樣到了她家--高級住宅區中一棟價值不菲的別墅,停在大門口,他拉開門極有風度地請她下車“謝謝你賞臉和我共進晚餐,咱們週六見。”説是吃晚餐,正餐她壓沒怎麼動,冰淇淋倒是吃得很厲害。
“一定要來哦!”她噘着子冢囑他的模樣讓杭佚哲平靜無波的心微微盪漾,他早已過了青萌動期,可她孩子氣的舉動卻讓他想起了年輕歲月裏為了炙熱的愛情所踏出的每一步。
甩了甩頭,他告訴自己不能將情攙雜在工作中。毅然上車,他不顧焰鶴不斷地搖手説再見,以安全範圍內最快的速度衝回家去。
對於三十六歲的男人來説,他動時的心跳絕對不會高於
頭小夥平常見到姑娘家的基本頻率。
是退化還是進步,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