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監視下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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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衝動地喊起來“這不僅侮辱你,也是對我的侮辱!你不該答應!”我搶白道:“我也不應該接受你的求婚,不應該來這個貌似自由的鬼國家!”我一吐為快地説。
我掛斷電話,獨自坐在沒開燈的房間裏,一種寄居異國的孤獨頭一次那樣真實可觸地浮現出來。原來,我並沒有着陸,這個國家不允許我着陸。
勞倫斯第二天突然飛抵芝加哥,他很不放心我的情緒。我告訴他,我不願為這場婚姻給他和我的生活造成那麼多麻煩;我不想任何人推測我懷有某種意圖來靠近一個美國外官;如此推測是對我尊嚴的侵犯,是對我人格的貶低。
“你別再跟我來往了。”我説。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嚴重,也許這只是例行的調查。”他安我,心裏卻十分沒底。
勞倫斯回去後,打電話告訴我,他赴意大利的行期已定,他已向上級遞了通知:在赴任前和我結婚。
“現在沒事了——也許這場調查的結果是令他們滿意的,否則他們早就該取消我去羅馬的調令了…”他説,帶着僥倖者的喜氣“他們再不會要你去做測謊試驗了!”我也到了釋然,情緒好轉。電話剛撂下,門鈴響,從窺視孔看出去,我又傻了:來者竟是那個矮個調查員。
“很巧,我散步時發現你幾乎是我的鄰居!”他笑哈哈説道。
第一個直覺便是:“幾天來他監視了我和勞倫斯的行動。
我讓他進門,讓他以“瀏覽”為名偵察了我房內的一切。
“最近你忙什麼哪?”我問道。
“很忙。”他答非所問。
“是不是你們必須創造一些事來讓自己忙?”他看我一眼,大概在琢磨我的出言不遜是出於壞的英文還是壞的教養。
“對了,我上次忘了告訴你期,”他説“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就是那個測謊試驗?我想請你去填一張表,籤個名,表示自願做這個試驗。”幾天後,我卻又接到一個電話,那人自我介紹道:“我是國務院安全部的,我可以和你談一次嗎?”
談開始前,我告訴這位友善得多的先生,fbi已無數次向我提問過。
“fbi?”他大吃一驚“這事與他們有什麼相干,這屬於內部的安全問題…”
“活見鬼,他們有什麼權力干涉外官的安全審查?!”他瞪圓眼睛,向我張開兩個巴掌。
我拿不準他們是不是在跟我唱紅臉、白臉。我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話,儘管他比fbi少一些警察氣。對話完畢,我問:“下次談話在什麼時間?”他驚訝地笑一下:“下次?我想我們這次談得很成功,不需要下次了,不是嗎?”我長吁一口氣。他送我出門時又説:“你看上去很焦急,千萬別。你們一定會結婚的,一定會一塊兒去羅馬的,我預先祝賀你們!”星期四我上完了課,如約來到fbi總部,坐在接待室那張悉的沙發上等待。矮個調查員滿面
風地
出來,手裏拿着一張表格,嘴裏打着慣常的言不由衷的哈哈。
我剛要伸手接表格,他卻突然一縮手,説:“我希望這裏面不帶任何強迫。”我無表情地咧咧嘴,意在表現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大無畏。
“我希望這完全是出於自願。”他更強調地説。
我説我明白。表格被鄭重地遞到我手中。我拿出筆,用力瞅他一眼。往這張表上簽名的是什麼人?騙子?小偷?殺人犯?沒有比讓一個説盡實話的人做測謊試驗更屈辱的事了。
我還是像一切騙子、小偷、殺人犯一樣順從地簽了名。
回到家天已黑,答話機上信號燈閃爍,我打開它。上面竟是勞倫斯氣急敗壞的聲音:“…今天下午一點半,我得到國務院通知:我已不再有資格進出國務院大樓!我去羅馬的委任令也被撤銷!”我不相信自己的聽覺,馬上打電話過去。勞倫斯正憤怒得冒煙:“他媽的!安全部剛剛來人讓我馬上回國務院大樓的出入證…”
“你了嗎?”我問。
“我堅持要他們拿收據來,我才…”他口氣越來越急,我怎麼勸他也安靜不下來。從他不太成句的話裏,我完全能想象他最後那個
烈卻徒勞的行動。
我突然意識到,在我往測謊試驗的表格上簽字時,勞倫斯的命運其實已被決定了;就是説在向我強調這個測謊純屬我自願的時候,已知道了外部對勞倫斯的處置。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呢?
我們在電話的兩端沮喪着,沉默着。二十世紀末了,我和勞倫斯的結合還必須經歷如此一幕,似乎古典,似乎荒誕。
“還沒完呢——我還得去做那個測謊試驗。”我説。
“讓他們去見鬼!”勞倫斯説。
“可我今天已經簽了名,同意做了…”我想這大概是勞倫斯有生以來最憤怒的一次。
一九九二年秋天,勞倫斯和我在舊金山結了婚。他得益於自己的語言天賦,很輕易便會找到工作。子是寧靜的、明朗的,似我仍會冒出這麼個念頭:我身後真的不再有眼睛,電話上不再有耳朵了嗎?會不會哪一天突然跑來一個人,又客套又威
地邀請我去做測謊試驗?
…
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