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結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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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白昉心底的驚濤駭早已在回家的路上平息退
,此時他頭腦清明,不似屈白早無頭蒼蠅似的亂猜亂撞,
“年齡上看,是他兒子的可能最大,他年輕時在本有過一個戀人,那女子是個華族小姐,兩人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再加上他後來孑身一人回國,大家便默認他沒有成家,一晃二十多年,誰還翻那老黃曆去。何雨眉今兒不提這出,我一時半刻還真想不到他身上去。”
屈白昉輕輕點了點桌子,“我下午再去趟四方署,看能不能見一面劉玉蓉,火是從她那裏燒起來的,要滅也得滅到兒上。白早,白早,坐下,”
他望着明顯心不在焉,眼珠子飄忽無神的屈白早,放慢語速,壓低嗓音,一字一句説給他聽,“現在,你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我,當年你和衞六,究竟要做什麼。”
屈白昉沒能見到劉玉蓉。他上四方署裏自報了家門,人家對他倒客氣,鞍前馬後端茶送水的,一口一個屈秘書,嘮嗑也能捧兩句哏,可一問到點兒上就開始打太極,左一圈右一圈,嘴燎幹了也沒撬出點
沫來。打眼往外一看,天都黑了,屈白昉實在坐不住,只能告辭。
回去的路上他見還有支攤賣腸旺面的,便喊司機去買一碗,結果剛拿進車裏,鋪面而來的油辣味他個正着,扔也扔不得,只能嫌棄地拎在手裏,一路打着噴嚏回了家。
客廳裏大燈亮着,冷冷清清,他進門一看,只有一個周蓮子坐在地上玩串串珠子,狗鼻子一,立刻放下手裏的活兒,跳着跑着奔着他來了。
“腸旺面!”她高舉雙手歡呼。
屈白昉不叫她碰,“去洗手,”又問,“白早呢?”
“他説不舒服,先睡了。我説要喊大夫上門,他説吃藥睡一覺就好了,你吃飯沒有?鍋裏有廚娘留下的地皮菜雞蛋包子,我熱一熱給你吃?”
她説話又輕又跳,像只白絨絨的團在眼前蹦,屈白昉時常抓不住重點,反應上也慢一拍,“......發燒了?還是吃錯東西?嚴重麼?我不餓。”
説完他才發現,“廚娘來過了?”言下之意,你吃過晚飯了?
周蓮子腦袋埋進海大的碗裏,吃得頭也不抬,只裝沒聽見。屈白昉搖了搖頭,上樓去看過屈白早——確認了他只是神頹靡,沒有金蟬
殼跑出去又興風作
,晚上便放心鑽進了周蓮子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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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白昉行軍打仗的時候,沒少聽軍營裏的老兵油子聊女人,白天上山殺匪,晚上就躺在濕漉漉的草地上,一手數着斑駁天幕上稀疏暗淡的星,一手進褲
帶裏擼動。
這一顆星是老君橋邊兒的小寡婦,蹲在河邊洗衣服時,股撅起來像兩顆剝了皮的白柚子;那一顆星是雑巷門子的年輕暗娼,雪白的皮
緊繃繃泛着青,聲音脆得如同彈牙的棗兒;最遠的那顆星,忽明忽暗,一閃一閃,是家鄉的老
,生兒育女,顏
灰敗,一雙
子似沉甸甸的布面口袋,沒甚麼彈
,軟耙耙,水囊囊的。他們説起來時有些不屑,可接着又急促地
着氣,
身一
一
,臉龐黑紅鼓脹,宛如一頭頭憤怒的公牛。很快,打個噴嚏的時間就夠了,等他們的
神和
體平息下來,不再看那天、那星了,而是盯着手心裏的一團濁黃,屈起膝,弓着
,勒緊空蕩
搐的胃袋,腦袋埋進肥沃腥香的濕地裏,嗚嗚哭咽起來。他不問他們哭些什麼,他們哭累了,就去找他搭話,學生兵,你學問多,講個故事聽聽。屈白昉想了想,講了個洋人傳教士給他佈道時説過的故事:發大水了,上帝,上帝就是玉皇大帝,他讓一個好人帶着全家,還有一公一母的所有動物上了一艘大船,去別的地方安家,從此他們過上了和平幸福快樂的生活。
屈白昉就連講故事都和做事做人一樣乾巴巴地不討喜,但架不住夜晚枯燥寂寞,大家爭着問他這兒那的問題:怎麼才算好人?做多少好事才算好人?多大的船?所有動物是多少動物?山雞和蘆花雞屬於兩種還是一種動物?他們又去哪裏安家?哪裏才能過上和平,幸福,快樂的生活?他們問得七嘴八舌,其實也並非指望他能給出個答案,因為在問詢的過程中,每個人心裏關於救世大船的想象都在成型,都有一個桃源般歸處的縮影回憶嚮往。
一陣紛亂後,有人輕聲道,大水是從哪裏來的,河裏還是天上?
屈白昉説,天上。上帝要殺死所有罪惡的人類,他用一場洪水,送走了一艘大船。
短暫的靜默被打破,有人哈哈大笑,這咋聽着像俺們才是洪水。大家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兒,於是都跟着笑起來,笑完了,你一嘴我一嘴地開始合計,山崩了,水垮了,天要塌了,那我們逃命的時候還能帶點啥。
吃的喝的穿的,金子銀子婊子,大少爺,你帶啥啊?
屈白昉望着那顆遙遠、綽約、時隱時現的小星星,他覺得自己可能餓昏了頭,看什麼都是一團團、一片片,那星星越來越亮,因此他得以看見環繞在它周圍的星羣,開始發光。
家。
他沒有説出口的答案藏在了那個夜晚,那片戰場。
他提前預到自己有一天會厭倦這樣的生活,到那時,他就造一艘大船,把天捅破,讓大水淹了世界淹了一切,只帶着他的親朋好友乘風破
,去到一個全新的、無人得知的地方。
屈白昉從未想過他的大船上要設幾個席位。反正屈白早和衞六是一定有票的,如果他們都娶了老婆,老婆又生了孩子,孩子很脆弱,那就得提前好好規劃一下了。
他把這份奇思妙想説給衞六聽,衞六用一種十分奇異的眼神打量他,第一天見識到他硬邦邦外表下童趣又婆媽的靈魂。他嚼着煙絲問,“你連我和屈白早的老婆孩子都給安排到位了,就沒想過自己老婆孩子還眼巴巴兒在船下轉悠嗎?”看他那表情,答案呼之出。
衞六沒辦法,指望他開竅兒比開天闢地還難。他本想親自介紹給好兄弟幾個好女人認識認識,可算盤不打不知道,身邊只有一個令他心馳神往夢縈魂繞的好女人,其他不是賣唱的就是賣笑的,實在有失水準。好在這種事上會主動關心屈白昉的大有人在,他分派回叢洲後,跟在何總長身後幾番臉,很快就被各路炙熱的眼神盯上。剛開始何夫人還有些擔心,隨着他見一個黃一個、眼界比天高的名聲傳出來,之後不管誰來説親,她都一派穩坐釣魚台的悠然。漸漸地,傻子也都看出點名堂——這是要肥水不
外人田呢,不然屈白昉那麼一塊香餑餑,何雨眉沒想法(她也慣會裝模作樣),何總長又憑什麼給他牽線鋪路?憑他是何夫人中途認來的一門窮親戚?那可是隻兩面三刀的老豺狗,見了財
就走不動,非得躺在獵物身上吃幹抹淨敲骨
髓才罷休。
而屈白昉這人,不瘋則已,一瘋驚人。
他拒絕了何雨眉後,衞六終於忙裏閒,
心起他的人生大事。他先是難得沉下
子,黏黏糊糊找屈白昉談了一次心,給他分説利弊——等屈白早趕在你前頭娶個厲害媳婦,生個八斤重的胖兒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指不準就把你掃地出門啦!屈白昉沒被他嚇到,説出來的話反倒嚇了衞六一哆嗦。
“不會的,”他似乎很有信心,“我給他們看孩子。找個信得過的保姆不容易,錢也不少花,孩子長到三歲才能進蒙養所。若是加上我,家三個大人還對付不了一個小子?白早的孩子我肯定悉心教養,給誰都不如
給我放心。”
聽他這語氣,一定不是突發奇想。衞六驚恐地發現,原來他所謂“當個好爸爸”的人生理想竟不是胡言亂語,他就是打算這麼幹!屈白昉,大好前程,青年俊才,不如他的同齡人都還在官場生意場上蠅頭巴腦求爺告,他一步登天,是少了好些煩惱,可不能步子跨太大,一腳架進棺材裏,連人生幾十年都順腿邁過。
這不好,這大大的不好!衞六打聽來靈驗有名的寺廟,捐了一大筆錢,捱到一個旬假,請屈白昉去上香。只是他沒想到,這筆收益能兑現得如此快,快得比一切違法犯罪所得都令他瞠目結舌。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在場的人光聽轉述是不夠的,若何雨眉有朝一
能和衞六面對面喝茶談話,兩人大概能從屈、週二人的口供裏拼湊出一份真相。
總而言之,一個月後,屈白昉便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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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蓮子之前,屈白昉對女人的印象只有:青棗,柚子,布面口袋。倒不是他信教——滅世洪水的故事不足以讓他對玉皇大帝供奉信仰,逃生大船他自己會造;也不是他自尊自愛,潔身自好——他跟同期、同伴、同僚去過館、暗巷、歌廳,但每次女人剛要撲上來,他就止不住後退逃跑的慾望。坐下來,她們湊近了,身上飄來或濃或淡的脂粉香,他端直地
着背,想象自己是一
會開花的木樁。上峯很體貼,環肥燕瘦,古今中外,都喊來給他選,女人的眼睛看他是
,男人的眼睛看他是賭,而他只覺得痛苦,他想回家。
連帶在去寺廟的路上,屈白昉都不認為自己這輩子能成婚。他決定把這次昂貴的機會讓給屈白早——問他,你想娶個什麼樣的老婆?
屈白早以為他在和自己開玩笑——彼時他穿及腳面的旗袍長裙,頂着臉上洗了一半的妝,也回他一個玩笑:老實,能吃,脾氣好,有福相,重要的是......我這模樣娶來也是白白耽誤人,不如哥找個願意來過子的,咱仨關起門來也算一家子了。
屈白早萬萬沒想到,他哥不但聽進去,還深以為然,奉為圭臬。第二天晚上回到家,神神秘秘透了一點消息,不等他過問,又神采飛揚地走掉。
過了一週,屈白昉毫無徵兆地領來一位桃臉的姑娘,姑娘忽閃着一雙葡萄眼,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家的大房子,仰頭不經意與他對視到,櫻桃嘴微微張着,屈白早站在樓上,正好看見她兩顆玉米白
子似的兔子牙“啪”地嚇縮回了
。
真是一派豐收喜慶年年有餘的好景象!
屈白早顫巍巍走下樓,聽他哥背書似的介紹起果園姑娘的身份。周蓮子——有樹有地有池塘;芳齡二十——看着不像,明明是小荷才尖尖角;沒上學但識字——好一個新時代文盲;家住老
元巷——真夠偏的,差麼指就給劃到隔壁縣去了;爹是永綏二十一年的舉子——命夠背的,屈白早聽不下去了,人是九月中的舉,皇帝是年底駕的崩,好不容易輪到第二年新皇上位,這邊出門還沒溜達到巷子口,那邊洋槍就架進了紫
城,時隔三百年上演一出反清復明,把小皇帝嚇得帶着老孃連夜跑回了關外老家。舉事是舉不了了,出仕也此生無望,只能閒在家裏舉舉磚頭。
屈白早在心裏嘆了口氣,搜腸刮肚給這位小嫂子找了許多借口:老實,(看起來)能吃,脾氣好,有福相......話到嘴邊説就倆字:好。
結果成婚當晚一散場,他洗完澡推開門,看見坐在自己牀邊兒一臉茫的新嫂嫂,傻眼了。周蓮子扭臉看見小姑子一馬平川的上半身,
茫了。剩下一個罪魁禍首屈白昉姍姍來遲,一臉平常地走進來給彼此做介紹。
“白早,弟弟。”
“蓮子,子。”
他似乎很滿意三人三角的站位——昭示着這段家庭關係的穩定與平衡。屈白昉看向周蓮子,面容是英俊的,説話是驚悚的,
“今晚,你想先和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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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老太太裹腳布越裹越長啊,不過看他們仨把子過得這麼好冬
裏也是暖洋洋的喜事一樁。下章爭取寫上幾千字大哥燉
,看他咋在牀上當爸爸的。然後再隨便寫寫陰
詭計,齊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