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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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雨昔微一錯愕:“青璇之事,非我所願。只是她幼年時候便已發下誓言,要拋棄人間情怨,終生供奉聖坊,我如何能壞她誠信?”
“拋棄人間情怨?笑話!人生在紅塵中,吃的是五穀雜糧,享的是苦辣酸甜,就如人的血一般處處
淌,如何能夠拋棄?姐姐你可以高高在上,靜安居士也可以高高在上,但是青璇和我一樣,都是凡人,我們嚮往的是人間那種紅男綠女的生活,不要做那什麼居士這樣的世外神仙。話説回來,居士就是神仙麼?我瞧着虛假的很。”
“不得侮辱院主。”寧雨昔臉兒發白:“你死院主,十惡不赦——”
“好一個十惡不赦!”林晚榮冷笑聲聲:“我就先自認了吧。可仙子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遲來一步,青璇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會怎樣?她們會有活路麼?這是我的子和血脈,我拯救她們有何過錯?己所不
,勿施於人,若説我十惡不赦,那你所敬仰的院主,你所敬仰的親人,就是千惡不赦,萬惡不赦!”
“大膽!”寧仙子俏臉蒼白,盛怒之下,利劍如風,帶着一陣尖鋭的呼嘯,直往林晚榮前
來。
林晚榮咧了咧嘴,渾身麻木,這一剎那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一張一張悉的面孔閃現眼前,仙兒、青璇、巧巧、凝兒、安姐姐、夫人……
寧仙子聲到人到,長劍對準他膛,狠狠刺了下去。林晚榮神情淡淡,不躲不避,臉上滿是笑容。
“你,你,你笑個什麼?”劍間觸到他肌膚微微顫抖,卻再也進不得半分,寧雨昔心中混亂,咬牙着道。
“姐姐,居士是你孃親麼?”林三無所畏懼,笑容純真,便似個不設防的孩子。
“是我姑——我不告訴你!”寧雨昔銀牙輕咬,倏然一驚。
這麼説就不是孃親了?林晚榮心裏長長的出了口氣,渾身輕鬆,我就説麼,居士一副假仙風道骨的樣子,怎麼會有仙子這麼漂亮的女兒呢。好傢伙,嚇死我了。
他方才兵行險着,丟下火槍拿自己的生命賭了一回東道,眼下身上還在顫抖,咧開嘴扯起個笑容,臉上皮膚一陣繃緊:“姐姐,你告訴我居士是你什麼人,我也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我不稀罕。”寧雨昔惱怒一哼,神黯然:“我要替姑姑報仇。她是我在這世間,微一的親人了。”原來是姑姑啊,只要不是孃親就好辦,林晚榮微笑着嘆了口氣,自地上揀起那火槍,寧仙子一驚,手中長劍急忙戒備。
林晚榮微微搖頭,笑容滿面:“謝謝仙子姐姐你的誠懇,眼下該輪到我回報了。姐姐你也不必為難捨不得殺我,我自己動手就行了。”他將那火槍舉起,正對準自己太陽,寧仙子看的心驚,聲音帶着顫急道:“你,你要做什麼?”
“也不是做什麼,只是想看看這火槍的威力。”林晚榮不經意説道,將火槍往額邊用力頂了頂,笑容越發的神秘:“仙子不用擔心,説不定這火槍威力小,又或者是我頭皮硬,那彈子傷害不了我呢。”
“那你便死吧!”寧雨昔神愈發的惱怒,咬着牙道。
林晚榮神鄭重起來,雙眼閉上,手指伸入圓環,緩緩勾住了扳機。見他專注而執着的樣子,寧雨昔美麗的眸中神
閃動,似是痛恨,似是擔憂,又似是
茫,百味雜陳,連她自己也難以分辨。
林三一言不發,平靜異常,手指緩緩動。寧雨昔縱是鎮定如仙,此時此刻也無法保持了,心跳加速了無數倍,玉手緊握長劍,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心中有兩個截然相反的聲音同時響起,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林晚榮微微一嘆,手指迅捷,驀然勾動扳機。寧仙子心跳如鼓,腦中驟然停頓,想也不想長劍揮出,正擊在他手腕上。
林晚榮哎喲一聲痛叫,手腕垂落下來:“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寧雨昔咬牙切齒:“此乃我聖坊重地,如何見得血腥。你便自這崖間跳下去,一了百了,不要侮了我的眼睛。”林晚榮聽得暗自好笑,將那火槍藥匣打開,只見裏面空空如也,竟是連彈藥也未裝填。他搖頭輕嘆:“今我拿這火槍,向夫人求取蕭家二位小姐,為免走火,早已將彈藥取出。方才向姐姐示好,卻是我故意為之,叫姐姐下不了手。”
“仙子可以罵我卑鄙,罵我無恥,但是我做了,我就會認,我卑鄙,但我坦誠,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如同面對靜安居士,我與她雖是見解不同,衝突烈,但我與她沒有過仇恨。我將她厚葬,我和青璇一起給她磕頭,在她的墳前,在這高高的絕峯頂上,我可以拍着
脯説,我林三問心無愧。”他神情凝然,字字鄭重,擲地有聲,寧雨昔望着他執着的表情,忽地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
覺,心中紛亂
茫。
林三回過頭,朝她笑了一笑,卻有種説不出的灑味道:“世上之事,真真假假、紛紛複復,叫人難以捉摸,就如同仙子姐姐要殺我——沒有比這更復雜的事情了。”
“沒有比這更復雜的事情了。”寧雨昔喃喃自語,恍然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體味:對面這林三,怕是窮自己一輩子之力,也殺不成了。
三哥的手段,唉,信手拈來,出神入化。
第四百三十七章千絕峯,百丈鎖山風清冷,萬物寂寥,二人矗立原處都不説話,氣氛一時陷入僵局。偷看寧仙子臉,她眉目深沉,嬌顏上看不出個喜怒哀樂,甚是冷漠。林晚榮自認豪賭成功,最起碼這條小命是保住了,心有得
,臉上卻不敢有絲毫的表
。
夜深重,一層薄薄的霧珠凝結在寧雨昔髮髻耳邊,清澈通透,在淡淡的月
中,閃爍着晶瑩的光輝。她纖手素顏,白衣勝雪,髮絲在寒風裏輕輕飛舞,彷彿月宮裏的仙子下了凡塵,那股清麗絕塵的味道,叫林晚榮也看的呆了。
“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殺你了麼?”寧雨昔神愈漸冰冷,聲音中帶着股股寒意:“我自幼遠離父母,姑姑便是我的孃親,她與師傅一起教導我讀書寫字練習武藝,乃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教導之恩,養育之德,我生在世間沒齒難忘。她老人家慘死你手中,若是叫你三言兩語逃
了去,那天底下還有何仇恨可言?”
“仙子要與我講恩仇、講道理是麼?”林晚榮冷笑一聲:“那可好的很。你口口聲聲説居士死在我的手中,我請問一句,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耳聽見了?我林三雖然卑鄙無賴,可除了在戰場上,我還沒有殺過一人。我和居士乃是立場不同,從未有私人恩怨,我為何要殺她?我憑什麼要殺她?”
“休得狡辯,你以言語衝撞辱罵姑姑,致她力竭而逝,天下人所盡知。”寧雨昔冷哼道:“如何由得你否認?”
“仙子的意思是説,我用言語殺死了你姑姑?”林晚榮微笑着問道。
寧仙子一驚,這林三詭辯之才果然非同凡響,院主確實因他而死,卻不能説是他殺的。
“既然仙子這樣認為,我也不推辭。”林晚榮嘆了口氣,無限慨着道:“你們玉德仙坊不是正義的化身麼?那就使出些正義的手段吧,偷偷摸摸的搞刺殺,叫天下人恥笑,想來院主居士在九泉之下也難安寧。我也給仙子一個公平的機會,就請你用言語殺死我吧,我死得其所,無怨無悔——”
“你——”寧雨昔豔絕天下,手上的功夫天下無敵,可論到嘴上功夫,不及林三皮,見他三言兩語便將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盛怒之下素手揚起,一縷銀光
出,正中林晚榮腿彎。他本已是一瘸一拐,兩腿同時吃痛哪還堅持的住,噗通一聲跪倒,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頓時眼冒金星,雙眼發黑。
“你不是會逞些嘴皮子麼?”寧雨昔持劍冷笑:“我就割了你的舌頭,看你如何狡辯?”林晚榮朗朗一笑,絲毫無懼:“道理是你要講的,説不過,就要打就要殺,所謂玉德仙坊就是這樣的作風麼?叫我説,院主她老人家也比仙子姐姐你要懂事的多。懶得和你説了,要殺要,你隨便吧!”他身子朝後一靠,順勢躺在地上,雙眼仰望天空,臉上一片平靜。
有心一刀結果了他,又覺讓他死的太容易,寧雨昔玉手數次揚起,又數次放下,遙想他在山東運籌帷幄、羽扇綸巾的模樣,再見眼前那似是什麼都不在意的臉龐,止不住的心澎湃。
山上岩石冰冷,林晚榮躺在地上直打寒戰,心裏忍不住的惱怒,這樣下去,我就算逃得過仙子劍下,也要凍成冰了。縮手縮腳的苦等片刻,聽不見仙子的聲音,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睜開眼來,只見仙子離自己數丈來遠,立身崖邊,望着對岸的絕峯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會是我罵的她良心發現,想要跳崖自盡了吧。他咧着嘴嘿嘿乾笑,身上的冰冷一陣勝過一陣,在這種關鍵時刻,也只有他才有心思與自己開玩笑。
見他睜開眼來,仙子忽地微微一笑:“聽説,你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一天也閒不下一刻,最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是也不是?”這還用聽説嗎?隨便拉一個人也知道我林三哥的稟,凡是有銀子有美女的地方,那就是我林三哥最喜歡的。眼見寧仙子
出笑容,也不知怎的,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涼意,急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最喜歡的就是一個人沉思,特別是在這絕峯之巔,一覽羣山小,處處聞啼鳥,正適合我這樣有深度的人。”
“是嗎?”寧雨昔笑了一聲:“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對男人來説是陽痿,對女人來説是不育。”這下坯子,寧雨昔恨得咬牙,纖纖素手一揚:“你看那是什麼?”順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對面卻是一座絕仞山峯,壁立千尺,直入雲天,四面陡峭垂直,就似整齊的刀峯削過,人跡
本無法到達。
“好大一座山峯。”林晚榮驚呼。
“那峯名為千丈千絕。”寧雨昔淡淡道:“千丈之上,原有絕峯。千絕峯上,隻手觸星空。這千絕峯自古以來,就只有一人上去過。”
“是誰?”林晚榮不由自主問道。
“我也不知,”寧仙子神平靜:“大概就是為這絕峯命名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