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問:你和那個叫里昂的作曲家是什麼關係?

答:沒什麼關係。

問:你和戴維斯第一次見面,是不是在中國首都,一次聖誕晚會上?

答:在美國首都。

問:你是否參與過中國軍方的情報工作?

答:誰説的?

問:答是或否。

答:否。

問:安德烈·戴維斯先生是否和你談到他在中國的工作?

答:沒有。他一般不談把我屎都能煩出來的所謂工作。

問:那他跟你談什麼?

答:戀愛。

問:你認為他是真的愛你。

答:是的。

問:你若要他提供國家的一些機密,你認為他會答應嗎?

答:不會的。

為什麼?

因為我認為任何一種機密都特乏味,更別説國家機密了。

我想着劉先生把冰淇淋叫成電燈泡,換了他到我的位置上,他説不定會把“情報”命名為“熱帶魚”或者“油炸臭豆腐”或者“白郎寧手槍”、“雪芙萊轎車”、“大世界”對於迴歸於渾沌的劉先生,是非不再有了,真與謊同樣坦蕩。

冰箱裏的冰淇淋只剩了一層薄底。我趕緊跑進儲藏室。這裏有個小屋般的大冰櫃,裏面冰凍着一塊蛋糕。它是劉先生和瑪倫達的母親婚禮上的蛋糕。那個蛋糕寶塔的底座被保存了下來,按説該在第一個結婚週年紀念由夫婦和朋友們共享。是什麼耽擱了這個意義深遠的“共享”?是劉先生躲避了它?因為他認為這座肥厚的油寶塔將他鎮在了裏面,永世地隔開了他和他心愛的菁妹?他犧牲了自己的幸福,菁妹若是幸福了倒也罷,偏偏又是一年復一年的怨和憾,是等不及來世的相同一份無奈。

我不知在這塊古董蛋糕前站了多久,直到到渾身冷透。

我回到劉先生面前時,他已睡着了。我母親藉着我的眼睛打量着這個風燭殘年的戀人,借我的手替他蓋上一條毯,藉着我的憐憫心看着他嘴微啓,一線口涎出來,落到肩上,藕斷絲連地牽住這一頭和那一頭。那口涎在太陽中閃出彩虹的七

我在離開那家爵士吧前還做了一件事:付清了勞拉、我、安德烈三人的消費。我一共給了經理兩百塊,隨便他倆再添幾巡酒,這個夜晚的開銷該不會超出兩百塊。我不知道我付那筆賬是什麼意思,是被人款待、救助得太長久了,想反串一下角?還是有恃無恐——反正一貧如洗之後可以到劉先生這裏白手起家。那是我到美國後第一次付那麼大一筆酒、飯賬。在美國、慷慨一點兒也不讓我好受,而這一回,它至少沒讓我難受。

我到了劉先生家以後只跟王阿花保持聯絡。她在電話上説她腹內胎兒的新動作新表情。她還告訴我海青出了一次車禍,保險公司的一大筆賠款可以支撐他們兩年,他不必去給觀光客畫肖像了。她幫我中轉所有信件。其中多數是安德烈來的。他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告訴我他的生活,他新聽來的笑話。他説我丟在他那兒的衣服,該乾洗的他都替我乾洗了。他還説他第一次看見我,果真是在北京的一次聖誕晚會上。他説我那天晚上看起來很美麗、楚楚動人。

王阿花也轉來牧師太太的信。她總是談她為我組織的捐助活動有了怎樣的進展。王阿花從來不以任何形式向我講到里昂。

我母親的覺充實着我,讓我伸手驅開一隻被他的涎水引來的小黃蜂。我替我的母親還願,償了“白頭偕老”的人間第一願。還願的意願使我對這個老人少些嫌棄,除了毫不留情地掙他的錢之外,我對他做的該説是盡善盡美。

第二個月,醫生要我開始教劉先生英文。要教他最基本的名詞,這樣在我暑假結束,拾起學業時,其他人才有可能接着照料他。我教他,他學得很認真。我第一天教會了他“水、麪包、黃油”第二天,我又教了他“蘋果、香蕉”我看着一天天長進起來的老人,心想,壞了,你的美妙的無命名世界正在向你關閉,你正在被我領出那裏,向我們這個充滿命名的正確世界走來。你將再次揹負起真與謊的負擔。

又一個月過去,我開始給劉先生一些小小測驗。比如説:我問:你吃的是什麼呀?他答:橙子。我們這些測驗第三個人肯定覺得頭暈眼花:我們是普通話、英文,以及我們自己發明的語言統統拿來的。

我説:這是什麼?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