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石窟寄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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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府丹成化鶴羣,青松手植變龍文。

壺中別有仙家,嶺上猶多隱士雲。

獨座遺芳成故事,褰帷舊貌似元君。

自憐築室靈山下,徒望朝嵐與夕曛。

——李義山林無雙道:“是呀,我以為你忘記了這個約會呢。等到三更,連你的影子都沒見着。”牟宗濤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想道:“無雙一向不會説謊,以她的脾氣,剛才她若是見着了我,一定會追上來叫我的。”於是説道:“我怎會忘了你的約會呢。不過因為有個客人來和我聊天,他遲遲不走,我又不好下逐客令,好在你還沒有睡覺,卻在這裏給我找着了。”林無雙道:“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説?”牟宗濤道:“咱們別了這許多年,我也不知有多少話要説,但不知從何説起。”林無雙心中苦笑:“不知從何説起,這話倒是説得對了。”當下淡淡説道:“表哥,你是貴人事忙,無關緊要的事情,例如往事的回憶啦,別後的境況啦,等等,大可不必提了。你就説你現在要和我説的正經事兒吧。”牟宗濤怔了一怔,説道:“我以為你和從前一樣,卻原來也有點變了。”林無雙道:“什麼變了?”牟宗濤苦笑道:“你幾時也學會了説鋒利的話兒,一見面就諷刺起我來了。什麼貴人不貴人的,我可還是你從前的表哥啊。”林無雙似笑非笑地説道:“有點不同吧?你從前只是表哥,現在可就要當上掌門的人啦。我不會説話,掌門人大概也可以算作貴人了吧?”牟宗濤面一端,説道:“無雙,別開玩笑。不過,你説到掌門這件事情,我倒要向你表白表白。”林無雙道:“表白什麼?”對他的話,似乎頗意外。

牟宗濤道:“本來過個掌門人應該讓你爹爹當的,這幾年來我也一直在找他老人家。”林無雙道:“爹爹早已閉門封刀,莫説掌門人他不會當,你就是請他做皇帝他也是不會做的。”牟宗濤道:“我也知道他老人家是要閉門納福,不願出山的了。所以對同門的擁戴,我才勉強依從。不過,本門的事情,可還得他老人家幫忙才成。”林無雙道:“你已經知道爹爹不願出山,他還能幫上你什麼忙?”牟宗濤道:“不必他老人家親自出來,只要,嗯,只要你代他説一句話,説是——”林無雙天真無,但卻並非愚蠢,怔了一怔之後,隨即就明白了表哥的意思,説道:“是不是你要我代表爹爹,擁戴你做本派的掌門?”牟宗濤有點不好意思,説道:“你爹爹是本門輩份最尊的長輩,得他老人家一言九鼎,我才敢放心做這個掌門。”林無雙心裏想道:“本門之中實在也沒有誰比他更造合當掌門的了,但他把掌門的位子看得這樣重,竟似乎有點患得患失的樣子,倒是不大像他從前的為人了。”當下笑道:“表哥,你何須如此客氣,這個順水人情我還不會做嗎?爹爹一向也是誇讚你的。”牟宗濤心花怒放,説道:“表妹,咱們多年不見,難得如今見了面仍然像從前一樣,並沒生疏。我有幾句心腹的話兒要和你説,你莫怪我多嘴。”’林無雙心頭一跳,説道:“你這樣説倒是顯得生疏了,説吧。”心裏卻在暗自猜測:“他要和我説些什麼心腹話呢?”牟宗濤道:“聽説尉遲炯和你爹爹很是要好,有這事麼?”林無雙想不到他問的是這件事情,直言説道:“不錯,尉遲叔叔是爹爹回到中原上的第一個朋友,他對朋友十分熱心:幫過我們父女不少的忙。”牟宗濤緩緩説道:“雖然如此,但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和他來往的好。”林無雙詫道:“為什麼?”牟宗濤道:“你不知道他是朝廷欽犯麼?”這句話更出林無雙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之後,冷冷説道:“表哥,你是怕惹事上身?”牟宗濤道:“不是我怕,我是為你們着想。對啦,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問你,你和那個從小金川來的孟元超是怎樣結識的?我瞧你們的情似乎已經很是不錯了,是麼?”林無雙面上一紅,不發起嬌嗔,説道:“是金大俠叫我給他送信結識的,我和他的情好又怎樣,不好又怎樣?”牟宗濤道:“本來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但我忝屬掌門,為了本門利害,還是不能不勸一勸你,少和他來往好些。年少的英雄多得很,超過孟元超的人我不認為你找不到。嗯,你該懂得我的意思吧?”林無雙忍耐不住,冷笑説道:“你這話説得太離奇了,我這個笨丫頭可是一點不懂!請問,為什麼我和孟元超往來,竟會關連到本門的利害來了?”牟宗濤好像把她當作小孩似的,教導她道:“孟元超是義軍中的重要人物,咱們扶桑派這次在中原重建,為的是要光大本門,稱雄武林,可犯不上和朝廷作對。當然我這樣説,也並不是要和義軍作對。你儘可以同情他們,但切莫和他們太過接近,免招朝廷之忌。要知咱們是新建的宗派,基未固,可經不起朝廷的壓迫啊!”林無雙道:“那你為什麼又和金大俠這麼要好,他和義軍不也是十分接近的嗎?還有昨天你和孟元超不也是親熱得很?你就不怕招朝廷之忌了?”牟宗濤似乎有點尷尬,半晌説道:“我和你不同,黑道白道,都不會猜疑我的。”

“黑道”本來是指綠林人物而言,但在牟宗濤的口中説出來,卻變成了和清廷作對的俠義道了。林無雙聽他用這兩個江湖術語。頗刺耳,不過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心裏想道:“表哥説的自是指朝廷的鷹爪了。”想起尉遲炯所説的那件事情,不覺疑心頓起:“為什麼朝廷不會猜疑表哥?”牟宗濤似乎知道她想的是什麼,接着説道:“無雙,你不用猜疑。總之我自有我的權謀術數,可以避免捲入漩渦,令雙方都不忌我。”林無雙心裏還是藏着一個悶葫蘆,若在往,她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雖然還是她的表哥,卻不是往那個表哥了,這個表哥變成了神秘莫測的陌生人,她只好把悶葫蘆仍然藏在心裏。

就在此時,忽聽得山坳那邊似是有人喝罵打鬥的聲音,林無雙吃了一驚,失聲叫道:“是孟大哥!咦,他和什麼人打起來了?”牟宗濤也是嚇了一跳,心道:“楊牧怎的和孟元超打起來了?”原來牟宗濤送石朝璣過了山坳,便即回來。楊牧躲在那條路上,等候石朝璣來告訴他和牟宗濤會談的結果,牟宗濤卻還沒有知道。

楊牧的金剛六陽手乃是武林一絕,孟元超只守不攻,給他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不動了點兒怒氣,腕底加了幾分內力,呼的一掌,掌風颳過,楊牧的耳鼓給震得嗡嗡作響,臉皮火辣辣的發燒,大吃一驚,連忙退了幾步。

牟、林人匆匆趕到,牟宗濤叫道:“住手,住手,孟兄,住手!”楊牧聽得一個“孟”字,怔了一怔,説道:“這人是誰?”牟宗濤哈哈笑道:“原來你們還宋相識,怪不得有這場誤會。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薊州的名武師楊牧大哥,這位是小金川的孟元超大俠。”楊牧雙眼一翻,忽地縱聲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刺耳:“嘿,嘿,嘿嘿!原來你就是孟元超,可真是久仰了,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你!”孟元超淡淡説道:“我也想不到在這裏又見到了你!”強調一個“又”字,暗示給楊牧知道,他曾在別的地方見過了他。

楊牧何等機靈,登時省起:“聽説金逐和他的情不錯,那我在金家,李敦不讓我見的那個客人莫非就是這廝,時機未到,我還是暫緩發作為妙。”牟宗濤笑道:“兩位原來早已彼此聞名,這可真是應了一句俗話不打不成相識了。但和不知兩位因何生出這場誤會?”孟元超心想:“此事關係重大,我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於是説道:“楊武師請恕冒昧,我想知道一件事情,要問閣下。”楊牧已知來意不善,心頭一震,但仍是十分鎮定地説道:“什麼事情?”孟元超道:“剛才和閣下同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楊牧冷冷説道:“你查問此人,是何用意?”孟元超道:“此人小可似曾相識。”牟宗濤暗吃一驚,心道:“莫非石朝璣的行藏已經敗,給他識破?”當下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説道:“今之間,新來了許多朋友,有孟兄的相識在內,也不稀奇。但卻不知是哪一位?”孟元超牙一咬,緩緩説道:“是江湖上的獨腳大盜石朝璣,不知他是否為牟兄請的貴客?”石朝璣做了御林軍的副統領,江湖上雖然有人知道,但並不多。孟元超礙着牟宗濤的面子,是以不想便即點破他的身份,先行試探口風。

牟宗濤故作大為驚詫的神氣,説道:“石朝璣?我可沒有請他呀!敝派這次開宗大典,黑道上的朋友雖然也請了不少,但因這石朝璣在江湖上的聲名不好,小弟可不敢請他。”他也裝作糊塗,裝作不知石朝璣的身份。

楊牧“哼”了一聲,接着説道:“若是石朝璣這廝膽敢混進來,不勞孟兄動手,我旱就將他拿下了。”牟宗濤道:“哦,楊武師,你是和他有仇。”楊牧咬牙切齒地説道,“小弟曾因避仇,假傳死訊,此事兩位想必亦是知道的了。不瞞你説,小弟這個仇家,就是石朝璣。”牟宗濤聰明絕頂,業已隱隱猜到楊牧是石朝璣的同黨,裝作又吃一驚的樣子,説道:“楊兄因何與石朝璣這廝結上這麼大的樑子?”楊牧説道:“此事説來話長,待後天貴派大典過後,我想當着一眾英雄面前,説明此事。”兩人一唱一和,倒把孟元超得糊塗起來了,心想:“難道我當真是看錯了人。”楊牧似乎知道孟元超的心思,緊接着説道:“不錯,我剛才的確是和一個人同在一起,這個人的身材也的確是有幾分像石朝璣。孟兄要知道此人來歷,可以問牟掌門。”牟宗濤怔了一怔,笑道:“我還未知道你問的是準呢?”楊牧面對着牟宗濤,眼珠一轉,神不知鬼不覺的便給牟宗濤打了一個眼,説道:“是葉香主。”牟宗濤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氣,哈哈一笑,説道:“哦,原來是他,這麼説來,盂兄當真是誤會了。這位葉香主是敝派弟子,今晚奉了我命令,下山巡邏的。”扶桑派的確是有這麼一個人,但牟宗濤説的卻並非事實,這個人是在山上巡邏,而且是在鷹愁澗那邊,並不是在這個山頭。牟宗濤捏造事實,自是有心替楊牧圓謊的了。他料想孟元超決不至於要把這個人找來對質,即使找來對質,這個人是他的心腹,也決不會戳破他的謊言。

楊牧説道:“葉香主下山巡邏,我陪他走一段路,趁這機會敍敍別情。不料這位孟兄突然竄出來,我還以為他是細呢。孟兄,真是對不住了。”楊牧的薊州士話,石葉二字的發音頗為相似,孟元超自己也不狐疑起來,想道:“難道當真是我聽錯了?但我分明聽得他叫那個人做‘石大人’即使我把葉字聽錯,但一個香主,也不能稱作‘大人’呀,難道這兩個字我也聽錯不成?還有那個人為什麼一發現我,便匆匆跑了?縱然他是有命在身,要下山巡邏,也不該在發現可疑的人物之時就跑開呀。”不過因為有牟宗濤以主人的身份出來替楊牧作證,孟元超雖然心有所疑,礙着牟宗濤的面子,也是不便對楊牧再盤問了。

當下孟元超只好向楊牧陪了個禮,説道:“小弟看錯了人,惹出這場誤會,冒犯楊兄,請別見怪。”牟宗濤笑道:“一場小小的誤會,揭過了也就算了,誰還能放在心上嗎?對啦,孟兄,明天一早,你要陪無雙看出,時候不早,你們也該歇息了。”原來他雖然猜得到楊牧是石朝璣的黨羽,但總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想問個清楚,是以叫孟林二人先行回去,好留下來與楊牧説話。

林無雙走出林子,忽地説道:“孟大哥,這段路我有點害怕,你送我一程,好嗎?”孟元超料想她有話要説,答了一個“好”字,兩人走了一程,估計牟宗濤是決不會聽到他們的談話了,林無雙低聲説道:“孟大哥,你剛才懷疑的那個人,是不是身穿黑衣,頭上戴一頂闊邊氈帽的?”孟元超怔了一怔,説道:“不錯,你也碰見了這個人麼?”林無雙説道:“我見着他,他可沒有見着我。是表哥送他下山去的,從那林子的外面經過。”孟元超吃了一驚,説道:“是你表哥送他下山去的?這可真有點奇怪了,你當真沒有看錯嗎?”林無雙道:“我怎會錯認表哥,我還聽得他向那人指點下山的道路呢!”孟元超道:“他既然是個香主,又是奉命下山巡邏的,怎的還不悉道路,要勞你的表哥指點。”林無雙道:“是呀,所以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以為是表哥半夜送客呢。”孟元超默默不語,低首冥思。這事對他來説,實在是太過離奇了!牟宗濤怎能與一個身為御林軍副統領的人往來?此事若非從林無雙口中説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林無雙在他耳邊的問話將他驚醒:“這石朝璣究竟是什麼人?”

“他是清廷的御林軍副統領。”孟元超一字一頓,緩緩的説了出來。

其實石朝璣的身份,林無雙早已從尉遲炯口中知道,她問孟元超,不過是要加證實而已。

事情已經得證實,林無雙不從初時的一片茫然,更進而為大為惶惑了。

“尉遲叔叔説的果然不假,表哥真的是和朝廷勾結了,但只不知他這樣做,是隻為了扶桑派呢?還是為他的功名富貴呢?”

“不,我不應該這樣懷疑表哥,他不是對我説過,他只是想置身事外,避免捲入漩渦的嗎?”林無雙心亂如麻,越想越亂,忽地想起了史紅英和她説過的幾句話:“我們要驅除韃子,恢復中華。凡是中華兒女,就不能置身事外!”

“那麼即使表哥只是想避免捲入漩渦,那也是大大的錯了。”林無雙想道。

孟元超似乎知道她的心情紊亂,説道:“林姑娘,你先別胡思亂想,今晚之事,也不要隨便説出去。侍我和金大俠商量,設法務必查個水落石出。”林無雙道:“我知道。好,咱們在這裏分手吧,明天你早點來找我。”此時已是月過中天,孟元超也不想給人看見他送林無雙回去,免招閒話。於是和林無雙約好,明天破曉的時分在玉皇觀門外見面。

孟元超走後,林無雙悵悵惆惆,獨自前行。忽聽得鳥鳴嚶嚶,抬頭一看,只見那隻翠鳥,又在她的面前出現。

林無雙笑道:“我只道你到哪裏去了,卻原來還在這兒,你是捨不得我,特地來找我的嗎?”説也奇怪,那隻翠鳥當真像是依依不捨一般,在她身旁飛來飛去。

林元雙暗自心緒不寧,得這翠鳥作伴,愁懷頓解,見它在自己面前緩緩低飛,不覺童心忽起,笑道:“剛才追不到你,你又飛來逗我,且看你要把我引到哪兒?”這隻翠鳥竟是似通靈,林無雙跑得快時它飛得快,林無雙走得慢時它飛得慢,逗得林無雙心癢難熬,不知不覺使出了上乘輕功,在亂山磐石之間,輕登巧縱,一路直追下去。

也不知跑了多少時候,眼睛忽然一亮,前面地勢開曠,形成一個在山峯圍繞下的小山谷,側面山峯掛下一條瀑布,在月光下如珍珠四濺,景清絕!

林無雙笑道:“多謝你把我帶到這個地方,真是無殊世外桃源。”話猶未了,奇事忽然發生,翠烏竟然穿過水簾,不知去向。

林無雙大為奇怪,心裏想道:“敢情瀑布後面亦有個水簾?這鳥兒不在樹上作巢卻在中棲宿倒是少有。”好奇心起,林無雙遂也施展輕功,穿過水簾,意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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