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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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考慮過!但這是他們非接受不可的一個新趨勢。我早就計劃好了,如果他們一意頑固,我就帶你遠走高飛,離開這是非之地。”他堅定地説。
“這…這不成了私奔?”湘文的臉微微發白。
“私奔或追求幸福,隨便你怎麼説。”宗天看着她説:“湘文,我愛你,願娶你為。你願放棄一切,跟隨我嗎?”她的心在拉扯着,如此痛,而拉的人不只是宗天,還有死去的養父母,摯愛她的親爹孃。
“不!我無法做出傷害我爹孃的事。如果我失信退婚,他們會終生蒙羞,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她用僅存的理智説:“而你因一己之私棄奉恩堂於不願,又於心何忍呢?”
“事情不會到那種地步的。或許夏家也是很明理的人,只要你提出解除婚約的理由,他們説不定會欣然同意。”他有些沉不住氣了:“然後我就可以明正言順地娶你過門。”
“夏家不可能會同意的。他們年年催婚期,送的是貴重的禮,非常在意這門親事。”她試着説:“他們既守信諾,我又如何提出退婚的要求呢?”宗天沒想到她小小的腦袋裏,竟有這麼多固執的想法,像千年樹的,深深扎進土裏,拔都拔不出。
“反正我説什麼,你都有理由反駁。”他神情沮喪地説:“你東一句范家,西一句夏家,為了他們,你真寧願犧牲在封建婚姻下,過着沒有自我的生活嗎?”
“我一直認定自己是夏家的媳婦,從來不覺得那是犧牲,這些話都是你説的。我當然有自我,我父母教我要守信守義…”湘文覺自己快崩潰了。
“去他的信!去他的義!”他盯着她,強迫她抬頭“看着我!這個有自我的你,是真的快樂嗎?”湘文的肩被他抓得好疼,心中更添委屈,有些失控地説:“我本來是很快樂的,但你出現後,説這個又説那個,得我好心煩,好痛苦。我的命運都已經決定好了,你為何要來顛覆它、破壞它呢?”她的反問讓宗天連退好幾步。所謂話如利劍,他第一次嚐到被狠狠刺傷的滋味,於是再也顧不得不理智、冷靜或任何耐心,他
動地説:“
了半天,原來我只是顛覆、破壞,只是你的痛苦?所以你自始至終都對我無情,從頭到尾全是我個人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是不是?”
“我…我不懂什麼有情無情,我只知道女子有三從四德,有女誡女則;而你要我做的事,都是為社會所不容的…”湘文説不下去了,他臉上的悲傷憤怒讓她又難受又害怕,淚水不聽使喚的撲簌簌地掉下來。
她像孩子一般,在古柏樹旁哭着,沾濕的睫眨着淚凝的眸子,楚楚可憐,教人不忍苛責。
她的硬嚥聲聲敲在他耳裏,他如消了氣的皮鼓,長長地嘆一口氣説:“能説什麼呢?我現在才明白,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在封建高牆之內,我在高牆之外,雖共飲着汾河水,共看着扮河,但卻相差了幾千幾百年,永遠無法
,無法溝通。”
“我…對不起…”湘文覺得好內疚,愧於她的落伍、守舊、怯弱及不夠勇敢。
“不!懊説對不起的是我。”宗天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淡淡地説:“我一向自以為是,常一意孤行地去打攪別人的生活。原諒我的一時忘情,我以後再也不會‘破壞’你高牆內平靜的子了。”這不正是她要聽的話嗎?但她不僅沒有放心,反而更淚眼模糊,更難以自持地説:“不,是我不好…我無法對家人狠絕,只有對你狠絕了…”
“不要再説了!既拆不掉高牆,就沒什麼好説的了!”宗天轉過身,捏緊拳頭説:“你不必憐憫我,替我難過。大丈夫何患無?我只不過是看錯了人,又如何呢?”是呀!大丈夫何患無
,她又何必傷心
絕呢?以宗天的堂堂相貌,多少姑娘心儀於他,現成就有一個慧梅,她怎麼忘記了?
“你出來很久,也該回去了。”他下了逐客令。
湘文沒動,因為她好疲憊,腳如千金重,眼睛也看不清楚方向。
他沒有再趕她,兩人各據一方,無言地站着,任山風吹拂,任林葉楓楓。
直到等得不耐煩的芙玉尋來,步步踏在小徑上,才驅走那一份茫然與寂靜。
“我該走了。”湘文低着頭,不看芙玉,只輕輕説:“你在這兒陪他,我自己會回去。”她徑自行向來時的山道,纖纖的身影如一片落葉,彷佛曆經了生死,如此脆弱,又如此沉重。
“你還不快去陪她?”宗天突然一聲催促“至少要看她平安到家!”芙玉立在巨石旁,左右為難。後來不住宗天嚴肅冰冷的眼神,才匆匆尾隨湘文而去。
如此一來一去的,她這局外人也不知不覺帶着一身濃濃的愁慮了。即使訂了親,將為人婦,芙玉發現,她對情的事,仍一無所知。
端午佳節,户户掛上艾草及菖蒲,家家飄出粽子香,女人趕製香包,男人備雄黃酒,整個汾陽城有煥然一新之,但最令人興奮的,是河口的龍舟大賽。
一大清早,汾河兩岸便被各地湧進的人擠滿,處處鑼鼓喧天,語聲沸騰,大家的目光全彙集在河的中心。
“咚咚咚咚咚…”一條豔青綴藍的船劃而過,它的旗幟尤其醒目,絳紅面上雙龍
會,在烈陽下,不斷閃耀着金光銀芒。
彩之美,力量之美,還有飛馳在水天之間的美,讓人揮汗奮力喊着。
“加油!汾陽城加油!扮陽城第一!”宗天咬緊牙,努力划槳。這一個月來,他不是專致行醫,就是賣命練習比賽,唯有如此,他才能忘卻對湘文求之不得的挫折,也才能逃避家人一聲聲的催婚。
劃吧!槳所過之處,水若無物;他所過之處,情也若無物,沒什麼東西可以綁住他,他將一飛沖天!
四周的歡呼聲恍如遠方的轟轟滾雷,他看見在水中的黃
錦旗,知道是奪標的一刻。舟裏的槳手都已瘋狂,宗天爬上龍頭,心跳快過鼓鳴,隆咚隆咚的,在他的腦海化成湘文湘文…他的身體騰空而出,手直直向前伸,像要抓住某種不可能…
他的琉璃草,勿忘我,高牆之內的湘文!
“啪!”他拔起了鏢旗,揚向天空,用力的揮搖,以壓去內心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