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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弢受命後,諸將殉功者攻擊之不已,弢不勝憤怒,遂殺運而使其將王真領卒三千為奇兵,出江南,向武陵,斷官軍運路。陶侃使伏波將軍鄭攀邀擊,大破之,真步走湘城。於是侃等諸軍齊進,真遂降侃,眾黨散潰。弢乃逃遁,不知所在。
王機,字令明,長沙人也。父毅,廣州刺史,甚得南越之情。機美姿儀,亻周儻有度量。陳恢之亂,機年十七,率眾擊破之。嘗慕王澄為人,澄亦雅知之,以為己亞,遂與友善,內綜心膂,外為牙爪。尋用為成都內史。機終醉酒,不存政事,由是百姓怨之,人情騷動。
會澄遇害,機懼禍及,又屬杜弢所在發墓,而獨為機守冢,機益自疑。就王敦求廣州,敦不許。會廣州人背刺史郭納,機為刺史,機遂將奴客門生千餘人入廣州,州部將温邵率眾
機。郭遣參軍葛幽追之,及於廬陵,機叱幽曰:“何以敢來?
取死
?”幽不敢
而歸。郭訥聞邵之納機也,乃遣兵擊邵,反為所破。訥又遣機父兄時吏距之,鹹倒戈
機,訥眾皆散,乃握節而避機。機遂入城就訥求節,訥嘆曰:“昔蘇武不失其節,前史以為美談。此節天朝所假,義不相與,自可遣兵來取之。”機慚而止。
機自以篡州,懼為王敦所討,乃更來州。時杜弢餘黨杜弘奔臨賀,送金數千兩與機,求討桂林賊以自效。機為列上,朝廷許之。王敦以機難制,又
因機討梁碩,故以降杜弘之勳轉為
州刺史。碩聞而遣子侯侯機於鬱林,機怒其
遲,責雲:“須至州當相收拷。”碩子馳使報碩,碩曰:“王郎已壞廣州,何可復來破
州也!”乃
州人不許
之。府司馬杜贊以碩不
機,率兵討碩,為碩所敗。碩恐諸僑人為機,於是悉殺其良者,乃自領
址太守。機既為碩所距,遂住鬱林。時杜弘大破桂林賊還,遇機於道,機勸弘取
州。弘素有意,乃執機節曰:“當相與迭持,何可獨捉!”機遂以節與之。於是機與弘及温邵、劉沈等並反。
尋而陶侃為廣州,到始興,州人皆諫不可輕進,侃不聽。及至州,諸郡縣皆已機矣。侃先討温邵、劉沈,皆殺之。機遣牙門屈藍還州,詐言增糧,密招誘所部,
以距侃。侃即收藍斬之,遣督護許高討機走之,病死於道。高掘出其屍斬首,並殺其二子焉。
機兄矩,字令式。美姿容,每出遊,觀者盈路。初為南平太守,豫討陳恢有功,遷廣州刺史。將赴職,忽見一人持奏謁矩,自雲京兆杜靈之。矩問之,答稱:“天上京兆,被使召君為主簿。”矩意甚惡之。至州月餘卒。
祖約,字士少,豫州刺史逖之弟也。初以孝廉為成皋令,與逖甚相友愛。永嘉末,隨逖過江。元帝稱制,引為掾屬,與陳留阮孚齊名。後轉從事中郎,典選舉。
約無男而
妒,約亦不敢違忤。嘗夜寢於外,忽為人所傷,疑其
所為,約求去職,帝不聽,約便從右司馬營東門私出。司直劉隗劾之曰:“約幸荷殊寵,顯位選曹,銓衡人物,眾所具瞻。當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杜漸防萌,式遏寇害。而乃變起蕭牆,患生婢妾,身被刑傷,虧其膚髮。羣小噂沓,囂聲遠被,塵穢清化,垢累明時。天恩含垢,猶復
喻,而約違命輕出,既無明智以保其身,又孤恩廢命,宜加貶黜,以
眾謗。”帝不之罪。隗重加執據,終不許。
及逖有功於譙沛,約漸見任遇。逖卒,自侍中代逖為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領逖之眾。約異母兄光祿大夫納密言於帝曰:“約內懷陵上之心,抑而使之可也。今顯侍左右,假其權勢,將為亂階矣。”帝不納。時人亦謂納與約異生,忌其寵貴,故有此言。而約竟無綏馭之才,不為士卒所附。
及王敦舉兵,約歸衞京都,率眾次壽陽,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以功封五等侯,進號鎮西將軍,使屯壽陽,為北境籓捍。自以名輩不後郗、卞,而不豫明帝顧命,又望開府,及諸所表請多不見許,遂懷怨望。石聰嘗以眾之,約屢表請救,而官軍不至。聰既退,朝議又
作塗塘以遏胡寇,約謂為棄己,彌懷憤恚。先是,太后使蔡謨勞之,約見謨,瞋目攘袂,非毀朝政。及蘇峻舉兵,遂推崇約而罪執政,約聞而大喜。從子智及衍並傾險好亂,又贊成其事,於是命逖子沛內史渙,女婿淮南太守許柳以兵會峻。逖
,柳之姊也,固諫不從。及峻克京都,矯詔以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穎川人陳光率其屬攻之,約左右閻禿貌類約,光謂為約而擒之,約逾垣護免。光奔於石勒,而約之諸將復陰結于勒,請為內應。勒遣石聰來攻之,約眾潰,奔歷陽。遣兄子渙攻桓宣於皖城,會
寶援宣,擊渙,敗之。趙胤復遣將軍甘苗從三焦上歷陽,約懼而夜遁,其將牽騰率眾出降。
約以左右數百人奔於石勒,勒薄其為人,不見者久之。勒將程遐説勒曰:“天下定,當顯明逆順,此漢高祖所以斬丁公也。今忠於事君者莫不顯擢,背叛不臣者無不夷戮,此天下所以歸伏大王也。祖約猶存,臣切惑之。且約大引賓客,又佔奪鄉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怨。”於是勒乃詐約曰:“祖侯遠來,未得喜歡,可集子弟一時俱會。”至
,勒辭之以疾,令遐請約及其宗室。約知禍及,大飲致醉。既至於市,抱其外孫而泣。遂殺之,並其親屬中外百餘人悉滅之,婦女伎妾班賜諸胡。
初,逖有胡奴曰王安,待之甚厚。及在雍丘,告之曰:“石勒是汝種類,吾亦不在爾一人。”乃厚資遣之,遂為勒將。祖氏之誅也,安多將從人於市觀省,潛取逖庶子道重,藏之為沙門,時年十歲。石氏滅後來歸。
蘇峻,字子高,長廣掖人也。父模,安樂相。峻少為書生,有才學,仕郡主簿。年十八,舉孝廉。永嘉之亂,百姓亡,所在屯聚,峻糾合得數千家,結壘於本縣。於時豪傑所在屯聚,而峻最強。遣長史徐瑋宣檄諸屯,示以王化,又收枯骨而葬之,遠近
其恩義,推峻為主。遂
獵於海邊青山中。元帝聞之,假峻安集將軍。時曹嶷領青州刺史,表峻為掖令,峻辭疾不受。嶷惡其得眾,恐必為患,將討之。峻懼,率其所部數百家泛海南渡。既到廣陵,朝廷嘉其遠至,轉鷹揚將軍。會周堅反於彭城,峻助討之,有功,除淮陵內史,遷蘭陵相。
王敦作逆,詔峻討敦。卜之不吉,遲迴不進。及王師敗績,峻退保盱眙。淮陵故吏徐深、艾毅重請峻為內史,詔聽之,加奮威將軍。太寧初,更除臨淮內史。王敦復肆逆,尚書令郗鑑議召峻及劉遐援京都,敦遣峻兄説峻曰:“富貴可坐取,何為自來送死?”峻不從,遂率眾赴京師,頓於司徒故府。道遠行速,軍人疲睏。沈充、錢鳳謀曰:“北軍新到,未堪攻戰,擊之必克。若復猶豫,後難犯也”賊於其夜度竹格渚,拔柵將戰,峻率其將韓晃於南塘橫截,大破之。又隨庾亮追破沈充。進使持節、冠軍將軍、歷陽內史,加散騎常侍,封邵陵公,食邑一千八百户。
峻本以單家聚眾於擾攘之際,歸順之後,志在立功,既有功於國,威望漸著。至是有鋭卒萬人,器械甚,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頗懷驕溢,自負其眾,潛有異志,撫納亡命,得罪之家有逃死者,峻輒蔽匿之。眾力
多,皆仰食縣官,運漕者相屬,稍有不如意,便肆忿言。
時明帝初崩,委政宰輔,護軍庾亮徵之。峻聞將徵,遣司馬何仍詣亮曰:“討賊外任,遠近從命,至於內輔,實非所堪。”不從,遂下優詔徵峻為大司農,加散騎常侍,位特進,以弟逸代領部曲。峻素疑帝
害己,表曰:“昔明皇帝親執臣手,使臣北討胡寇。今中原未靖,無用家為,乞補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鷹犬之用。”復不許。峻嚴裝將赴召,而猶豫未決,參軍任讓謂峻曰:“將軍求處荒郡而不見許,事勢如此,恐無生路,不如勒兵自守。”峻從之,遂不應命。朝廷遣使諷諭之,峻曰:“台下雲我
反,豈得活
!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往者國危累卵,非我不濟,狡兔既死,獵犬理自應烹,但當死報造謀者耳。”於是遣參軍徐會結祖約,謀為亂,而以討亮為名。約遣祖渙、許柳率眾助峻,峻遣將韓晃、張健等襲姑孰,進
慈湖,殺於湖令陶馥及振威將軍司馬
。峻自率渙、柳眾萬人,乘風濟自橫江,次於陵口,與王師戰,頻捷,遂據蔣陵覆舟山,率眾因風放火,台省及諸營寺署一時蕩盡。遂陷宮城,縱兵大掠,侵
六宮,窮兇極暴,殘酷無道。驅役百官,光祿勳王彬等皆被捶撻,
令擔負登蔣山。
剝士女,皆以壞席苫草自鄣,無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號之聲震動內外。時官有布二十萬匹,金銀五千斤,錢億萬,絹數萬匹,他物稱是,峻盡費之。矯詔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自為驃騎領軍將軍、錄尚書事,許柳丹陽尹,加前將軍馬雄左衞將軍,祖渙驍騎將軍,復弋陽王羕為西陽王、太宰、錄尚書事,羕息播亦複本官。於是改易官司,置其親黨,朝廷政事一皆由之。又遣韓晃入義興,張健、管商、弘徽等入晉陵。
時温嶠、陶侃已唱義於武昌,峻聞兵起,用參軍賈寧計,還據石頭,更分兵距諸義軍,所過無不殘滅。嶠等將至,峻遂遷天子於石頭,迫居人,盡聚之後苑,使懷德令匡術守苑城。嶠等既到,乃築壘於白石,峻率眾攻之,幾至陷沒。東西抄掠,多所擒虜,兵威
盛,戰無不克,由是義眾沮衄,人懷異計。朝士之奔義軍者,皆雲:“峻狡黠有智力,其徒黨驍勇,所向無敵。惟當以天討有罪,誅滅不久;若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温嶠怒曰:“諸君怯懦,乃是譽賊。”及後累戰不捷,嶠亦深憚之。管商等進攻吳郡,焚吳縣、海監、嘉興,敗諸義軍。韓晃又攻宣城,害太守桓彝。商等又焚餘杭,而大敗於武康,退還義興。嶠與趙胤率步兵萬人,從白石南上,
以臨之。峻與匡孝將八千人逆戰,峻遣子碩與孝以數十騎先薄趙胤,敗之。峻望見胤走,曰:“孝能破賊,我更不如乎!”因舍其眾,與數騎北下突陣,不得入,將回趨白木陂,牙門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墜馬,斬首臠割之,焚其骨,三軍皆稱萬歲。峻司馬任讓等共立峻弟逸為主。求峻屍不獲,碩乃發庾亮父母墓,剖棺焚屍。逸閉城自守。韓晃聞峻死,引兵赴石頭。管商及弘徽進攻庱亭壘,督護李閎及輕車長史滕含擊破之,斬首千級。商率眾走延陵,李閎與庱亭諸軍追之,斬獲數千級。商詣庾亮降,匡術舉苑城降。韓晃與蘇逸等併力攻術,不能陷。温嶠等選
鋭將攻賊營,碩率驍勇數百渡淮而戰,於陣斬碩。晃等震懼,以其眾奔張健於曲阿,門厄不得出,更相蹈藉,死者萬數。逸為李湯所執,斬於車騎府。
管商之降也,餘眾並歸張健。健又疑弘徽等不與己同,盡殺之,更以舟軍自延陵向長塘,小大二萬餘口,金銀寶物不可勝數。揚烈將軍王允之與吳興諸軍擊健,大破之,獲男女萬餘口。健復與馬雄、韓晃等輕軍俱走,閎率鋭兵追之,及於巖山,攻之甚急。健等不敢下山,惟晃獨出,帶兩步靫箭,卻據胡牀,彎弓之,傷殺甚眾。箭盡,乃斬之。健等遂降,並梟其首。
孫恩,字靈秀,琅人,孫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道。恩叔父泰,字敬遠,師事錢唐杜子恭。而子恭有秘術,嘗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當即相還耳。”既而刀主行至嘉興,有魚躍入船中,破魚得瓜刀。其為神效往往如此。子恭死,泰傳其術。然浮狡有小才,誑誘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財產,進子女,以祈福慶。王珣言於會稽王道子,
之於廣州。廣州刺史王懷之以泰行鬱林太守,南越亦歸之。太子少傅王雅先與泰善,言於孝武帝,以泰知養
之方,因召還。道子以為徐州主簿,猶以道術眩惑士庶。稍遷輔國將軍、新安太守。王恭之役,泰私合義兵,得數千人,為國討恭。黃門郎孔道、鄱陽太守桓放之、驃騎諮議周勰等皆敬事之,會稽世子元顯亦數詣泰求其秘術。泰見天下兵起,以為晉祚將終,乃扇動百姓,私集徒眾,三吳士庶多從之。於時朝士皆懼泰為亂,以其與元顯
厚,鹹莫敢言。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道子誅之。恩逃於海。眾聞泰死,惑之,皆謂蟬蜕登仙,故就海中資給。恩聚合亡命得百餘人,志
復仇。
及元顯縱暴吳會,百姓不安,恩因其騷動,自海攻上虞,殺縣令,因襲會稽,害內史王凝之,有眾數萬。於是會稽謝釒鹹、吳郡陸瑰、吳興丘尪、義興許允之、臨海周胄、永嘉張永及東陽、新安等凡八郡,一時俱起,殺長史以應之,旬之中,眾數十萬。於是吳興太守謝邈,永嘉太守謝逸,嘉興公顧胤,南康公謝明慧,黃門郎謝衝、張琨,中書郎孔道,太子洗馬孔福,烏程令夏侯愔等皆遇害。吳國內史桓謙,義興太守魏傿,臨海太守、新蔡王崇等並出奔。於是恩據會稽,自號徵東將軍,號其黨曰“長生人”宣語令誅殺異己,有不同者戮及嬰孩,由是死者十七八。畿內諸縣處處蜂起,朝廷震懼,內外戒嚴。遣衞將軍謝琰、鎮北將軍劉牢之討之,並轉鬥而前。吳會承平
久,人不習戰,又無器械,故所在多被破亡。諸賊皆燒倉廩,焚邑屋,刊木堙井,虜掠財貨,相率聚於會稽。其婦女有嬰累不能去者,囊簏盛嬰兒投於水,而告之曰:“賀汝先登仙堂,我尋後就汝。”初,恩聞八郡響應,告其屬曰:“天下無復事矣,當與諸君朝服而至建康。”既聞牢之臨江,復曰:“我割浙江,不失作句踐也。”尋知牢之已濟江,乃曰:“孤不羞走矣。”乃虜男女二十餘萬口,一時逃入海。懼官軍之躡,乃緣道多棄寶物子女。時東土殷實,莫不粲麗盈目,牢之等遽於收斂,故恩復得逃海。朝廷以謝琰為會稽,率徐州文武戍海浦。
隆安四年,恩復入餘姚,破上虞,進至刑浦。琰遣參軍劉宣之距破之,恩退縮。少,復寇刑浦,害謝琰。朝廷大震,遣冠軍將軍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寧朔將軍高雅之擊之,恩復還於海。於是復遣牢之東屯會稽,吳國內史袁山松築扈瀆壘,緣海備恩。明年,恩復入浹口,雅之敗績。牢之進擊,恩復還於海。轉寇扈瀆,害袁山松,仍浮海向京口。牢之率眾西擊,未達,而恩已至,劉裕乃總兵緣海距之。及戰,恩眾大敗,狼狽赴船。尋又集眾,
向京都,朝廷駭懼,陳兵以待之。恩至新州,不敢進而退,北寇廣陵,陷之,乃浮海而北。劉裕與劉敬宣並軍躡之於鬱洲,累戰,恩復大敗,由是漸衰弱,復沿海還南。裕亦尋海要截,復大破恩於扈瀆,恩遂遠迸海中。
及桓玄用事,恩復寇臨海,臨海太守辛景討破之。恩窮戚,乃赴海自沈,妖黨及妾謂之水仙,投水從死者百數。餘眾復推恩妹夫盧循為主。自恩初入海,所虜男女之口,其後戰死及自溺並
離被傳賣者,至恩死時裁數千人存,而恩攻沒謝琰、袁山松,陷廣陵,前後數十戰,亦殺百姓數萬人。
盧循,字於先,小名元龍,司空從事中郎諶之曾孫也。雙眸冏徹,瞳子四轉,善草隸弈棋之藝。沙門慧遠有鑑裁,見而謂之曰:“君雖體涉風素,而志存不軌。”循娶孫恩妹。及恩作亂,與循通謀。恩酷忍,循每諫止之,人士多賴以濟免。恩亡,餘眾推循為主。元興二年正月,寇東陽,八月,攻永嘉。劉裕討循至晉安,循窘急,泛海到番禺,寇廣州,逐刺史吳隱之,自攝州事,號平南將軍,遣使獻貢。時朝廷新誅桓氏,中外多虞,乃權假循徵虜將軍、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
義熙中,劉裕伐慕容超,循所署始興太守徐道覆,循之姊夫也,使人勸循乘虛而出,循不從。道覆乃至番禺,説循曰:“朝廷恆以君為腹心之疾,劉公未有旋,不乘此機而保一
之安,若平齊之後,劉公自率眾至豫章,遣鋭師過嶺,雖復君之神武,必不能當也。今
之機,萬不可失。既克都邑,劉裕雖還,無能為也。君若不同,便當率始興之眾直指尋陽。”循甚不樂此舉,無以奪其計,乃從之。
初,道覆密裝舟艦,乃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偽雲將下都貨之。後稱力少不能得致,即於郡賤賣之,價減數倍,居人貪賤,賣衣物而市之。贛石水急,出船甚難,皆儲之。如是者數四,故船版大積,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舉兵,案賣券而取之,無得隱匿者,乃併力裝之,旬
而辦。遂舉眾寇南康、廬陵、豫章諸郡,守相皆委任奔走。鎮南將軍何無忌率眾距之,兵敗被害。
循遣道覆寇江陵,未至,為官軍所敗,馳走告循曰:“請併力攻京都,若克之,江陵非所憂也。”乃連旗而下,戎卒十萬,舳艫千計,敗衞將軍劉毅於桑落洲,逕至江寧。道覆素有膽決,知劉裕已還,乾沒一戰,請於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數道攻之。循多謀少決,
以萬全之計,固不聽。道覆以循無斷,乃嘆曰:“我終為盧公所誤,事必無成。使我得為英雄驅馳,天下不足定也!”裕懼其侵軼,乃柵石頭,斷柤浦,以距之。循攻柵不利,船艦為暴風所傾,人有死者。列陣南岸,戰又敗績。乃進攻京口,寇掠諸縣,無所得。循謂道覆曰:“師老矣!弗能復振。可據尋陽,併力取荊州,徐更與都下爭衡,猶可以濟。”因自蔡洲南走,復據尋陽。裕先遣羣率追討,自統大眾繼進,又敗循於雷池。循
遁還豫章,乃悉力柵斷左裏。裕命眾攻柵,循眾雖死戰,猶不能抗。裕乘勝擊之,循單舸而走,收散卒得千餘人,還保廣州。裕先遣孫處從海道據番禺城,循攻之不下。道覆保始興,因險自固。循乃襲合浦,克之,進攻
州。至龍編,刺史杜慧度譎而敗之。
循勢屈,知不免,先鴆子十餘人,又召
妾問曰:“我今將自殺,誰能同者?”多雲:“雀鼠貪生,就死實人情所難。”有云:“官尚當死,某豈願生!”於是悉鴆諸辭死者,因自投於水。慧度取其屍斬之,及其父嘏;同黨盡獲,傳首京都。
譙縱,巴西南充人也。祖獻之,有重名於西土。縱少而謹慎,蜀人愛之。為安西府參軍。義熙元年,刺史遣縱及侯暉等領諸縣氐進兵東下。暉有貳志,因梁州人不樂東也,將圖益州刺史璩,與巴西陽昧結謀於五城水口,共
縱為主。縱懼而不當,走投於水,暉引出而請之,至於再三,遂以兵
縱於輿上。攻璩弟西夷校尉瑾於涪城,城陷,瑾死之,縱乃自號梁、秦二州刺史。璩聞縱反,自略城步還成都,遣參軍王瓊率三千人討縱,又遣弟瑗領四千兵繼瓊後進。縱遣弟明子及暉距瓊於廣漢,瓊擊破暉等,追至綿竹。明子設二伏以待之,大敗瓊眾,死者十八九。益州營户李騰開城以納縱。
璩既死,縱以從弟洪為益州刺史,明子為鎮東將軍、巴州刺史,率其眾五千人屯白帝,自稱成都王。明年,遣使稱籓於姚興,將順
東寇,以討車騎將軍劉裕為名,乞師於姚興,且請桓謙為助,興遣之。
九年,劉裕以西陽太守硃齡石為益州刺史,寧朔將軍臧喜、下邳太守劉鍾,蘭陵太守蒯恩等率眾二萬,自江陵討縱。初謀元率,僉難其人,齡石資名素淺,裕違眾拔之,授以麾下之半。藏喜,裕弟也,位出其右,又隸焉。齡石次於白帝,縱遣譙道福重兵守涪。齡石師次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縱遣其大將軍侯暉、尚書僕
譙詵屯平模,夾岸連城,層樓重柵,眾未能攻。齡石謂劉鍾曰:“天方暑熱,賊今固險,攻之難拔,只困我師。吾
蓄鋭息兵,伺隙而進,卿以為何如?”鍾曰:“不然。前揚聲言大將由內水,故道福不敢舍涪,今重軍
之,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正可因其兇而攻之,勢當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不能守。若綏兵相持,虛實相見,涪軍復來,難為敵也。進不能戰,退無所資,二萬餘人因為蜀子虜耳。”從之。翌
,進攻皆克,斬侯暉等,於是遂進。縱之城守者相次瓦解,縱乃出奔。其尚書令馬耽封倉庫以待王師。及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餘皆安堵,使復其業。
縱之走也,先如其墓,縱女謂縱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等死,死於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投道福於涪。道福怒謂縱曰:“大丈夫居如斯功業,安可棄哉!今為降虜,豈可而得!人誰不死,何懼之甚!”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去之,乃自縊。道福謂其徒曰:“吾養爾等,正為今
。蜀之存亡,實系在我,不在譙王。我尚在,猶足一戰。”士鹹許諾。乃散金
以賜其眾,眾受之而走。道福獨奔廣漢,廣漢人杜瑾執之。硃齡石徙馬耽於越巂,追殺之。耽之徙也,謂其徒曰:“硃侯不送我京師,滅眾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卧,引繩而死。須臾,齡石師至,遂戮屍焉。
史臣曰:惠皇失御,政紊朝危,難起蕭牆,毒痡函夏,九州波駭,五嶽塵飛,干戈尋,戎車競逐。王彌好亂樂禍,挾詐懷
,命儔嘯侶,伺間侯隙,助悖逆於平陽,肆殘忍于都邑,遂使生靈塗炭,神器
離,邦國軫《麥秀》之哀,宮廟興《黍離》之痛,豈天意乎?豈人事乎?何醜虜之猖狂而亂離之斯瘼者也!張昌等或氏張淮浦,或蟻聚荊衡,招烏合之兇徒,逞豺狼之貪暴,憑陵險隘,倔強江湖,未淹歲稔,鹹至誅戮,實自取之,非為不幸。峻約同惡相濟,生此亂階,孫盧同類相求,嗣成妖逆。至乃干戈掃地,災沴滔天,雖樊謝之毒被含靈,李郭之禍延宮闕,方兇比暴,弗是加也。譙縱乘茲釁隙,肆彼
謀,旋踵而亡,無足論矣。
贊曰:中朝隳政,王彌肇亂。神器離,生靈塗炭。羣妖伺隙,構茲多難。薦食荊衡,陵
江漢。孫盧
慝,約峻殘賊。窮兇極暴,為鬼為蜮。縱竊岷峨,旋至顛踣。
載記序古者帝王,乃生奇類、淳維,伯禹之苗裔,豈異類哉?反首衣皮,餐羶飲氵重,而震驚中域,其來自遠。天未悔禍,種落彌繁。其風俗險詖,靈馳突,前史載之,亦以詳備。軒帝患其幹紀,所以徂徵;武王竄以荒服,同乎禽獸。而於
寒之野,候月覘風,睹隙揚埃,乘間騁暴,邊城不得緩帶,百姓靡有室家。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此言能教訓卒伍,整齊車甲,邊埸既伏,境內以安。然則燕築造陽之郊,秦塹臨洮之險,登天山,絕地脈,苞玄菟,款黃河,所以防夷狄之亂中華,其備豫如此。
漢宣帝初納呼韓,居之亭鄣,委以候望,始寬戎狄。光武亦以南庭數萬徙入西河,後亦轉至五原,連延七郡。董卓之亂,則汾晉之郊蕭然矣。郭欽騰箋於武帝,江統獻策於惠皇,皆以為魏處戎夷,繡居都鄙,請移沙之表,定一殷周之服。統則憂諸並部,欽則慮在盟津。言猶自口,元海已至。語曰“失以豪釐”晉卿大夫之辱也。聰之誓兵,東兼齊地;曜之馳旆,西逾隴山,覆沒兩京,蒸徒百萬。天子陵江御物,分據地險,回首中原,力不能救,劃長淮以北,大抵棄之。胡人利我艱虞,分鑣起亂;晉臣或阻兵遐遠,接武效尤。
大凡劉元海以惠帝永興元年據離石稱漢。後九年,石勒據襄國稱趙。張氏先據河西,是歲,自石勒後三十六年也,重華自稱涼王。後一年,冉閔據鄴稱魏。後一年,苻健據長安稱秦。慕容氏先據遼東稱燕,是歲,自苻健後一年也,俊始僭號。後三十一年,後燕慕容垂據鄴。後二年,西燕慕容衝據阿房。是歲也,乞伏國仁據桴罕稱秦。後一年,慕容永據上黨。是歲也,呂光據姑臧稱涼。後十二年,慕容德據滑台稱南燕。是歲也,禿髮烏孤據廉川稱南涼,段業據張掖稱北涼。後三年,李玄盛據敦煌稱西涼。後一年,沮渠蒙遜殺段業,自稱涼。後四年,譙縱據蜀稱成都王。後二年,赫連據朔方稱大夏。後二年,馮跋殺離班,據和龍稱北燕。提封天下,十喪其八,莫不龍旌帝服,建社開祊,華夷鹹暨,人物斯在。或篡通都之鄉,或擁數州之地,雄圖內卷,師旅外並,窮兵兇於勝負,盡人命於鋒鏑,其為戰國者一百三十六載,抑元海為之禍首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