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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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彌，東萊人也。家世二千石。祖頎，魏玄菟太守，武帝時，至汝南太守。彌有才幹，博涉書記。少遊俠京都，隱者董仲道見而謂之曰:“君豺聲豹視，好亂樂禍，若天下騷擾，不作士大夫矣。”惠帝末，妖賊劉柏起於東萊之弦縣，彌率家僮從之，柏以為長史。柏死，聚徒海渚，為苟純所敗，亡入長廣山為羣賊。彌多權略，凡有所掠，必豫圖成敗，舉無遺策，弓馬迅捷，膂力過人，青土號為“飛豹”後引兵入寇青徐，兗州刺史苟晞逆擊，大破之。彌退集亡散，眾復大振，晞與之連戰，不能克。彌進兵寇泰山、魯國、譙、梁、陳、汝南、潁川、襄城諸郡，入許昌，開府庫，取器杖，所在陷沒，多殺守令，有眾數萬，朝廷不能制。

會天下大亂，進洛陽，京邑大震，宮城門晝閉。司徒王衍等率百官距守，彌屯七里澗，王師進擊，大破之。彌謂其黨劉靈曰:“晉兵尚強，歸無所厝。劉元海昔為質子，我與之周旋京師，深有分契，今稱漢王，將歸之，可乎？”靈然之。乃渡河歸元海。元海聞而大悦，遣其侍中兼御史大夫郊，致書於彌曰:“以將軍有不世之功，超時之德，故有此耳。遲望將軍之至，孤今親行將軍之館，輒拂席洗爵，敬待將軍。”及彌見元海，勸稱尊號，元海謂彌曰:“孤本謂將軍如竇周公耳，今真吾孔明、仲華也。烈祖有云:‘吾之有將軍，如魚之有水。’”於是署彌司隸校尉，加侍中、特進，彌固辭。使隨劉曜寇河內，又與石勒攻臨漳。

永嘉初，寇上黨，圍壺關，東海王越遣淮南內史王曠、安豐太守衞乾等討之，及彌戰於高都、長平間，大敗之，死者十六七。元海進彌徵東大將軍，封東萊公。與劉曜、石勒等攻魏郡、汲郡、頓丘，陷五十餘壁，皆調為軍士。又與勒攻鄴，安北將軍和鬱棄城而走。懷帝遣北中郎將裴憲次白馬討彌，車騎將軍王堪次東燕討勒，平北將軍曹武次大陽討元海。武部將軍彭默為劉聰所敗，見害，眾軍皆退。聰渡黃河，帝遣司隸校尉劉暾、將軍宋等距之，皆不能抗。彌、聰以萬騎至京城，焚二學。東海王越距戰於西明門，彌等敗走。彌復以二千騎寇襄城諸縣，河東、平陽、弘農、上黨諸人之在潁川、襄城、汝南、南陽、河南者數萬家，為舊居人所不禮，皆焚燒城邑，殺二千石長吏以應彌。彌又以二萬人會石勒寇陳郡、潁川，屯陽曜，遣弟璋與石勒共寇徐兗，因破越軍。

彌後與曜寇襄城，遂京師。時京邑大飢，人相食，百姓亡，公卿奔河陰。曜、彌等遂陷宮城，至太極前殿，縱兵大掠。幽帝於端門，辱羊皇后，殺皇太子詮，發掘陵墓，焚燒宮廟，城府蕩盡，百官及男女遇害者三萬餘人，遂遷帝於平陽。

彌之掠也，曜之，彌不從。曜斬其牙門王延以徇，彌怒，與曜阻兵相攻，死者千餘人。彌長史張嵩諫曰:“明公與國家共興大事，事業甫耳，便相攻討，何面見主上乎！平洛之功誠在將軍，然劉曜皇族，宜小下之。晉二王平吳之鑑，其則不遠，願明將軍以為慮。縱將軍阻兵不還，其若子弟宗族何！”彌曰:“善，微子，吾不聞此過也。”於是詣曜謝，結分如初。彌曰:“下官聞過，乃是張長史之功。”曜謂嵩曰:“君為硃建矣，豈況範生乎！”各賜嵩金百斤。彌謂曜曰:“洛陽天下之中，山河四險之固，城池宮室無假營造，可徙平陽都之。”曜不從，焚燒而去。彌怒曰:“屠各子，豈有帝王之意乎！汝柰天下何！”遂引眾東屯項關。

初，曜以彌先入洛，不待己，怨之，至是嫌隙遂構。劉暾説彌還據青州，彌然之，乃以左長史曹嶷為鎮東將軍，給兵五千，多齎寶物還鄉里，招誘亡命，且其室。彌將徐邈、高梁輒率部曲數千人隨嶷去，彌益衰弱。

初，石勒惡彌驍勇，常密為之備。彌之破洛陽也，多遺勒美女寶貨以結之。時勒擒苟晞，以為左司馬，彌謂勒曰:“公獲苟晞而用之，何其神妙！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勒愈忌彌，陰圖之。劉暾又勸彌徵曹嶷，藉其眾以誅勒。於是彌使暾詣青州，令曹嶷引兵會己，而詐要勒共向青州。暾至東阿，為勒遊騎所獲。勒見彌與嶷書，大怒，乃殺暾。彌未之知，勒伏兵襲彌，殺之，並其眾。

張昌，本義陽蠻也。少為平氏縣吏，武力過人，每自占卜，言應當富貴。好論攻戰，儕類鹹共笑之。及李寇蜀，昌潛遁半年，聚黨數千人，盜得幢麾，詐言台遣其募人討。會《壬午詔書》發武勇以赴益土，號曰“壬午兵”自天下多難，數術者雲當有帝王興於江左，及此調發，人鹹不樂西征，昌黨因之誑惑，百姓各不肯去。而詔書催遣嚴速，所經之界停留五者，二千石免。由是郡縣官長皆躬出驅逐，展轉不遠，屯聚而為劫掠。是歲江夏大稔，人就食者數千口。

太安二年，昌於安陸縣石巖山屯聚，去郡八十里，諸人及避戍役者多往從之。昌乃易姓名為李辰。太守弓欽遣軍就討，輒為所破。昌徒眾多，遂來攻郡。欽出戰，大敗，乃將家南奔沔口。鎮南大將軍、新野王歆遣騎督靳滿討昌於隨郡西，大戰，滿敗走，昌得其器杖，據有江夏，即其府庫。造妖言云:“當有聖人出。”山都縣吏丘沈遇於江夏，昌名之為聖人，盛車服出之，立為天子，置百官。沈易姓名為劉尼，稱漢後，以昌為相國，昌兄味為車騎將軍，弟放廣武將軍，各領兵。於石巖中作宮殿，又於巖上織竹為鳥形，衣以五彩，聚於其傍，眾鳥羣集，詐雲鳳皇降，又言珠袍、玉璽、鐵券、金鼓自然而至。乃下赦書，建元神鳳，郊祀、服依漢故事。其有不應其募者，族誅。又訛言云:“江淮已南當圖反逆，官軍大起，悉誅討之。”羣小互相扇動，人情惶懼，江沔間一時猋起，豎牙旗，鳴鼓角，以應昌，旬月之間，眾至三萬，皆以絳科頭，扌替之以。江夏、義陽士庶莫不從之，惟江夏舊姓江安令王傴、秀才呂蕤不從。昌以三公位徵之，傴、蕤密將宗室並奔汝南，投豫州刺史劉喬。鄉人期思令李權、常安令吳鳳、孝廉吳暢糾合善土，得五百餘家，追隨傴等，不豫妖逆。

新野王歆上言:“妖賊張昌、劉尼妄稱神聖，犬羊萬計，絳頭面，挑刀走戟，其鋒不可當。請台敕諸軍，三道救助。”於是劉喬率諸軍據汝南以御賊，前將軍趙驤領卒八千據宛，助平南將軍羊伊距守。昌遣其將軍黃林為大都督，率二萬人向豫州，前驅李宮掠取汝水居人，喬遣將軍李楊逆擊，大破之。林等東攻弋陽，太守梁桓嬰城固守。又遣其將馬武破武昌，害太守，昌自領其眾。西攻宛，破趙驤，害羊伊。進攻襄陽，害新野王歆。昌別率石冰東破江、揚二州，偽置守長。當時五州之境皆畏從逆。又遣其將陳貞、陳蘭、張甫等攻長沙、湘東、零陵諸郡。昌雖跨帶五州，樹立牧守，皆桀盜小人而無制，但以劫掠為務，人情漸離。

是歲，詔以寧朔將軍、領南蠻校尉劉弘鎮宛，弘遣司馬陶侃、參軍蒯桓、皮初等率眾討昌於竟陵，劉喬又遣將軍李楊、督護尹奉總兵向江夏。侃等與昌苦戰累，大破之，納降萬計，昌乃沈竄於下俊山。明年秋，乃擒之，傳首京師，同黨並夷三族。

陳，字令通，廬江人也。少有幹能，以郡廉吏補尚書倉部令史。及趙王篡逆，三王起義兵，久屯不散，京師倉廩空虛，建議曰:“南方米穀皆積數十年，時將腐敗，而不漕運以濟中州，非所以救患周急也。”朝廷從之，以為合肥度支，遷廣陵度支。

張昌之亂，遣其將石冰等趣壽，都督劉準憂惶計無所出。時統大軍在壽，謂準曰:“此等本不樂遠戍，故迫成賊。烏合之眾，其勢易離。請合率運兵，公分配眾力，破之必矣。”準乃益兵擊之，破吳弘、石冰等，遂乘勝逐北，戰數十合。時冰眾十倍，以少擊眾，每戰皆克，遂至揚州。回討徐州賊封雲，雲將張統斬雲降。以功為廣陵相。時惠帝幸長安，四方爭，遂有割據江東之志。其父聞之，怒曰:“滅我門者，必此兒也！”父亡，去職。東海王越當西大駕，承製起為右將軍、假節、前鋒都督，致書于曰:將軍建謀富國，則有大漕之勳。及遭冰昌之亂，則首率義徒，以寡敵眾。外無強兵之援，內無運籌之侶，隻身立，雄略從橫，擢奇謀於馬首，奪靈計於臨危，金聲振於江外，光赫於揚楚。攻堅陷險，三十餘戰，師徒無虧，勍敵自滅。五州復全，苞茅入貢，豈非將軍之功力哉！

今羯賊屯結，遊魂河濟，鼠伏雉竄，藏匿陳留，始盜，終圖不軌。將軍孫吳之術既明，已試之功先著，孤與將軍情分特隆，想割草土之哀，抑難居之思，舍絰執戈，來恤國難。天子遠巡，鑾輿未反，引領東眷，有懷山陵。當憑將軍戮力，王輅有旋。將軍率將所領，承書風發，米布軍資，惟將軍所運。

時越討豫州刺史劉喬，引兵會之，與越俱敗於蕭。因中國大亂，遂請東歸，收兵據歷陽。會吳王常侍甘卓自洛至，教卓假稱皇太弟命，拜為揚州刺史，並假江東首望顧榮等四十餘人為將軍、郡守，榮並偽從之。為息娶卓女，遂相為表裏。揚州刺史劉機、丹陽太守王廣等皆棄官奔走。弟昶知顧榮等有貳心，勸殺之，不從。昶將兵數萬據烏江，弟恢率錢端等南寇江州，刺史應邈奔走，弟斌東略諸郡，遂據有吳越之地。命寮佐以己為都督江東軍事、大司馬、楚公，封十郡，加九錫，列上尚書，稱自江入河，奉鑾駕。

東海王軍諮祭酒華譚聞自相署置，而顧榮等並江東首望，悉受官爵，乃遺榮等書曰:石冰之亂，朝廷錄微功，故加越次之禮，授以上將之任，庶有韓盧一噬之效。而本兇狡，素無識達，貪榮幹運，逆天而動，阻兵作威，盜據吳會，內用兇弟，外委軍吏，上負朝廷寵授之榮，下孤宰輔過禮之惠。天道伐惡，人神所不祐。雖阻長江，命危朝。忠節令圖，君子高行，屈節附逆，義士所恥。王蜀匹夫，志不可屈；於期慕義，隕首燕庭。況吳會仁人並受國寵，或剖符名郡，或列為近臣，而便辱身人之朝，降節逆叛之黨，稽顙屈膝，不亦羞乎！昔龔勝絕粒，不食莽朝；魯連赴海，恥為秦臣。君子義行，同符千載，遙度雅量，豈獨是安！

昔吳之武烈，稱美一代，雖奮奇宛葉，亦受折襄陽。討逆雄氣，志存中夏，臨江發怒，命訖丹徒。賴先主承運，雄謀天，尚內倚慈母仁明之教，外杖子布廷爭之忠，又有諸葛、顧、步、張、硃、陸、全之族，故能鞭笞百越，稱制南州。然兵家之興，不出三世，運未盈百，歸命入臣。今以陳倉部令史，七第頑冗，六品下才，躡桓王之高蹤，蹈大皇之絕軌，遠度諸賢，猶當未許也。諸君垂頭，不能建翟義之謀；而顧生俯眉，已受羈絆之辱。皇輿東軒，行即紫館，百僚垂纓，雲翔鳳闕，廟勝之謨，潛運帷幄。然後發荊州武旅，順東下，徐州鋭鋒，南據堂邑；徵東勁卒，耀威歷陽；飛橋越橫江之津，泛舟涉瓜步之渚；威震丹陽，擒寇建鄴，而諸賢何顏見中州之士！

小寇隔津，音符道闊，引領南望，情存舊懷。忠義之人，何世蔑有！夫危而不能安，亡而不能存，將何貴乎！永長宿德，情所素重；彥先垂髮，分著金石；公胄早，恩紀特隆；令伯義聲，親好密結。上與諸賢效冀紫宸，建功帝籍。如其不爾，亦可泛舟河渭，擊楫清歌。何為辱身小寇之手，以蹈逆亂之禍乎！昔為同志，今已殊域；往為一體，今成異身。瞻江長嘆，非子誰思！願圖良策，以存嘉謀也。

凡才無遠略，一旦據有江東，刑政無章，不為英俊所服，且子弟兇暴，所在為患。周、顧榮之徒常懼禍敗，又得譚書，皆有慚。、榮遣使密報徵東大將軍劉準遣兵臨江，己為內應。準遣揚州刺史劉機、寧遠將軍衡彥等出歷陽，使弟昶及將軍錢廣次烏江以距之，又遣弟閎為歷陽太守，戍牛渚。錢廣家在長城，鄉人也，潛使圖昶。廣遣其屬何康、錢象投募送白事於昶，昶俯頭視書，康揮刀斬之，稱州下已殺，敢有動者誅三族，吹角為內應。廣先勒兵在硃雀橋，陳兵水南、、榮又説甘卓，卓遂背。率萬餘人將與卓戰，未獲濟，榮以白羽扇麾之，眾潰散。單騎東奔至江乘，為義兵所斬，母及子皆伏誅，於是會稽諸郡並殺諸弟無遺焉。

王如，京兆新豐人也。初為州武吏，遇亂移至宛。時諸人有詔並遣還鄉里，如以關中荒殘，不願歸。徵南將軍山簡、南中郎將杜蕤各遣兵送之，而促期令發。如遂潛結諸無賴少年，夜襲二軍，破之。杜蕤悉眾擊如，戰於涅陽，蕤軍大敗。山簡不能御，移屯夏口，如又破襄城。於是南安龐實、馮翊嚴嶷、長安侯等各帥其黨攻諸城鎮，多殺令長以應之。未幾，眾至四五萬，自號大將軍，領司、雍二州牧。

如懼石勒之攻己也，乃厚賄于勒，結為兄弟，勒亦假其強而納之。時侯據宛，與如不協，如説勒曰:“侯雖名漢臣，其實漢賊。如常恐其來襲，兄宜備之。”勒素怒貳己，憚如齒，故不攻之。及聞如言，甚悦，遂夜令三軍蓐食待命，雞鳴而駕，後出者斬，晨壓宛門攻之，旬有二而克之，勒遂斬。如於是大掠沔漢，進襄陽。徵南山簡使將趙同帥師擊之，經年不能克，智力並屈，遂嬰城自守。王澄帥軍赴京都，如邀擊破之。

如連年種穀皆化為莠，軍中大飢，其黨互相攻劫，官軍進討，各相率來降。如計無所出，歸於王敦。敦從弟稜愛如驍武，請敦配己麾下。敦曰:“此輩虓險難蓄，汝忌急，不能容養，更成禍端。”稜固請，與之。稜置諸左右，甚加寵遇。如數與敦諸將角，屢鬥爭為過失，稜果不容而杖之，如甚以為恥。初，敦有不臣之跡，稜每諫之，敦常怒其異己。及敦聞如為稜所辱，密使人怒之，勸令殺稜。如詣稜，因閒宴，請劍舞為歡，稜從之。如於是舞刀為戲，漸漸來前。稜惡而呵之不止，叱左右使牽去，如直前害稜。敦聞而陽驚，亦捕如誅之。

杜曾，新野人，南中郎將蕤之從祖弟也。少驍勇絕人，能被甲遊於水中。始為新野王歆鎮南參軍，歷華容令，至南蠻司馬。凡有戰陣，勇冠三軍。會永嘉之亂，荊州荒梗，故牙門將胡亢聚眾於竟陵，自號楚公，假曾竟陵太守。亢後與其黨自相猜貳，誅其驍將數十人，曾心不自安，潛謀圖之，乃卑身屈節以事於亢，亢弗之覺，甚信任之。會荊州賊王衝自號荊州刺史，部眾亦盛，屢遣兵抄亢所統，亢患之，問計於曾，曾勸令擊之，亢以為然。曾白亢取帳下刀戟付工磨之，因潛引王衝之兵。亢遣騎出距衝，城中空虛，曾因斬亢而並其眾，自號南中郎將、領竟陵太守。曾求南郡太守劉務女不得，盡滅其家。會愍帝遣第五猗為安南將軍、荊州刺史，曾猗於襄陽，為兄子娶猗女，遂分據沔漢。

時陶侃新破杜弢，乘勝擊曾，有輕曾之。侃司馬魯恬言於侃曰:“古人爭戰，先料其將，今使君諸將無及曾者，未易可也。”侃不從，進軍圍之於石城。時曾軍多騎，而侃兵無馬，曾密開門，突侃陣，出其後，反擊其背，侃師遂敗，投水死者數百人。曾將趨順陽，下馬拜侃，告辭而去。既而致箋於平南將軍荀崧，求討丹水賊以自效，崧納之。侃遺崧書曰:“杜曾兇狡，所將之卒皆豺狼也，可謂氏梟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未寧，足下當識吾言。”崧以宛中兵少，藉曾為外援，不從侃言。曾復率亡二千餘人圍襄陽，數不下而還。

及王暠為荊州刺史，曾距之，暠使將未軌、趙誘擊曾，皆為曾所殺。王敦遣周訪討之，屢戰不能克，訪潛遣人緣山開道，出曾不意以襲之，曾眾潰，其將馬俊、蘇温等執曾詣訪降。訪生致武昌，而硃軌息昌、趙誘息胤皆乞曾以復冤，於是斬曾，而昌、胤臠其而啖之。

杜弢，字景文，蜀郡成都人也。祖植，有名蜀土，武帝時為符節令。父，略陽護軍。弢初以才學著稱，州舉秀才。遭李庠之亂，避地南平，太守應詹愛其才而禮之。後為醴陵令。時巴蜀人汝班、蹇碩等數萬家，布在荊湘間，而為舊百姓之所侵苦，並懷怨恨。會屬賊李驤殺縣令，屯聚樂鄉，眾數百人，弢與應詹擊驤，破之。蜀人杜疇、蹇撫等復擾湘州，參軍馮素與汝班不協，言於刺史荀眺曰:“人皆反。”眺以為然，盡誅人。班等懼死，聚眾以應疇。時弢在湘中，賊眾共推弢為主，弢自稱梁益二州牧、平難將軍、湘州刺史，攻破郡縣，眺委城走廣州。廣州刺史郭訥遣始興太守嚴佐率眾攻弢，弢逆擊破之。荊州刺史王澄復遣王機擊弢，敗於巴陵。弢遂縱兵肆暴，偽降於山簡，簡以為廣漢太守。

眺之走也，州人推安成太守郭察領州事，因率眾討弢，反為所敗，察死之。弢遂南破零陵，東侵武昌，害長沙太守崔敷、宜都太守杜鑑、邵陵太守鄭融等。元帝命徵南將軍王敦、荊州刺史陶侃等討之，前後數十戰，弢將士多物故，於是請降。帝不許。弢乃遺應詹書曰:天步艱難，始自吾州；州黨移，在於荊土。其所遇值，蔑之如遺，頓伏死亡者略復過平，備嘗荼毒，足下之所鑑也。客主難久，嫌隙易構，不謂樂鄉起變出於不意，時與足下思散疑結，求擒其黨帥，惟患算不經遠，力不陷堅耳。及在湘中，懼死求生，遂相結聚，守善自衞，天下小定，然後輸誠盟府。尋山公鎮夏口，即具陳之。此公鑑開之會，察窮通之運，納吾於眾疑之中，非高識玄睹，孰能若此！西州人士得沐浴於清，豈惟滌盪瑕穢，乃骨之施。此公薨逝，斯事中廢，賢愚痛毒，竊心自悼。遣滕永文、張休豫詣大府備列起事以來本末，但恐貪功殉名之徒將讒間於聖主之聽，戮吾使於市朝以彰叛逆之罪，故未敢遣之。而甘陶卒至，水陸十萬，旌旗曜于山澤，舟艦有盈於三江，威則威矣，然吾眾竊未以為懼。晉文伐原，以全信為本，故能使諸侯歸之。陶侃宣赦書而繼之以進討，豈所以崇奉明詔，示軌憲於四海！向義之夫以為叛逆之虜，踧思善之眾以極不赦之責，非不戰而屈人之算也。驅略烏合，與必死者求一戰，未見爭衡之機權也。吾之赤心，貫於神明，西州人士，卿悉之耳。寧當令抱枉於時，不證於大府！

昔虞卿不榮大國之相，與魏齊同其安危；司馬遷明言於李陵，雖刑殘而無慨。足下抗威千里，聲播汶衡，進宜為國思靜難之略，退與舊措枉直之正，不亦綽然有餘裕乎！望卿騰吾箋令，時達盟府，遣大使光臨，使吾得披肝膽，沒身何恨哉！伏想盟府必結紐於紀綱，為一匡於聖世，使吾廁列義徒，負戈前驅，皇輿於閶闔，掃長蛇於荒裔，雖死之，猶生之年也。若然，先清方夏，卻定中原，吾得一所之糧，使氵斥西歸，夷李雄之逋寇，修《禹貢》之舊獻，展微勞以補往愆，復州邦以謝鄰國，亦其志也，惟所裁處耳。

吾遠州寒士，與足下出處殊倫，誠不足神而濟其傾危。但顯吾忠誠，則汶嶽荷忠順之恕，衡湘無伐叛之虞，隆足下宏納之望，拯吾徒陷溺之艱，焉可金玉其音哉！然顒顒十餘萬口，亦勞瘁於警備，思放逸於南畝矣。衡獄、江、湘列吾左右，若往言有貳，血誠不亮，益梁受殃，不惟鄙門而已。

詹甚哀之，乃啓呈弢書，並上言曰:“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文理既優，幹事兼美。往因使寓，居詹郡界，其貞心堅白:詹所委究。李驤為變樂鄉，劫略良善，弢時出家財，招募忠勇，登壇歃血，義誠慷慨。會驤攻燒南平，弢遂東下巴漢，與湘中鄉人相遇，推其素望，遂相憑結。論弢本情，非首作亂階者也。然破湘川，實弢之罪，亦由兵其間，遂使滋蔓。按弢今書，血誠亦至矣。昔硃鮪自疑於洛陽，光武指河水以明心，鮪義歸誠，終展力報施，受封侯之寵，由恕過以錄功也。詹竊謂今者當圮運之會，思弘遠猷，故齊赦鈎之誅，晉貰斬袪之戮，用能濟冀戴之高勳，隆一匡之美譽，況弢等素無斯愆而稽顙投命！以為可遣大使宣揚聖旨，雲澤沾之於上，百姓沐浴於下，則上下泰，江左無風塵之虞矣。”帝乃使前南海太守王運受弢降，宣詔書大赦，凡諸反逆一皆除之，加韜巴東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