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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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傾聽着屋子裏的動靜:只有四個人杜麗、奧姆、侏儒,還有他自己。他呼
着同伴們的恐懼和緊張,他
應到了躲藏在暗處的監視者他自己的手下,遠遠地盤旋在空中的撲翼機還有別的人就在隔壁。
我犯了個錯誤,不應該懷有希望,保羅想。但對希望的幻想本身卻給他帶來了一絲扭曲的希望。他到,自己或許還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叫那個侏儒來。他説。
比加斯!杜麗叫道。
你叫我?侏儒從後院走了進來,臉上帶着擔憂而警覺的表情。
你有了新主人,比加斯。杜麗説。她盯着保羅,你可以叫他友索。
友索,柱石底部的意思。比加斯自己把意思翻譯出來,友索怎麼可能是底部呢?我才是生命的最下層。
他總是這樣説話。奧姆道歉地説。
我不説話。比加斯説,我只是縱一台叫作語言的機器。這台機器吱嘎作響,破爛不堪,可它是我自己的。
一個特雷亞拉克斯人造出的玩物,卻很有學問,十分機警,保羅想。特雷亞拉克斯從未丟棄過這樣貴重的東西。他轉過身,琢磨着這個侏儒。對方那雙圓滾滾的香料藍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
你還有什麼別的才能,比加斯?保羅問。
我知道我們應該什麼時候離開。比加斯説,很少有人具備這種才能。任何事情都有個結束的時候知道結束,才能為其他事開個好頭。讓我們開始吧,該上路了,友索。保羅再次檢查着保存在自己記憶中的預知幻象:沒有侏儒,但這個小個子的話很對。
剛才在門口的時候,你叫我陛下。保羅説,這就是説,你知道我是誰?
我不是已經管您叫陛下了嗎,陛下?比加斯説,咧嘴笑了,您不止是基石友索。您是亞崔迪皇帝,保羅穆哈迪。而且,您還是我的手指。他伸出右手的食指。
比加斯!杜麗厲聲説,別玩火,別耍命運。
我只是耍耍
我的手指頭啊。比加斯抗議道,聲音吱吱呀呀的。他指着友索,我指着友索。我的手指難道不是友索本人嗎?或者,它代表某種比基石的位置更低的東西?帶着嘲
的笑意,他把手指拿到自己眼睛前面細細查看,先看一面,再看另一面,啊哈,原來它只不過是一隻手指而已。
他老是這樣,嘟嘟嚷嚷,喋喋不休。杜麗説,聲音裏帶着憂慮,我想,就是為了這個,特雷亞拉克斯人才會丟棄他。
我不喜歡別人像主子一樣保護我,比加斯説,可我現在卻有了一位新主子。這手指頭可真是妙用無窮啊。他瞅了瞅杜麗和奧
姆,眼睛奇怪地閃閃發亮,把我們粘合在一起的粘合劑是很不牢靠的。幾滴眼淚,我們就分開了。侏儒旋了個180度的圈子,面對保羅,大腳板踩得地板吱嘎作響。啊,我的主人!我走過多麼漫長的道路,總算找到您了。
保羅點點頭。
您會很仁慈嗎,友索?比加斯問,我是一個人,您也知道,人的模樣塊頭各不相同,站在您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員。我的肌不發達,可我的嘴巴很有勁兒;吃得不多,可要填飽卻很費事兒。隨您的意使喚我吧,把我掏空也不怕,我肚子裏總有乾貨,比您送進去的飼料多得多。
我們沒工夫聽你那些愚蠢的俏皮話。杜麗厲聲道,你們該去了。
我的俏皮話都是雙關語,比加斯説,而且它們也不完全是愚蠢的。去了,友索,就是成為逝者的意思。是嗎?那麼,就讓逝者逝去吧。杜麗一語道出了事實,而我正好有聽出事實的才能。
這麼説,你能知真相?保羅問。他決心再等等,耗到自己幻象中動身的那一刻。隨便做什麼,總比打破既定的未來時間線,
出新結局要好。在他的幻象中,奧
姆還有話要説,除非未來已經改變,進入了更可怕的隧道。
我能知現在。比加斯説。
保羅注意到侏儒變得越來越緊張。難道這小人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比加斯會不會也有預知能力,正是這種預知能力使他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幻象之中?
你問過麗卡娜的情況嗎?奧姆突然問道,用他的一隻好眼睛注視着杜麗。
麗卡娜很安全。杜麗説。
保羅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表情,以免他們看出自己在撒謊。安全!麗卡娜已經變成了灰,埋在一個秘密墓裏。
那就好。奧姆説,誤將保羅的低頭看成了認可,這麼多糟糕事中,總算還有個好消息,友索。我不喜歡我們創造的這個世界,您知道嗎?自由自在生活在沙漠的時候比現在好,那時我們的敵人只有哈肯尼家族。
許多所謂的朋友和敵人,其間只有一條細線。比加斯説,只要劃下這道線,那就沒有什麼開始,也沒有什麼結束了。讓我們結束這道線吧,我的朋友們。他走到保羅旁邊,兩隻腳緊張地挪動着。
你剛才説你能知現在,這是什麼意思?保羅問。他想盡量拖延時間,刺
這個侏儒。
現在!比加斯顫抖着説,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他拽住保羅的長袍,我們現在就走吧!
他是個碎嘴,老是喋喋不休,不過沒什麼惡意。奧姆説,聲音中充滿愛憐,那隻好眼睛凝視着比加斯。
就算碎嘴也能發出啓程的信號,比加斯説,眼淚也行。趁現在還有時間重新開始,讓我們去吧。
比加斯,你害怕什麼?保羅問。
我害怕正在搜尋我的幽靈。比加斯咕噥着説。前額上滲出一層汗珠,臉頰扭曲着,我害怕那個什麼都不想、誰都不要,卻一心只想着我的東西那東西又縮回去了!我害怕我看得見的東西,也害怕我看不見的東西。
這個侏儒確實擁有預知魔力,保羅想。比加斯和他一樣,也看到了那個可怕的未來。他的命運也同他一樣嗎?這個侏儒的預知魔力到底有多強?和那些胡亂擺沙丘塔羅牌的人一樣?或者遠為強大?他看到了多少?
你們最好趕緊走。杜麗説,比加斯是對的。
我們逗留的每一分鐘,比加斯説,都是在拖延在拖延現在!
但對我來説,每拖延一分鐘,我的罪孽便遲一分鐘到來,保羅想。他想起了發生在許久以前的往事:沙蟲呼出陣陣毒氣,沙土從它的牙齒上一股股灑落下來。鼻端又嗅到了記憶中的氣息:又苦又澀。命中註定的那隻沙蟲正等待着他,他能應到,
應到那隻所謂的沙漠中的葬身之處。
艱難時世啊。他説,以此回答奧姆關於時代變遷的那句話。
弗瑞曼人知道在艱難時世裏應該怎麼做。杜麗説。
奧姆無力地點點頭,表示贊同。
保羅瞥了一眼杜麗。他本來就沒有指望得到別人的,他的負擔已經夠重了,再也難以承受
之情。但是,奧
姆的痛苦和杜麗眼中
的怨憤動搖了他的決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拖延沒有意義。杜麗説。
做您必須做的事吧,友索。奧姆
息着説。
保羅嘆了口氣。在他的幻象中,這些話出現過。一切總歸會有一個了結。他説,完成了幻象中的對話。他轉過身,大踏步走出房間,只聽比加斯噼啪噼啪的腳步聲在後面跟着。
逝去,逝去。比加斯一邊走一邊咕噥道,逝去的人和物,就讓它們去到它們應該去的地方吧。這一天真夠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