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縣長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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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那你會不會放槍?”

“會。”

“那你他媽的還愣着幹什麼?打呀!”

“朝朝朝,朝哪兒打…”

“這個我不管。”那個民兵臉慘白,他艱難地轉過身來,似乎想清楚首長的真正意圖,可哪裏還找得到譚功達的半個影子?那民兵也顧不得許多了,只見他“唰”的一聲拉開了槍栓,舉起那隻半自動,朝天就是一槍。

槍聲一響,空氣似乎一下子被收緊了,四下裏頓時鴉雀無聲。那民兵一看這一招果然有用,索將手中的槍橫着端了起來。其他的民兵也朝他聚攏過來,槍口向外,子彈上膛。人羣開始有了些鬆動,推推搡搡的,向四周緩緩退卻。百姓中有一個膽大的,直着嗓子叫道:“大家不用怕,共產黨的槍不殺老百姓…”他這一叫,人羣退得更快。不一會兒的功夫,棺材前就騰出了一大塊空地。譚功達見時機已到,一貓,從人羣中鑽了出來。

他整了整衣領,人們以為他要説話,誰知他竟然皺着眉頭繞着那口棺材,踱起步來,差不多走了兩個來回,這才慢條斯理地説道:“夏莊鄉鄉長孫長虹在哪裏?”半晌,一個披麻戴孝的中年漢子躬着身子走到近前,垂手而立。譚功達看也不看他,大手一揮,對身邊的幾個民兵道:“綁了!”隨後,他又問:“普濟鄉鄉長高麻子在哪裏?”一個五短身材的人快步走到譚功達面前,抬頭對譚功達擠眉眼:“哎哎哎,夥計,不管我的事,你不能不分青紅皂白…”譚功達沒等他把話説完,照例喝道:“綁了。”姚佩佩仔細一看,這個姓高的鄉長臉上果然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坑坑。

“誰家死了人?”人羣中立刻走出來四五個人來,身上披着白洋布和麻袋片,為首的一個長者走到譚功達身邊,一個勁地作起揖來。

“老人家,死者是你們傢什麼人?”譚功達問他。

這時,站在老頭身後的一個年輕婦女突然一把推開老頭,將脖子一扭,大聲道:“那死鬼是我短命的丈夫,怎麼着?”姚佩佩與這個女人一打照面,就知道她是個厲害的角。譚功達打量了她一眼,語調明顯地變得温和起來:“怎麼死的?”

“死都死了,你還問這些鳥事幹什麼?”那婦人説。人羣中一陣鬨笑。旁邊的一個老婆子手裏牽着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上前道:“死者是我的兒子。名叫王德彪。前裏大壩鬧事,爭執不下,人羣推擠,我的兒腳底一個不留神,跌下山崖,摔死了。”

“你們幾個人留下説話,其他的都散了吧。”譚功達説。

“大家都散了吧。”白庭禹跟着嚷嚷道。他的腮幫子早已腫起了一個大鼓包。

譚功達這才回過頭來,看了看剛才那個鳴槍示警的民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幹得好!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3白庭禹的老家就在離水庫不遠的夏莊,第二天又是清明節,在處理完水庫大壩的械鬥事件之後,他就提出回老家待幾天。

此前,在大壩附近的工棚裏開了一個幹部會。在如何發落孫長虹、高麻子這件事上譚功達的態度十分堅決。他説:“水庫上的事情鬧得這麼大,完全是當地鄉幹部採用綏靖政策,姑息遷就的結果。高麻子倒也罷了,這個孫長虹應當就地免職。他本來就對修水庫一事陽奉陰違,因為死者是他的外甥,他就蓄意偏袒,甚至帶頭鬧事,故意製造事端,其險惡用心路人皆知…”白庭禹表示,他完全贊同譚縣長的意見。可説到後來,卻是完全的不同意,至少在姚佩佩看來是如此。

“這麼點小事,夏莊、普濟兩鄉的幹部,本來完全有能力平息,本用不着驚動縣委。死個把人算什麼?你們就驚慌失措,應對失當,終於釀成事端。若不是譚縣長巧施苦計,揮淚斬馬謖,這事如何收場?譚縣長這麼做,是基於豐富的革命鬥爭經驗,不得已而為之,並不是當真要撤你們的職!哪天不死人?死個把人,慌什麼?你二人只有取教訓,戴罪立功,方不辜負譚縣長的一番苦心。”他這麼一番話,當地鄉、村大小幹部立即隨聲附和,事情最終不了了之。譚功達正要發作,只見坐在一旁的姚佩佩不斷地給他使眼。他轉念一想,在縣委各級領導班子中,只有這個白庭禹還時常支持他,因此只能強忍下這口惡氣,鐵青着臉,一聲不吭。

聽説白副縣長要回家看看,孫長虹立即讓手下套上一輛驢車,在車座上鋪了一牀錦緞棉被,親自趕車護送白庭禹回夏莊去了。譚功達他們幾個仍舊坐上吉普車連夜趕回縣城。

高麻子嬉皮笑臉,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一路與譚功達説笑。佩佩本能地覺得,這個滿臉大麻子的鄉長與縣長的關係頗不一般。一直將他們送出了十多里,高麻子這才下車作別。最後,又將一大簍子新摘的楊梅悄悄地代給司機小王。

高麻子剛走,天空滾過幾道悶雷,大樹晃動,忽然下起雨來。譚功達滿臉不高興地對坐在身邊的姚秘書道:“哎,剛才開會時,你怎麼老是朝我使眼?什麼意思?”

“我?”姚佩佩一臉無辜,吃驚道:“我何曾對你使眼?要説眨巴幾下眼睛,或許是有的,您誤會了。要麼是困了,要麼是眼裏進了灰…”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他們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臉。雨水落在到路邊的棉花地裏,沙沙的雨聲連成了一片。小王抱怨説,吉普車的擋風玻璃碎了,雨水淋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加上車燈又暗,車窗外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清…這輛車在電閃雷鳴中老是熄火,走走停停,得譚功達心緒極壞。白天活蹦亂跳的姚佩佩這會兒也有點發蔫。譚功達故意找出一些話來逗他,她也假裝沒聽見,不予理睬。

譚功達沒話找話道:“我説要修大壩,你們都還不贊成。要是有了電,這公路兩邊都裝了電線杆,再按上路燈,我們還用得着這麼抓瞎麼?”姚佩佩仍然沒有接話。可我覺得黑暗好。只有在黑暗中,我才覺得自已是個人。譚功達頗覺無趣,最後,他只得直截了當地問道:“姚秘書,你睡着了嗎?”

“沒有。”黑暗中,姚秘書答道。

“你嘴裏是不是在吃什麼東西?”

“糖。”姚佩佩張開嘴,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用舌尖托出一片扁扁的水果糖片來。可惜,譚功達什麼也看不見。

“您要不要吃一塊?”姚秘書問他。

譚功達沒説要,也沒説不要。佩佩從衣兜裏摸出一支小錫盒,打開它,碰了碰縣長的胳膊。譚功達猶豫了一下,將手在燈絨坐墊上用力擦了擦,從錫盒裏撿出一枚糖塊,到了嘴裏。姚佩佩説,這糖果是她姨媽託人帶給她的。

“聽你説過,你的姨媽好像在上海,是吧?”

“不,她在香港。”

“你爹媽也在香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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