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決志報仇雙掌戰師伯深閨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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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亮聽於志強這麼一説,猛然記起戴文玉曾經説過四師妹明因亂點鴛鴦譜那一段事情,不由得“啊!”一聲,喝令信兒快拜,又對於志強道:“你還有一位弟婦呢?”於志強一聽,料想必是羅鳳英已經把話説明了,忙回頭對秦玉鸞笑道:“請出來吧,你的徒兒要叩見哩!”玉鸞臉紅紅地嗔他一眼,信兒已在蟬兒的面前拜了四拜又飛步過來,在她的面前跪倒,大模大樣地拜着,更羞得她心裏暗恨。

玉鸞看這情形,不能不説話了,在志強的身上擰了一把道:“還有多少正經事待辦,你卻有閒情來捉耍人家!”於志強被她這一提醒,忙連聲“是,是…”回頭喊聲:“三師伯!這幾位前輩是…”文亮已知其意,忙帶羣小到各人面前一一指引,這才知道老的幾個是:雲中龍秦平、雪裏寒犀孟開先、排雲劍客武隱真、老書生盛凌如、屠龍手鮑逸志,少的幾個是:盛凌如的女兒盛逸芳、秦平的女兒秦浣霞和文亮的孫兒文信兒。

於志強和蟬兒追隨明因師太已久,對於幾個老一輩的成名人物都已久聞,這時一旦見到而且又在強敵將行發動之前得此意外的大援,無不歡喜狂,惟有蟬兒因為一開頭就用重手法幾乎打傷師伯,而且還和信兒打個勝負不分,此時不免有點-腆。

文亮何等的練歷?一看蟬兒的神情,早知她的心意,微笑道:“蟬師侄!我看你剛才一出口就罵賊,必定另有隱情,何不趁此時機告知我們?”蟬兒粉臉一紅,嚅嚅地説不出話來。

於志強笑道:“請師伯和各位前輩進莊再説罷!仇人已經在四周埋伏着,再則此地雪大風寒,也不好説話!”文亮和諸老聽説附近有仇人埋伏,回想當時蟬兒情急拚命的情形,知道不虛,彼此換一眼,然後道:“好罷!你先行帶路!”於志強應一聲“好!”剛一回步,蟬兒和秦氏姐妹已旋風般走往逸芳和浣霞的面前,手牽手兒“姐姐”

“妹妹”一陣亂喊。

再説秦方夫婦命玉鶯姐妹正商議如何度過“臘八節”那知打個轉身已失去玉鸞的蹤影,起先還以為她找蟬兒玩耍去了,但是,到了夜幕低垂,還不見她和蟬兒回來。龍嘯雲愛女情深,急得六神無主,忙叫過志強和玉鶯分頭去找,就在這忙忙亂亂的當兒“刷”地一條身影已降落中庭,就聽到一聲:“媽!趕快準備兵刃啊!仇人快打上門來了!”各人無不大驚,還不待問及詳情,玉鸞已加上幾句道:“蟬姐已和敵人打起來了,敵人很多,我們趕快拿兵刃去救!”也不待各人答應與否,一溜煙似地飛步奔回自己的房間。

秦方見狀,知是時間急不容緩,也就説一聲:“快取兵刃!”四人立時分散。

於志強和玉鶯取得兵器出來,已見玉鸞捧着兩枝寶劍,焦灼地站在廳上,忙問:“蟬師姐在那裏?”玉鸞的櫻一啓,才説得一個“在”字,秦方夫婦也出到廳上。玉鸞忙道:“仇人分兩路來攻,家裏也需要有人守哩!”龍嘯雲只得道:“那麼你們三人快走,讓我和你爹在這裏好了!”於志強和秦氏姐妹轉身縱出牆外,由玉鸞指點着方向,急急地趨援蟬兒,遠遠就聽到蟬兒喝罵的聲音,這才腳下一緊,奮身上去。

龍嘯雲看看他們走了,立即和秦方率領家人分頭埋伏起來,並且把所有的燈火盡行熄滅,提心吊膽地恐怕蟬兒四人敵不過仇人,又恐怕仇人漏進來毀了這個新建不久的家。約莫過了頓飯的時光,龍嘯雲從牆頭的上端看到遠方十幾條黑影奔來,而且還隱聞馬蹄馳騁的聲音,因為知道自己這方面並沒有馬,不用説也知道果然是仇人來了,頓時緊張起來,暗作準備。

那知就在緊要關頭,忽見一條黑影超出其餘的黑影前端,轉眼之間已距離自己這邊不過十幾丈,一個很悉的聲音叫道:“媽!三師伯文亮他們來了!”説到“了”字,於志強已現身來到。

龍嘯雲這一喜非同小可,先叫喚家人點燈,又忙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於志強也歡天喜地笑道:“我也鬧不清楚,師伯們快來到了,還是開大門接進來再説!”幾句話的工夫,果然人聲馬嘶,已到牆。秦方夫婦忙帶了於志強開門接,自有家人把馬匹帶往後廂,安置去了。

秦方夫婦肅容進廳,經過一一引見之後,忙問蟬兒説的仇人是誰。蟬兒才把和玉鸞在瀦龍河畔竊聽到赤髯龍談話,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

秦方一聽説赤髯龍又再度尋仇,想起前情不由得又悲又恨,切齒道:“文師伯和諸位前輩請坐一會,晚輩去去就來!”站起要走。

文亮忙道:“你想到那裏去?”秦方雙眉一豎道:“殺這赤髯龍去!”文亮笑道:“要殺他何必忙在此時?蟬師侄既説他們要分兩路進攻,遲早也必然發動,我們現在有十幾人在這裏,赤髯龍那羣狗黨能有多大本事?”老書生盛凌如聳一聳眉峯,笑道:“文老哥!你説的確有道理,不過,若僅是畢江平那種人物,倒不必懼怕,但高崇武這人卻不可輕視。聽説他一雙地煞掌已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正步內的岩石也可打成粉碎,不知打敗多少成名的高手,連到飛馬神廖昭民都曾經敗在他的掌下,我們遇上還得小心哩!”在座各人聽老書生這樣一説,無不默然。

惟是蟬兒先已由喪門神的話裏,轉出他正是殺自己的父母叔叔的兇手。這時見老書生把白喪門神高崇武的地煞掌説成恁般厲害,又看到老一輩的英雄沉無計的樣子,不由得暗暗有氣,立時杏眼睜圓,冷笑一聲道:“盛老前輩!也許姓高的地煞掌沒有恁般厲害呢?晚輩不自揣功力,倒想和他較量一番,就是死也要劈他一劍,屆時還請老前輩接應一二!”説起蟬兒的功力,在和文信見對招之前,一掌同時襲擊文亮和秦平;後來和文信兒又打那麼久,各人都已見過了。這時聽她説出這種話來,無不愕然望她一眼。

盛凌如自然也聽出蟬兒話裏的意思,雖覺得措辭不恭,可也原諒她年幼輕率。微笑道:“蟬姑娘好説!老朽行將就木,能有多少力氣?不過,蟬姑娘既然這樣説,我也只好認命就是!”蟬兒一聽老書生這幾句話,分明就帶有責備的口氣,心裏暗説一聲:“糟!”腆腆地不好意思也怔得説不出話來。

還是盛逸芳心有急智,吃吃一笑道:“蟬妹妹!我爹一晌來説話就是這樣的,有時候,我被他説三天也還沒有説完哩!”盛凌如竟呵呵大笑起來道:“這小妮子又來排暄我了!”排雲劍客武隱真最是朗,白了他一眼,掀髯笑道:“那還不活該?別人怕你,你自己的女兒不怕你,這叫做現世報!”各人都被排雲劍客這幾句話惹得笑了,笑聲直達户外,幾乎忘了四周尚有強敵環伺和立即展現在眼前的兇險。

秦方雖也驚懾於仇敵驟然而來,但也因這些前輩到來而到高興,趁着各人笑聲未已,忙對龍嘯雲道:“大妹!你往後面叫他們備酒去罷!”龍嘯雲應了一聲,移步要走,瓦面上也哈哈兩聲道:“你們有何好笑,待我也來聽聽!”同時“刷,刷,刷!”落下幾條身影。

玉鸞因為坐在門側,歡呼一聲:“爺爺!”翻身撲出門外,又叫一聲:“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呀?”秦寒竹哈哈笑道:“回來過臘八節呀!”廳裏各人錯愕之間,已見玉鸞牽着一位老人的手,走進廳來,後面也跟着一位六七十歲的老者,和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壯漢。因為玉鸞那樣高叫,各人也就知道來人必然是天都劍客秦寒竹,也忙起立招呼。秦寒竹驟見廳上黑壓壓一羣,也微微一怔,旋而呵呵大笑,抱拳當説一句:“難得!

難得!”立即大步向前,將跟來的一老一少向各人引見。

於志強眼光鋭利,秦寒竹一現身的時候,他已看到駱中明跟在後面,當即越眾而出,很親熱地握着駱中明的手;到秦寒竹引見各人,才知道跟進來的壯漢竟是自己的師兄,急忙跪下磕頭。蟬兒見狀,也急忙過來相見。

飛雲燕吳徵信在路上已聽秦寒竹説過:“到達河間府就可見到一位同門師弟和師妹,所以一進門來,就對那幾位少年男女留心。但是,因為於志強動作太快,還沒等到吳徵信把人看清,就已跪倒。此時,看到另一位同門師妹又將跪下,忙攙起於志強目視柳蟬兒笑道:“柳師妹!你快別下跪!”然後對志強道:“你還是那麼俗套,你弟卻不像你!”蟬兒一聽吳徵信説到於志,也不管吳徵信這時是否需要和別人招呼,立時問道:“大師哥!你在那裏遇上了志?”吳徵信也知道這位師妹就是於志未過門的子,但料不到她竟恁般朗,當那麼多人面前也敢着急發問,不由得微微一愕,才點點頭道:“我們在酆都見上一面,可是,他和王女俠都往滇池去了!”説完又急忙和各人招呼。吳徵信説那幾句話倒不覺得什麼,可是,卻把蟬兒氣苦了。玉鸞聽了也蠻不是味兒,輕輕一拉她的衣袖道:“阿姐!他們兩人去滇池做什麼?”蟬兒沒好氣道:“鬼知道他們?”這時,各人忙着紛紛招呼對方落坐,雖見蟬兒和玉鸞在門側低語,也不過認為是她們商議些什麼,沒有加以留意,真正是“梁園風暖,獨寒孤鶴,修水月明,單照鰥魚。”秦方見老父已回,招呼人客的事自有老父作主,所以見過各人之後也就和龍嘯雲往後面張羅吃的,由得一羣老老少少暄暄嚷嚷,坐在廳上。

文亮待各人落坐完畢,雙眉微蹙朝着秦寒竹道:“老弟!你這裏再過一會就見兇殺,你可有什麼打算?”秦寒竹愕然道:“文兄此言從何説起?”文亮朝着站在門側的蟬兒一指道:“我知道的不詳細,你還是問她去!”秦寒竹忙叫她兩人過來,驀見蟬兒滿臉悽惶之,誤認為她聽到什麼兇險的消息,而替自己一家人耽心,不由得大為動道:“蟬師侄!你不必耽心,快點告訴我們準備!”蟬兒只得把經過再説一遍,最後還加上一句:“要是阿在這裏就好了,可是他偏偏要往滇池!”秦寒竹聽了蟬兒的話,才知道三年前的仇敵竟又要尋上門來,已恨得雙目亂轉。最後聽到蟬兒有責備於志之意,還不知道文亮一行來後,未及把於志往滇池尋父的事説出,不愕然道:“你怎能怪志?他正需要往滇池去找他的生父哩!而且,他還託文師伯來叫志強趕去,你們為什麼還不去?”文亮忙笑道:“秦老弟,你也不能怪她,因為我也是剛到,只忙着聽她説的兇險,還來不及把志的話對她們説…”接着把於志如何清掃陰風,和王紫霜一同往滇池尋父,託自己來河間府告知於志強,要於志強暫停婚事先往尋父的話説了出來。

蟬兒這才知道其中竟有這般曲折,然而念及自己的婚事又茫茫無期,將來變化如何,真難臆測,一隻峨眉,蹙成了“一”字,默默無語。幸而秦方夫婦已從後院出來,指揮僕婦擺上酒菜,她才趁着時機把玉鸞拉回房裏説體己話兒去了。

待到擺好酒菜,秦寒竹請各人歸座的時候,卻不見蟬兒和玉鸞的蹤影,忙問於志強道:“你師姐往那裏去了?”玉鶯卻搶着答:“我看見蟬姐和鸞妹往後面去了!”秦寒竹笑道:“你去找她們出來吃飯,過一會還要對付那些魔鬼哩!”於志強心急,沒等到秦寒竹把話説完,回頭就跑。

龍嘯雲忙道:“強兒回來,讓鶯兒自己去!”於志強一聽龍嘯雲的口氣,似有輕微責備的意思,不愕然止步,玉鶯已越身而過,給他劃個羞臉。但是,於志強一時還回不過意來,怔怔地發呆。

秦方看他那付樣子,拉他往一旁笑道:“你怎麼恁般糊塗,難道連到‘閨房之內,防閒三尺之童。’這句話也不懂,妹妹長大了,做哥哥的都不可以進她的閨房,何況她兩人都是你的弟媳,做大伯的你更不應該和她們開玩笑哩!”這一套禮法,於志強因為學武之故,從來未聽到人説過,被秦方數説下來,一張薄臉竟從頭上紅到腳跟。

龍嘯雲到底真喜歡這個女婿,眼看於志強怔得不知所措,心裏又憐又愛,笑道:“算了罷!下次不再這樣就行了!”可是,這麼一句,更把於志強説得羞不可仰,低下頭去。

秦玉鶯卻從後廂跑來,在龍嘯雲耳邊輕輕道:“媽!蟬姐和鸞妹都説肚子很飽,正在房裏裝束哩!”龍嘯雲嘟嚕一句:“傻丫頭,難道還要出去打?”吩咐一聲:“你們吃飯去罷,我自己去找她們!”邁開蓮步,自往後廂,快到房門就聽到玉鸞的聲音在勸道:“阿姐!你別哭了,這邊的事一完,強哥哥如果不走,我也和你一起找他去!”龍嘯雲心裏一驚,放輕腳步貼耳傾聽。

只見蟬兒噎噎道:“阿妹!你這樣的情意,阿姐永遠記在心裏,但是你的處境和我不同,你有親的爹孃和快活的家,那能夠拋棄爹孃出走惹人家笑話?不像我是孤零零一個人,到處可以,自從繩金寺那一天起,我就默算我自己的命,知道這一天終會來的,阿絕不會回來,這隻能怨我的命…”又聽到玉鸞也噎起來道:“阿姐!你別説下去了,我們兩人都共一條命,只要能夠往滇池去找到公公,不怕他不為我們作主。強哥哥不敢去,因為他也應該去尋他的爹哩!”龍嘯雲在房外聽了蟬兒的數説,自己的鼻尖也是一酸,後來聽到自己的女兒竟也要不顧一切,想離家出走,不由得既可憐,又可笑,也有點可恨,一時天人戰,盤算半刻,自己也滴下淚來,暗忖,自己遇上這種事,又應該怎樣處理?茫然地身軀往板壁上一倒,發出輕微的晌聲。

雖然那響聲異常輕微,但已驚動房裏的人,雙雙喝道:“是誰?”就聽到有人從牀上躍起。

龍嘯雲心知自己一退,必致引起她兩人疑慮,忙道:“你這兩個醜丫頭,在房裏説什麼?”蟬鸞二女一聽是媽媽的口音,驚得互相望一眼,急急忙忙地揩淚,玉鸞更喊一聲:“媽!你不要進來!”龍嘯雲聽到房裏——蘇蘇一陣亂響,明知她倆必然要揩眼淚,但見她倆忙成那樣子,心裏暗笑,嘴裏罵道:“丫頭越大越沒樣,連媽也不給進來了,快點開門!”用手輕輕敲着板壁。

玉鸞只得把房門打開,卻不敢探頭出來。

龍嘯雲一面跨進房裏,一面笑道:“哭!就懂得哭!要是好好和我商量,我還讓你們走,現在可就不給!”蟬兒一聽,知道自己和玉鸞所説的話,全被龍嘯雲聽去,更覺又羞又愧,背轉身子,一語不發。

玉鸞卻聽出媽的口氣雖嗔而不怒,反而上前一步,雙臂環着龍嘯雲的脖子,嬌聲道:“媽!你最壞,聽到人家哭了,還不快點進來,卻在外面偷聽,現在又要來笑人家啦!”龍嘯雲被這個小女纏得沒有辦法,輕輕拍她的股道:“快點下來!那麼大的人還像孩子一樣,不怕你蟬姐笑你!”玉鸞仰臉湊上龍嘯雲的臉孔道:“媽!讓不讓我們往滇池去?”龍嘯雲笑着罵道:“痴丫頭!要去也不是這時候呀!”玉鸞急道:“不!我要你説讓不讓去。”龍嘯雲又笑又嗔道:“讓!讓!還待怎的?”話音未歇,蟬兒倏地一個轉身跪下“媽!”一聲,泣了起來。慌得龍嘯雲把她拉起道:“你這幹什麼?”玉鸞卻俏皮笑道:“這是蟬姐姐謝你哩!”蟬兒被她惹得“嘆”一聲笑了起來,又把頭埋往龍嘯雲的懷裏啜泣,一掌把玉鸞推開去。

玉鸞現時雖然眼淚未乾,也趁勢一讓,在一傍拍掌笑道:“啼啼笑笑,猴子-!”龍嘯雲嗔她一眼,輕喝道:“痴丫頭!你自己呢?”蟬兒由龍嘯雲的懷裏一掙,抬起頭道:“是啊!”龍嘯雲被二女逗得啼笑皆非,沒辦法,只好道:“好了!好了!我被你兩人鬧夠了,橫豎要去也不急在這時候,再過一會,我不知能否活着,快點揩掉眼淚,一同出去吃飯,不然人家要來笑你了!”這時卻聽到一聽“大妹!”秦方的步音由遠而近。原來秦寒竹見龍嘯雲進來那麼久,仍然未見帶二女出去,只有玉鶯一人陪着秦浣霞和盛逸芳,未免過於冷漠,所以命秦方來催促。

秦方走盡了迴廊來到後廂,才見自己的愛領着二女走出房門,當下笑道:“你們女人盡是婆婆媽媽,扭扭捏捏的,半天地出不了門,害得人家…”卻被龍嘯雲用眼一瞪,把話縮了回去。

玉鸞看到這付情形,心底卻是暗笑。惟有蟬兒想到將來和於志又是何等結果,自覺毫不是味兒,默默地跟在後面,由秦方夫婦領頭走出外廳。

這時廳上已經設好兩桌,上首一桌坐的是:一線天文亮、雪裏寒犀孟開先、排雲劍客武隱真、雲中龍秦平、老書生盛凌如、屠龍手鮑逸志等六位武林前輩,由天都劍客秦寒竹和駱中明親自作陪。下首一桌坐的是:飛雲燕吳徵信、於志強、秦浣霞、盛逸芳、秦玉鶯、文信兒等晚一輩的人物,應該由秦方夫婦作陪。

秦方夫婦領着二女在廳上一現身,下首桌上各人也就同時起立招呼。但是,蟬兒卻怕別人看到她哭腫的雙眼,只在遠處裂嘴一笑,點一點頭,立即把頭一低,逕自跑往主位坐下,回頭向龍嘯雲一招手道:“媽!來呀!”她這一舉動,當然是不合武林的規矩,反而招惹起別人的留意。秦玉鶯往她臉側一看,眼見淚痕猶新,口笑道:“阿姐!你哭了呀?”蟬兒雖然苦在心頭。卻不願讓別人知道:被玉鶯這一説穿,反而不好意思“呸!”一聲道:“你才哭哩!”但是,這樣一回頭,雙眼都已被桌上各人看個明白。浣霞、逸芳兩人因為師門淵源不深,和蟬兒又是初次認識,倒不好説她什麼,惟有文信兒卻刁鑽透頂、仰着小臉道:“大師母!誰敢欺負你?待信兒去打他!”這一聲“大師母”叫得蟬兒心上一涼,暗忖:能夠找到公公作主,還不是我大?嘴裏卻罵一聲“胡説!”文信兒倒是頑皮得緊,捱了一聲罵,不但不怕,反而扮個鬼臉,惹得幾位女伴都笑了。

蟬兒拿他沒奈何,只好嗔着喝道:“快點吃吧,省得回頭又嚷肚子餓!”拿起筷子説聲“請!”首先夾了一夾菜。各人聽她居然用師母的口氣,叫信兒吃飯,不由得都低下頭來暗笑,進到後來蟬兒請各人用菜,都沒有聽得清楚。秦方見各人只顧笑,不顧吃,只得裝成一臉正經勸請,首先邀吳徵信對酌,才算是抑住了這一場的訕笑。

下首這一桌,一邊説着路上的風光,一邊聽上首桌那邊的老一輩英雄高談闊論。蟬兒心裏雖覺得悶悶地,但在這種場合之下,也不能不強解愁懷,殷勤地和逸芳、浣霞兩人搭訕。

各人吃着説着,不知不覺之間,已是二更將盡。

文亮忽然打斷了上桌各人的談鋒道:“照我看來,時間也快到了,我們得準備一下,以免被人家殺個措手不及,反而跌翻到陰溝裏…”那知話未説完,房頂上已傳來一聲冷笑,有人揚聲道:“是啊!快點滾出來罷!”蟬兒一聽那人的聲音好生耳,知是瀦龍河畔崖下那仇敵,立即罵一聲:“你姑姑等着你哩!”一個“燕子穿簾”首先縱了出去。卻聽到對屋瓦面上喝一聲“打!一數點寒星,劈面飛來。蟬兒曾經好幾次手,心知魔黨中人個個心狠手辣,所以去勢雖急,確也暗底留神,此時見仇人一出手就是暗器,就勢一翻,身軀倒往上提高几尺,雙手往下一撈,已接了兩枝飛鏢。對面那敵人見燈影一搖,已有人縱出大廳,急忙一抖手,發出五枝飛鏢,以為對方身在空中,必然無法躲開。那知來人竟能借勢翻身,輕輕巧巧地不但躲過,而且還接去兩枝,心裏暗驚,喝一聲:“下去!”一招“單掌推碑”發出一股劈空掌中,企圖一出手就把來人打往檐下,省得耗費時間。

蟬兒雖是就勢接鏢,但身形並沒有停下,看着要踏上房檐,忽到一股潛力推來,如是對方用的是劈空掌,此時要想再上屋檐萬無辦法,一咬銀牙喝盤:“着!”雙掌同時發力,用劈空掌力打出兩枝飛鏢,身子卻藉掌力反彈回來。

那人做夢也未想到對方在虛空中能發飛鏢,而且還來着劈空掌勁,待到發現眼前一亮,急忙一個“橫移竹影”想避過飛鏢,已來不及,只聽“嗤”一聲,左肩已被自己的飛鏢擦了過去,霎時寒風透衣。

就在那人這一避鏢的時間裏,蟬兒的腳尖已經輕點積雪,一個“鵠雀升空”又飛撲瓦面。這次因為在雪地上起步,身形更是矯捷;那人在錯愕之間,未及攔阻,已被她搶登瓦面,拔出寶劍,一招“魚躍三更”劍尖由下反挑往上,想一招就將敵人削個對穿,以中怒火。

那人被蟬兒空中發鏢,打穿了他肩上的衣服,已知來人甚不易與,立即在出一長約丈餘的金鞭,正遇上蟬兒的寶劍進招,急忙一招“長蛇卷象”鞭梢下卷,想捲上對方的兵器,憑着自己的氣足力雄,不難扯對方的兵刃。那知蟬兒這枝寶劍卻是斷金切玉的珍物,因為雙方兵刃的來勢都迅速異常“當”一聲,寶劍果然被長鞭捲上。那人心中大喜,腕底用力,喝聲:“撒手!”蟬兒見自己的寶劍被長鞭纏上,就知道那人要上當,立刻腕上加力,喝聲:“你過來!”寶劍往懷裏一收。

那人霎時到手下一輕,鞭梢已被截斷尺許,自己也因用力落空,踉蹌後退丈餘,才穩得住身形。

蟬兒剛一起步追去,忽然勁風起自身側,迫得往旁邊躍開丈餘,讓過掌風。就在此時,一條小身形疾如颯風,一掠而過,喝聲:“打殺你這狗賊!”原來文信兒已提了寶劍跟着上來,和那人打在一起。

蟬兒再回頭看襲擊自己的人,卻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氣得她嘟起小嘴來罵道:“老不死的廢物,敢暗襲你家姑娘,快報上個名兒,待你家姑娘送你的終!”那老人冷笑一聲道:“你也配問我,進招罷!”蟬兒見那老人不肯報出名字,嘴裏罵一句:“打也要打出你的名字來!”雙腳一蹬,身隨劍走,一招“冷電飛虹”竟刺老人的前

這時兩人的距離不過丈餘,蟬兒身形迅速,一閃就到。老人雖然功力深厚,也暗驚對方身形飛快,急忙斜裏一移,避開來勢,側面一掌朝蟬兒的背上拍去。

蟬兒如果被他這一掌拍實,那怕不當時死於非命。但是,蟬兒在起招的時候,已預算對方必然有這一手,所以寶劍剛一走過老人的身側,立即一招“回頭望月”翻轉過來,順勢就是一劍。

老者掌形甫動,忽見寒光一閃,寶劍已到自己的腕底,急忙縮手移形,雖然避過劍鋒,不致受斷腕之危,但右手邊寬敞的袍袖已被劍鋒割去一大塊,這時真個又驚又怒,身形一穩,立即喝道:“我不立時毀你,也枉負冥天無極掌的威名了!”左袖一揚,掌從左脅下打出“呼”一聲掌風,朝蟬兒這邊打來。

蟬兒見他掌風厲害,也不硬接,嬌笑一聲橫移數丈罵道:“不知羞呀,受不了姑姑一招,連字號都叫出來了呀!還敢在人前吹牛哩!”説起這冥天無極掌倒也是個厲害人物,他原名叫做馮鎮西,武功得自廬山海會寺的萬緣和尚。藝成之後,橫闖江湖十餘年沒人敢招惹他,只有一次和靜虛真人較量幾天,才輸了一掌。從那次之後,知道江湖上尚有高手,他就隱居在大興福善莊附近,苦練掌法,倒不招惹是非。這次因為九天飛鼠華清風聽説秦寒竹已回河間府,深知秦寒竹不回則已,既然敢回河間,必有高手相助,恐怕自己人手不夠,乃順路騙請馮鎮西出山。馮鎮西也想順便會會江湖上新興的人物,也就收拾同行,那知甫一出手就遇上蟬兒削破他的衣袖,還要加以嘲,老眼一瞪,殺機漸起,喝一聲:“你找死!”雙掌一揮,勁風又自袖底發出——熾天使書城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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