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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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方才的話她聽錯了?即是如此,當面和她再説一次更好些,英華忙提着裙兒跑到芳歌身邊,笑道:“八郎想問你中意他否,你若是中意他,就點點頭,若是不中意,就當沒聽見。好不好?”

“我…”芳歌出為難的神情,退後兩步,搖頭道:“我的婚事,我自家做不得主的,不要問我。”楊八郎相的只得他幾個嫡親姐妹和英華,這幾個俱是朗、有什麼説什麼的人。芳歌這話的意思是中意他,還是不中意他?他實是猜不出來,便把無辜的救助眼睛睜的老大,看着英華。

芳歌想見八郎,方才還歡喜喜與人家做糕,可是她這個話又像是拒絕——芳歌的心思叫人猜不透啊。

英華想想自家,李知遠問過她類似的話,她雖是害羞,還是叫人直接來家提親的,芳歌是叫八郎來提親的呢,還是不肯…英華越想越覺頭疼,待再問她,想一想女孩兒家矜持些總是好的,還是揹着八郎問罷,便笑道:“糕要了吧,好香。”便扯着芳歌回廚房去。

八郎厚着臉皮跟進來,兩個女孩兒在廚房忙碌,都不理他。待得糕,芳歌與他裝了一大盤,正眼也不瞧他,到他手裏掉頭就走。他託着一盤香噴噴熱騰騰的發糕,直站在廚房裏不肯走。

芳歌離得遠遠地又瞟他一眼,無限哀傷盡在不言中。一個像是不捨就去,一個不忍就走,英華看看他兩個在那裏隔着爐灶剪不斷還亂,情知她是不能上前的,扭頭看外頭。

廚房裏人並不多,除開她們三個,只得一個小雜役蹲在灶後看火併擇葱蒜,一個胖壯的女廚子在窗邊一張長案板上麪。那團面被壓扁,圓,又被用力的甩在案板上,發出呯呯的聲音。

陽光穿透屋頂的明瓦,漏下十來縷指頭細的桔黃而温暖的光柱。窗外一枝臘梅初綻黃,悠悠香氣和葱蒜的刺鼻氣味攙和在一起,英華忍不住掩鼻打了個噴嚏。

芳歌似受驚的小鳥,跳到一邊牽英華的衣袖,低聲道:“咱們走罷。”神情楚楚可憐。

楊八郎黯然讓開。芳歌手下暗暗使勁,把英華拉到廚院外頭,微微扭頭回看八郎一眼,又把英華拉回她住的小院裏。

芳歌住的這院是在陳夫人住的正院之側,出入都要經過陳夫人那院的前庭。一進了院門,英華就有些不自在,驀地直了,把端莊婉約的千金小姐模樣擺出來,跟在芳歌身後,目不斜視前行。

陳夫人抄着手站在正房階下,沈姐陪着説話,兩人正看使女和婆子們捆行李呢,看見芳歌和英華手拉着手進來,好似早枝頭第一枝並蒂花,一般兒的嬌豔又端莊。

女兒固然很好,媳婦兒也算不錯,陳夫人甚覺滿意,歪着頭和沈姐説:“這半年看起來,英華倒比從前穩重許多。”沈姐微笑點頭,衝芳歌招手,笑問:“你們兩個從哪裏來?”英華過來先對着陳夫人萬福,又笑喚沈姐好,才答:“芳歌妹妹方才在廚房教我做發糕。”

“你們兩個無事學着做做點心,極好。”陳夫人讚許的點頭,道:“婦人照管一家衣食。針線上、廚房裏都要用心。”又掉過頭去和沈姐説:“我卧房那個小書架裏,有新得的一本《梅園食譜》,你去取來與英華。”沈姐忙去取了來,到英華手裏。英華微笑接過,道了謝,仍和芳歌站在一邊看她們料理行李。陳夫人笑道:“你們玩去罷,芳歌,莫帶着你嫂子淘氣。”芳歌覺得英華此時當臉紅,故意去看英華,然英華的臉上仍然大大方方帶着笑,好像母親説的是旁人似的。這個鎮定功夫實是叫人敬佩,芳歌進了她自己的小院門,就笑道:“嫂嫂,母親叫我莫帶你淘氣呢。”英華把捏在手裏的那本食譜捲成一卷,彎到靴筒裏,趁着芳歌不注意,把手心的汗擦在裙裏,站直身笑道:“已是定過親,我不就是你嫂子嘛。倒是你,方才那樣兒,我只當你惱了呢。”芳歌低下頭,抿着嘴兒笑道:“方才實是有些惱他。不過看不見他,我就不惱了。”

“這是為何?説來聽聽。”英華好奇,她自家看不見李知遠便有些兒想,看見了便有些兒喜歡,實是不曉得看見了就惱,看不見就不惱的道理。

“他若是有心,當請媒來説親。”芳歌低頭玩衣帶,羞答答道:“問我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對他有意,親事就能成麼?”

“差不多罷。”英華笑嘻嘻道:“只有八郎的大哥娶的是英國公的長孫女,那幾位娶親並不限門第,三郎就娶了京城一個賣胡餅的女孩兒。八郎若是與你有意,回家説與他母親知道,使人來求親,你是依,還是不依?”芳歌嬌羞地轉過身去,聲音低如蚊蚋:“要我母親依才使得。”

“她老人家許不許?”英華出調皮的微笑,兩個黑眼珠閃閃發亮,把頭湊到芳歌耳邊,不停的問:“許不許,許不許?”

“不知道啦!”芳歌跺腳,她轉過去,英華就跟過去,她轉過來,英華就跟過來。芳歌甩不英華,臉紅似桃花,笑推英華道:“不來了不來了,嫂子就會欺負我。”

“我是問正經的。”英華把芳歌歪過去的小臉用力扳正,笑道:“成親總要兩廂情願,他既然問你,自然他是有意了,你若有意,便點點頭,我便去和他説。不然,他冒冒失失使人來求親,不成了那強娶的壞人了麼。”芳歌的臉蛋又熱又紅,她掙扎許久,低聲道:“叫他來求親罷。”説完把英華推到一邊,逃也似奔回她的卧房,靠在隔扇上氣。

英華得了準信,抿着嘴笑了半,站在院子裏笑喊道:“那我去了呀。”三步並做兩步蹦出院門,把頭髮理一理,優雅高貴的邁步,走到陳夫人身邊,笑道:“夫人,英華回去了。祝夫人明一路順風。”這個英華,和方才那個做兔子跳的英華,真是同一個人。陳夫人的笑容有些僵,沈姐低頭偷笑,翠袖在陳夫人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搖了搖,袖中的玉手直指院門。

英華嫋嫋婷婷出門,覺得陳夫人一定看不見她了,立刻一蹦二尺高,捏着小拳頭又變回小兔子,一眨眼就跑了。

陳夫人扶額,覺得自己的偏頭疼又犯了,嘆息道:“這也活潑的太過了罷。”英華穿過幾重院門,順手從廊下花圃裏折了一枝竹枝,一路着柱子玩,快活的好似才牢籠的小鳥,直奔廚院。

八郎託着一盤冰冰涼的發糕,還站在院門口發呆呢。

英華蹦過去拍他肩膀,笑道:“噯,人家叫你去提親呢!”

“真的!”八郎跑開幾步,轉身回來把盤子到英華懷裏,傻笑道:“我去寫家書,就叫人快馬加鞭送回去。這個請你吃。”英華哭笑不得,把盤子端回自己院裏,站在廊下叫來小海棠拿去熱過分給大家吃。她自走進蘭花廳裏,便覺得蘭花廳裏安靜的有些異樣。玉薇靠着屏風,嘴邊噙笑,不曉得在想什麼。杏仁安安靜靜在理帳本,梨蕊低着頭在繡花。

英華踮着腳尖走到玉薇身後,突然輕喝一聲。玉薇被嚇到了,按着口嬌嗔道:“嚇死奴了,二小姐,你做什麼呢。”

“我走過來你都不曉得。”英華壞笑擠眼,“是不是在想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玉薇得意的笑道:“老孃想男人了,正在想要不要找個男人嫁了。”杏仁手裏的帳本跌到桌下,她只顧看玉薇。梨蕊輕聲哎呀,把被針刺破的指頭含到嘴裏,杏眼睜的溜圓。英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好幾聲,才道:“玉薇姐姐,你想嫁誰?”

“還沒有想好。”玉薇抬手看她塗的通紅的指甲,美滋滋道:“老孃財貌雙全,自然要慢慢挑個身強體壯對胃口的好男人。”好男人便罷了,為何一定要身強體壯。三個女孩兒面面相覷,都不懂得。突然梨蕊漲紅了臉。英華和杏仁又一齊看她,梨蕊掩面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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