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仍舊聚在城內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海量小说,在【小狐看書】
文澤道:“這張口可惜生下了些,湊不攏,也要抬上些才好。”眾人皆笑。桂保道:“這個批評未免吹求疵。就算略差些,也用不着抬女字的那麼使勁。”眾皆大笑。
琪官道:“舊管是胡字,新收三點水,是湖字。開除了沽字,實在是月字。”喜道:“舊管是邑字,新收個才字,是挹字。開除了口字,實在是把字。”文澤道:“這個令沒有什麼意思,我不説了,還説別樣罷。”飲了幾杯酒,只聽得隔壁唱起來。
眾人聽是唱的《南浦》道:“無限別離情,兩月夫,一旦孤另。”桂保謂
喜道:“小梅你近來很講究唱法,南曲逢入聲字,應斷,還是可以不斷呢?”
喜道:“若説入聲,是應斷的。”桂保道:“自應唱斷。你聽方才唱的,卻與我們唱的一樣,笛上工尺
字,是五六工尺工,一字,笛上工尺是六五。你聽兩月夫
一旦孤另,這‘一’字怎麼斷呢?”
喜道:“這是要把板眼改正了,就斷了。
如今唱的工尺字的五字自中眼起,六字的
板,工字的頭眼,尺字的中眼,工字的末眼,一字上的工尺是六字的頭板、頭眼、中眼,五字的末眼。
如此唱法,一字怎麼能斷?然一字不斷,究竟不合南曲唱入聲的規矩。你要這一字斷,卻也不難,只要將字上的工尺五字拖長,六字改為中眼,工字改為一字的頭板,尺字改為一字的頭眼,六字改為中眼,五字改為末眼,音節截斷,便合南曲入聲唱法。”一手拍着桌子道:“你聽,兩月夫
,一旦孤另。”桂保道:“你真講得不錯。”又道:“你知道唱南曲,有用一凡工尺的沒有?”
喜道:“南曲是沒有一凡的,是人人盡知。惟有一處,我問過你令兄,他是個刺殺旦。我問他南曲笛子上有一凡沒有,他也説沒有。
我説你做《刺梁》那一出,是南北合套,梁冀所唱之曲皆系南曲,到看報時唱的‘酒困潦倒’這‘潦倒’上的工尺,就吹出一凡。
因為鄔飛霞接唱北曲,不能不出調,所以非一凡不可。你説南曲用一凡,就只有此一處,並無第二處。”桂保點點頭道:“我也聽得我哥哥與人講,大約還是你對他説的。”喜道:“若説不講究唱也罷了,既要講究,唱錯的還不少呢。譬如那《小宴》一出,南北合套音節最好。
若以人之神情摹想當光景,至《驚變》處,唱到‘恁道是失機的哥舒翰’,非用五六五出調高唱不可。既驚變矣,則倉皇失措之神自在言外。且下文還有社稷摧殘等語,慢騰騰低唱是何神理?”琪官道:“這也論得極是。我想那些口白,也都有不妥當處,一氣説完,後來唱出,全無頭緒,若斷章摘句起來,幾至不通。”
喜道:“可是不麼。譬如《陽告》一出,出場時一口説盡,所以後頭唱的曲文,與口白文氣不接。如今班中唱的個個是如此。要依我,就改他口白。”桂保道:“怎樣改呢?”
喜道:“你記第一段的口白是:‘望大王爺早賜報應’,與《滾繡球》一隻‘他因功名阻歸’,文氣不接。
第二段口白:‘在神前焚香設誓’與《叨叨令》一隻‘那天知地知’,文氣又不對。第三段口白‘勾去那廝魂靈與奴對證’,與《布衫》一隻‘他好生忘筌得魚’,文氣又不接。
依我要把第一段口白‘奴家敫桂英,因王魁負義再娶,要到海神廟把昔焚香設誓情由哭訴一番,求個報應。來此已是,不免徑入。’把這一段説完進廟,再向大王爺案前哭訴,之後也只説‘奴家敫桂英,與濟寧王魁結為夫
,誰想他負義又娶。
媽媽奴必嫁,奴家不從,致遭毆辱,忿恨難伸,故到殿前把已往從前之事訴告一番,求大王爺早賜報應。
當時那王魁呵’再唱那《滾繡球》一隻,文氣便接。唱完之後,再説‘定盟之時,神前設誓,誓同生死,若負此心,永墮地獄。呵喲,是這麼的。’這才是‘神前設誓,天知地知呢’。
這隻唱完,説道‘不是奴家心腸忒狠,他到京中了狀元,另娶韓丞相之女為,一旦把奴休了,是令人氣憤不過。’把他頭一段口白分作三段,這就通身文氣都接了。”仲清、文澤、王恂道:“這都改得好,但如今講究唱崑腔的也不少,怎麼就不曉得這些
病呢?”
喜道:“唱清曲的人,原不用口白,他來改正他做什麼?唱戲曲的課師,教曲時總是先教曲文,後將口白接寫一篇,擠在一處,沒有分開段落,所以沿襲下來,總是這樣。”眾人正在談得高興,只聽那間房後面角門一響,房內腳步聲,有人走出來,眾人留心看時,簾子一掀,鑽出個光頭來,穿件黃絲短僧衣,藍綢褲子,散着褲腳,趿着青線網涼鞋,搖着鵝
扇子。
見了眾人,滿面堆下笑來,搶步上前,和着雙手,半揖半叩的見文澤等三人,又與桂保等三人拉了拉手。
原來是唐和尚。文澤讓他坐了,唐和尚鞠躬如也,坐在炕沿上。走堂的倒了一鍾茶給他,唐和尚道:“這茶不好,你另沏壺雨前,放些珠蘭在裏面。少爺們在此,好好的伺候。”走堂的笑嘻嘻的答應了,唐和尚道:“今少爺們這麼高興,到小莊來。”王恂道:“我們來過多回了。”和尚笑道:“少爺説謊,今
尚是頭一次。少爺們若到來,我沒有不曉得的。如果酒多了,還可以裏面坐坐。”文澤道:“那倒不消,我們聞了那氣味就要醉的。”唐和尚道:“如今田老爺是貴人了,他搬出後,我也沒有見着他。好容易一年之內,中舉、中進士、中狀元,這是天上文曲星,人間豈常有的?
不是我説,也幸遇見了那位蘇相公,倒被他管好了,未見那蘇相公以前,田老爺又不是如今的魏大爺一樣?天天鎖着房門,在戲園子裏過子。那位高老爺更有趣,我是不敢見他的。
遠遠的見着房門,就躲起來,不然就是賊禿長,賊禿短,嬉皮笑臉的,沒有頑笑不開口。有一回頑得我苦。我們寺裏做法事,他不曉得那裏去買了一個角先生,在我袖兜裏。
後來有些客來,在房裏閒坐,我熱了衣,一翻袖子,落了下來,惹得那些人大笑,説我買去送尼姑的。他還將白粉在那先生腦袋上寫了四個字,是‘歸雲小像’。臊得我要死。
停一停我見了他,他忍不住笑,我才知道是他算計我。我説:‘高老爺,你這麼刻薄,我天天拜佛,保佑你多下一常’去年果然應了我的口,沒有中。不然,他今年榜眼沒有,探花是一定有的。”仲清等大笑。唐和尚道:“我聽得説,這位蘇相公如今也出了班子,田老太太認他為義子,宅裏都稱他為二老爺,是真的麼?”文澤道:“沒有的話。蘇相公也沒有住在那裏,他們下人稱呼他為蘇大爺是真的。”唐和尚道:“這蘇相公本來好,斯斯文文,和和氣氣,見了我們也是待得一樣,必恭必敬,不當我們是個和尚,少了頭髮看待。不像那個什麼琴相公,在華府裏的,見人板着臉,一點笑容也沒有。”王恂道:“方才裏頭吹唱的是誰?”唐和尚道:“那就是魏大爺。”文澤道:“那個魏大爺?”仲清道:“魏聘才在這裏作寓。”唐和尚道:“魏大爺,想少爺們都認識的。”王恂道:“認識之至。”唐和尚道:“這個人真好,真是個滿場飛。近來他也要出京了,方才是楊八爺、張、顧二位師老爺在那裏,大家高興,唱了幾隻曲子。”仲清道:“他出京怎麼?”和尚道:“他捐了個從九品,如今是分發湖北去了,這也是他運氣好。正月裏被賊一偷,偷去衣服、銀錢等物,共有千金,也就把他的傢俬去了一半。
後來他又包了那個玉天仙,每月一百五十吊錢,四五個月也支持不來,漸漸的當賣東西起來,我常常勸他道:‘子婊無情,兔子無義,你的錢也幹了,他的情也斷了,’誰知這玉天仙竟不給人料着。
他與魏大爺十分相得,竟拆散不開,倒拿出他的積蓄來,與他捐了分發,説定了嫁他,到出京時同走。這魏大爺以後非但不要花錢,倒還可以使他的錢。
誰料子婊之中,也有這等有情有義的人,不是奇事嗎?最可笑是那潘三,他因欠玉天仙的嫖錢不能還,他就引他的表侄去逛,留他表侄住下,他就偷跑了。
他表侄住了兩夜才明白,即至要走,那些撈的要錢,又不叫他走。他表侄沒法,只得同那子婊坐了車回家,當了兩票當,才打發了子婊。
他表侄忙至潘老三家內告知,家中大鬧了一常潘老三沒法,只得將手腕上的,自己咬下了兩塊。人都説他為嫖割股,你們説這個自行傷可笑不可笑?”於是大家大笑,道:“那潘三本不是個東西。”文澤道:“我知道你與奚十一相好。”唐和尚道:“這奚大老爺鬧得很,今年生了毒瘡,幾乎
命不保,還是我醫好他的。如今他也要到班了,七月內有缺就是他的。我想人生聚散是一定的。
去年有位富三老爺,是魏大爺相好,魏大爺託我照應,才選了湖北。有個貴大爺,是富三爺的相好,他們是朝夕不離的,也得了湖北的同知。
如今魏大爺又要到湖北去了,他們這三位相好,仍舊聚在一處,豈不是緣分麼?譬如你們三位,也是天天相見的,在京做官是一樣,將來如果都放了外任,一個做撫台,一個做藩台,一個做臬台,仍舊的聚在一個城內,豈不有趣?”説罷大笑,恭惟得文澤等甚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