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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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第四十二章這幾天在水坡集和朱仙鎮一帶正是人們常説的“大軍雲集”幾十裏以內都是人馬,而老百姓少得可憐,尤其是水坡集那邊,幾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逃空了。極少數未能逃走的,也都被官軍抓去,替他們幹苦活。
官軍以水坡集為中心,面對着朱仙鎮,修築了許多營壘,營壘外又掘了壕溝。所缺的是,由於這裏樹木不多,未能在壕外用大量樹枝堆成障礙。從整個戰場形勢來看,官軍處在不利地位。義軍在西北、正北、東北三個方面集結了三十多萬人馬,其中兵有十萬以上,以壓倒的優勢對官軍形成了半圓形的包圍。在地形上,義軍所佔的地勢較高,而官軍佔的地勢較低。
起初,官軍士氣還是可以的,因為他們畢竟有十七萬人馬,號稱二十餘萬。在第一夜的戰鬥中只是未能佔領朱仙鎮,失去了地利,人馬損失不大,並沒有影響大軍土氣。第二天下午未時剛過,官軍就發現河水斷,只有在河牀的低窪處還停聚着一些死水,但都不深。這使他們大吃一驚,人心頓時浮動起來,各營士兵都跑出來搶水,有的用水桶,有的用木盆、瓦盆。水一下子就被搶幹了。他們又開始掘井,卻只有一部分井掘到了水。有些井,掘了二三丈深,還不見水;更有些井,掘了一半,竟塌了下去。由於井少人多,開始提上來的水還比較清,提到後來就是混濁的泥汁兒。這裏沒有白礬,無法使渾水澄清,他們就只好用這樣的泥水飲馬、做飯。到最後,泥水也提完了,士兵們只得又在別處重新掘井。在搶水的過程中,發生了許多起互相鬥毆、甚至互相殺傷的事件。
當天黃昏後,丁啓睿趁着月亮尚未出來,偕同左良玉到水坡集西北面巡視了與義軍相持的一部分戰場,希望能發現敵人營壘的弱點或防守疏忽之處,以便於五更前派出一支兵去破壞截斷河
的堤壩。但是水坡集與堤壩之間有義軍兩座營寨,防守嚴密,無隙可乘。他站在高處望了一陣,失望而回,已經是快到三更時候了。
官軍在水坡集的駐地,經過午後重新調整:丁啓睿因為他位居督師之尊,兵力也弱,駐紮在水坡集寨內和寨外東北一帶,左良玉人馬最強,駐紮在水坡集的正北,直接面對朱仙鎮,東西數里。剛才了啓睿與左良玉暗中巡視的戰場,大部分都在左良玉的防線附近。楊文嶽雖然人馬較少,但因為火器較足,黃昏時由水坡集的東北邊調到水坡集的西北邊紮下營寨,與左軍的左翼銜接,而他在水坡集東北空出的位置則由左兵填補。整個戰場形勢,左良玉擔負的責任佔十分之六七,而且是面對着義軍以朱仙鎮為大營的主攻力量。就官軍方面説,督師和總督的兩支人馬都是依靠左軍為“長城”這種形勢,使左軍所受的壓力最大,同時也使左良玉對督師和總督更加輕視。
巡視回來,丁啓睿認為局勢嚴重,邀左良玉就近同到水坡集西門外楊文嶽的老營,連夜密商軍事。楊文嶽因為有一件機密大事,正要去見督師。因為左良玉與督師同來,他只好暫不提起。
應該參加最機密軍事會議的少數重要將領和幕僚,是在丁啓睿巡視迴轉的路上就派人分頭傳知的,所以很快就騎馬來到了。會議一開始,丁啓睿先將眼下的嚴重局勢談了幾句,請大家提出挽救危急的作戰方略。將領們和幕僚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默默無言,等候着督師、總督和平賊將軍三人拿出主張。楊文嶽一則為火燒店的敗逃受到朝廷嚴責,幾乎被下獄治罪,不得不在口頭上勉強主張進攻,二則他在黃昏後發現可怕情況,想趁此時試探平賊將軍的口氣,便首先打破帳中沉默,説道:“目前賊兵勢大,搶佔了朱仙鎮,先得地利,又截斷賈魯河,使我將近二十萬大軍處境艱危。擺在我軍面前的有三策,必須選擇一條:一是同敵決戰,破釜沉舟,義無反顧。趁眼下我軍士氣尚未衰敗,向敵進攻,全力以赴,同時約定開封守軍自北策應,兩面夾擊,庶幾可以扭轉局面。倘能重佔朱仙鎮,與開封守軍聲氣相通,即是首戰告捷。繼續努力,全勝不難。所以我主張與敵決戰。各位大人以為然否?”楊文嶽心中怯戰,實不希望有人附和他的主張,但是人們從他的説話時的聲音和神上,猜不出他的真意,都用惶惑的眼睛望他,奇怪他為何竟然主張決戰。左良玉只是用眼角瞟他一眼,從嘴角
出一絲兒似有若無的微笑。楊文嶽説畢以後,向全體參與密議的文武要員們慢慢掃了一眼,看出來了啓睿和大家的惶惑神情,很投合他的實際怯戰的心思。惟獨左良玉的神態使他的心中大為不安。他同了啓睿都害怕左良玉的驕橫跋扈,臨陣自作主張,將他們拋給“
賊”他不敢向左良玉的臉上多看,只是裝得若不經意地掃過一眼,留意到左對他的冷淡和輕蔑神氣。他不
想到黃昏後他所發現的機密,更覺害怕。為着解
大家陷於惶惑與沉默的困境,他深知了啓睿素來畏闖如虎,想借丁的口打消決戰的建議,向丁輕聲問道:“督師大人以為是否可以趁早與敵決戰?”丁啓睿從昨天起右邊小眼角的肌
經常跳動,這本是末梢神經過於疲勞所致,但是他自己疑心是不吉利的徵兆,在目前的處境中更增加他的失敗預
。他已經注意到平賊將軍的冷淡與傲慢表情,當然也看出來文武要員們沒有一個人同意決戰。可是他自己既害怕貿然決戰,又不敢説出來反對決戰的話,成為皇上對他治罪的把柄。在片刻沉默中,他只覺得小眼角跳動得特別厲害。看見所有的眼光都在望着他,他只好捻着兩年來迅速花白了的鬍鬚向楊文嶽間道:“楊大人剛才説眼下襬在我軍面前的有三策,其他兩策如何?何不全都説出來請大家斟酌?”楊文嶽嘆口氣説:“眼下被迫決戰,尚有兩三分勝利希望,至於另外兩策,恐怕…不必説出來吧。”一個監軍催促説:“楊大人不妨説明,以便共同斟酌。”楊文嶽説:“第二策是竭力苦撐下去,深溝高壘,不與賊軍決戰。用計離間闖、曹二賊,伺隙而動。但恐怕離間未成,我軍士氣喪盡,人心瓦解,不可收拾。”丁啓睿問:“第三策如何?”楊文嶽説:“再支撐數
,如不得已,大軍徐徐向柏縣。睢州引退,不必困守此地。賊軍如追趕前去,即在睢、杞一帶決戰,不至於如今
斷絕水源。賊軍如不敢尾追前去,我軍隨時可以返回,使敵人不能全力圍攻開封。”丁啓睿的心裏開始清楚,説道:“這第三策決不可行。大軍一動,敵人乘機猛攻,很容易驚慌潰敗。何況未經苦戰,便要退兵,皇上見罪,如何是好?學生奉命督師,罪無可道,如其死於西市,反不如死於戰場!”楊文嶽問道:“然則決戰乎?”了啓睿説:“我昨
已差人密檄豫撫高名衡做好準備,於三
之內看見朱仙鎮一帶火光,即飭陳永福率城中兵勇三萬出城以擊
賊之背。故以學生看來,應該堅持數
,俟與開封聯絡就緒,進行決戰。崑山將軍意下如何?”從開會到現在,左良玉一言不發,使人對他的心思猜測不透。他確實心中既有牢騷,又存狐疑,而且對丁、楊十分藐視。當他同了、楊在汝寧境內會師以後,曾經建議大軍走杞縣、陳留,直趨開封城下,在禹王台、繁塔寺一帶安營紮寨,背倚堅城,立於不敗之地,同時佔據黃河南岸,使開封北路暢通無阻,糧食由黃河源源接濟。可是這個建議未被採納,而以第一步佔領朱仙鎮為目標,致使今
前有強敵,後無堅城。他估計大軍在水坡集無險可守,水源已斷,三天之後必將不戰自潰。他在丁啓睿請他説話之後,又緊皺着濃黑的掃帚眉沉默片刻,想了一想,然後説道:“剛才楊大人説的第三策,我倒以為可行,但是要快,也不必退得太遠,致為敵人所乘。為今之計,確實只有暫時向東南撤退,算是上策。撤到什麼地方?我看,可以撤到陳留一帶,不受賊軍包圍,人馬不愁斷水,再圖進兵開封城外。如此暑
炎熱,一無水喝二無柴草,人馬如何支持?”丁啓睿一聽到撤軍的話,就想到皇上會將他下獄治罪以及滿朝言官將對他肆口攻汗,不覺出了一身熱汗,小眼角越發不停地跳動。他望着左良玉説:“撤軍?不可,不可。眼下大軍萬萬不可後撤。將士們正在人心惶惶,猜疑百端,一旦後撤,容易潰亂。敵人乘機以大軍衝突追擊,並以
騎蹂躪,則結局不堪設想矣。”在座的許多將軍和幕僚多是督師和總督手下的人,都反對撤軍陳留,認為此時大軍向後移動十分危險。左良玉心裏罵道:“同這班庸才在一起,受他們拖累,叫老子一籌莫展,真他媽的!”他向大家掃視一眼,不
面
忿然之
,冷冷一笑,説道:“既然督師大人與諸位大人都認為應該在此地與賊決戰,我也無話可説,至於勝負吉凶,只好聽天由命!”了啓睿趕快説:“話不能那樣説,左大人。只要我們與開封通了聲氣,約定
期,南北同時向敵營猛攻,進行決戰,勝利仍有幾分把握。”左良玉不再説話,急於回營去料理軍事。會議毫無結果而止。
這天夜間,左良玉在帳中召集他自己的親信將領和幕僚開會。他毫無顧忌地提到丁啓睿和楊文嶽,説他們都是文臣出身,不懂軍事,且系李自成手下敗將,尤其是楊文嶽,火燒店那一仗竟然撂下傅宗龍單獨逃走。談到這裏,他帶着嘲笑的口吻説:“今打仗,非同平時,賊軍勢力強大,又得地利。我們要謹防別人逃走,單獨把我們留下。”他手下的將領和幕僚們也紛紛嘲笑了、楊不知兵。有人談到,自從下午斷了水源以來,軍營中謠言很多,都説官軍已被
賊四面包圍,明
李自成就要來攻。又説目前了、楊營中已經軍心不穩。左良玉心中憂鬱,説道:“如此處境,我們的軍心也一樣不穩。要傳令各營,謹防逃兵;抓到逃兵,立即斬首。”又有一個將領談到午後放回俘虜的事,説:“這事十分奇怪,他們對我們的士兵用酒食款待,然後放回,卻把丁、楊麾下的將士,有的斬首,有的剁去右手,有的割掉耳朵,然後放回。”另一個幕僚説道:“此事我也覺得奇怪,想來想去這大概是李瞎子用的一條毒計。”左良玉説:“這顯然是李瞎子用的挑撥離間之計。我下午已經同丁、楊二位大人談過,他們也認為這是闖賊存心挑撥。在這樣人心浮動時候,我們要嚴
將士們輕信謠言,更不許亂説閒話。”一個將官搖搖頭説:“儘管了、楊兩位大人知道是敵人挑撥之計,可是他們手下的將士並不明白。現在謠言愈來愈盛,都説我們的將士中曾有人帶回一封書子,是李自成寫給大帥的。”左良玉的鼻子裏哼了一聲,説:“既然謠言愈來愈盛,我們更要嚴
謠言。我身居平賊將軍,李賊除非投降,斷不會給我書信!”散會以後,左良玉率領幾個重要將領登上一個高
,向北-望,但見遠遠近近,到處都有火光,有的火光向北延伸很遠,分明在十幾裏外。從火光可以看出,義軍的營壘一層一層,星羅棋佈。如今官軍再指望走近開封,與城中呼應,已不可能。左良玉看了一陣,心頭
到沉甸甸的,便又轉過身來向南望去。他發現,南邊也有不少火光,一會兒在這裏出現,一會兒在那裏出現,火光有時很小,顯然正在熄滅,但新的火光忽然又起。左良玉知道,那裏並沒有敵人營壘,而是一些遊騎在焚燒田間麥子。他又想道:倘若戰事不利,丁、楊勢必先逃,他自己當然也要預先想好退路,眼下看來,向東南逃走或向西南逃走,都沒有十分把握。他是一個深沉威嚴的大帥,不肯將他的心思向左右
。同時,儘管已經考慮着戰事失敗和逃走的問題,他仍然希望明天能夠説服丁、楊,向陳留一帶撤兵,然後再從儀封方面迂迴到開封城下。
回到帳中,他不敢解甲,就這麼——睡去。忽然一個親將進來把他叫醒。他睜開眼睛問道:“有何緊急事兒?”
“稟大帥,派往開封的小校回來了。”左良玉霍地坐起,説:“把他叫來!”這個小校是左良玉尚未到達水坡集時,在路上派往開封去的。他繞了許多路,方才到達開封城下,被城上用繩子系進城內,向巡撫呈遞了左良玉的書子。左良玉在書子裏表示:願意把人馬開到禹王台和繁塔寺一帶紮營,以護省城,再分出二三萬人馬駐紮在開封與黃河南岸之間,打通糧道。可是開封官紳們在巡撫面前開會商議,竭力反對,説左良玉的軍紀十分敗壞,到處擄燒殺,萬萬不可讓他的人馬開到開封。商議之後,巡撫就給左良玉回了一封書信,
給小校帶回。
小校被叫進帳中,向左良玉呈上了高名衡的書子。左良玉雖然不怎樣通文墨,但大體意思還是明白了,知道高名衡是婉辭拒絕他到開封城下作戰。從小校口中他又獲知了開封官紳們的態度,不十分生氣,猛地把腳一跺,大罵了一聲:“一羣混蛋!”隨即揮手使小校退出。
這時隆隆的炮聲從北邊響了起來,接着西北邊和東北邊也響了起來。炮聲雖然稀疏,但響聲很大,震得大地動搖。左良玉睡意全消,邁步走出帳外。他很有經驗,輕輕地對左右説:“這是賊軍試炮,大家不必擔心。”説罷,又問身邊一員親將:“督師和總督那裏有何動靜?”親將回答:“他們那裏還沒有別的動靜,但要謹防他們逃走。”左良玉點點頭,心倩沉重起來:會不會他們也像在火燒店扔下傅宗龍那樣,扔下我先逃呢?萬一那樣,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應當先他們走這一着?向哪個方向走?應該退往何處?
…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了他的心頭。
當天夜間,左良玉走後,在楊文嶽的軍帳中又開了一次小小的軍事機密會議,只有楊文嶽、丁啓睿和幾個最親信的將領、幕僚參加,現在會已經散了。楊文嶽請了啓睿再坐一下,另有一名中軍將領站在旁邊,隨時聽候吩咐。帳外戒備森嚴,任何人不奉命不許走進。
楊文嶽輕聲説道:“督師大人,你認為今闖賊不殺左營被俘的官兵,反而用酒食款待,然後放回,是何用意?”
“我看不過是離間之計,不必重視。”楊文嶽輕輕搖頭,説:“我們要謹防被崑山所賣。”丁啓睿一驚,説道:“大人何出此言?我看尚不至此吧?”
“不可不防啊。我是保定、河北、山東總督,不能節制平賊將軍,也不會放在他的眼中。他只受督師節制。萬一戰局不利,像左崑山這樣的人,連楊武陵①尚且駕馭不了,何況大人無楊武陵輔相之尊?”①楊武陵--即楊嗣昌。他是湖南常德人,常德古稱“武陵”丁啓睿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自己確實比楊嗣昌差得遠。一年來同左良玉在一起,雖然他有督師之尊,左良玉卻並不把他放在眼中,使他常常徒然生些暗氣。於是他沉默片刻,無可奈何地回答説:“如今驕兵悍將,確實難以駕馭,汪歲星①就吃了這些人的虧:在襄城尚未接戰,賀人龍、鄭嘉棟等總兵便各自逃走,留下他獨自困守襄城,終至城破身亡。火燒店之役,也是賀人龍、李國奇首先逃走。看來如果左崑山不肯用力打仗,或有私心,你我的處境就更加困難與危險了。”①汪歲星--汪喬年字歲星。
“左崑山是一個能夠打仗的人,只是太驕橫了。楊文弱待他不薄,他卻不聽調遣,致使剿滅獻賊之事,功虧一簣,反而丟了襄陽,得楊文弱只好自盡。如今據我看來,闖賊也在用各種辦法拉攏崑山,説不定暗中也有些咱們不知道的情況。”
“這就難説了。歸德侯家是崑山的恩人。這次闖賊破了商丘,對侯家就保護備至。侯家的人已經逃走,只留下住宅和一些奴僕,闖賊竟然派兵看守,不許動侯家的一草一木。看來闖賊用意甚深,我們不得不防。”
“豈但如此,今放回的左營官兵,在被俘後不但沒有傷害一個人,還用酒食款待,而我們兩營的官兵,不是被殺,就是被剁去右手,割掉耳朵。雖然是李賊挑撥離間之計,也難怪將士們
言紛紛,自有道理。”
“不過此事崑山自己倒是在下午見面時先説了,認為是闖賊故施離間之計。”
“明的事情他不好不説,可是暗的事情就未見得向大人説出。”丁啓睿又是一驚,忙問道:“大人莫非另有所聞?”楊文嶽探身向前,悄聲説道:“他手下有個軍官,名叫劉忠武,是今黃昏後才從闖賊那裏放回的。他不知我的保定兵與左營已經換防的事,誤走我保定巡邏地界,被我兵拿獲,搜出罪證,井已經審問明白,情況十分蹊蹺。我現在單獨請大人留下,正是要面陳此事。”楊文嶽説到這裏,便吩咐在一旁侍立的中軍説“叫劉忠武來見大人。”中軍出去片刻,帶來一個軍官。那軍官先向丁、楊躬身又手,然後“撲通”跪下,害怕地向總督説道:“卑職死罪,今
被闖賊所俘,幸而生還,如何處分,懇大人法外施仁。”楊文嶽説:“現在不是問你的罪,是督師大人有話間你,你要老實回稟。”
“是,卑職一字不敢隱瞞,一定老老實實回稟。”丁啓睿問道:“你叫劉忠武?”
“是,大人。”
“你站起來,好好説,你是怎樣被俘的,他們為何沒有殺你,又把你放回來了?”劉忠武站起來,垂手恭立,回答説:“回稟大人的問:五更時候,我們左營有兩千人馬殺進朱仙鎮,我率領五百人走在前邊,不料起了大霧,對面不能見人。我走錯了路,被賊兵包圍。我還沒有看清敵人,他們已經到了身邊,被他們活捉了去…”
“後來呢?”
“後來被捉的人都送到劉二虎那裏,共有三四百人。快近中午時候,劉二虎忽然走到卑職面前,望着卑職微微一笑,對我説:‘老兄,我看你有點面善,好像在哪兒見過的。嗅,我想起啦,從前我有個朋友跟你的面貌差不多。現在你是想活,還是要死?’卑職當時説:‘我當然要活,可是我不能投降。’…”説到這裏,劉忠武偷偷地瞟了丁、楊一眼,因為“我不能投降”這句編造出來的假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看見丁、楊並無反應,他又接着説:“劉二虎對卑職説:‘我不要你投降,也不要你死。我同你前世無仇,今世無冤,見你是左營軍官,我要救你。我奉闖王之命,不殺左營的客人。’説着,他把卑職…”了啓睿截住問:“怎麼,他説你是客人?”
“是,大人。他有時稱我是客人,有時稱我是左營朋友。”丁啓睿和楊文嶽換了一個眼
,向劉忠武説道:“快説下去,他把你…”
“他把卑職帶進另一座軍帳中,陪着我吃酒,要我不必害怕,説他一定送我回到左營。劉二虎還説,這次打仗,闖王立意要消滅了。楊兩軍人馬,但不想同左軍打仗。還説,左小姐現在闖王老營,闖王願意同左帥暗中言和,將小姐送還左帥。”丁和楊又換了一個眼
,心照不宣地點點頭。關於左小姐去年在南陽卧龍崗被李自成劫去的事,他們都早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