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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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母亲。”

“见我的妈了不?”

“不,我没到上房去,只在此等我母亲。”

“你是不是要这莲蓬?”

“恐怕吃是吃不得,我想摘回家去玩也好。”问到说,想不想要这莲蓬?我真不好意思!不想,却费神来摘么?见到摘又还来问我想不想,这小女孩也就够天真了。她听到我说想摘一个玩玩,就忙跑到那角门上,不到一会儿,就拿来一把长长的钩子,又拿了一个小鱼捞兜来了。

她把捞兜给我,却用钩子很练的去找寻那老一点的莲蓬。

“我告你,你刚才那个太了,要选这样子的才有子。”这样的一下,钩子就把那莲蓬钩着了“来!快用你捞兜接到它!”莲蓬是得了。先说是拿回去玩,当然就不好意思剥来吃了。其实我倒非常愿意得一个莲蓬吃吃,拿回去也只是给六弟抢的。

“请你来这边,”说着就对我作一个白眼。这白眼作的俏皮,是曾给过母亲她们笑过,说是“怪伤心了”的。我于是让这白眼引到花园偏南一个地方来了。

原来是看她的小金鱼。鱼用小缸子装着,共五缸。这鱼还不到一年,颜还是黑的,但看这形象是顶好的种,我喜极了。她又指点那一缸为她所有,那一缸为她小妹妹所有,那一缸归她堂兄。

“好不好,你瞧?”我是顶懂金鱼的,且极金鱼,见到这个就不忍离开缸子。问到我哪一缸好看,当然我是凭了拍马的本能说是她的那一缸极好。听到我的一句话,却把这女孩子乐疯了。

她说她曾同堂兄打过赌,请人告她究竟是谁的鱼好,别个又不很懂金鱼,就以为堂兄的鱼大就好。实则好的鱼并不在大。末了对我的内行,又免不了称赞,我是也顶痛快的。

“我们明天要下辰州了,这一去才有趣!”说到这个,她似乎就想起辰州来了。

“是下辰州吗?”

“是的。应当坐三四天的船,在船上玩三四天,才能拢岸。”我忽然想起母亲同我说的话来了。母亲说为我找事情做,不是要我也跟到走吗?我就告她,——“莲姑,我恐怕也要去!”

“谁同你去?”

“我也不明白。大哥在长沙,或者去长沙。”

“那是太远了。我听请饷的人说去长沙当过庭湖,湖里四面全望不见岸,可怕人。”我们暂时就不说话又来看金鱼,看了这缸又那缸。天气热,虽然在白天,缸上全盖得厚厚的几层帘子,缸中的水也不很好,鱼是近于呆板了。我自己觉得我家中的鱼缸的水就比这个好得多。

我说。

“莲姑,我家今年鱼也有几匹顶难得的!”

“可惜明天走,就见不到了。——我问你,你怎么知道你也要动身?”

“听到我母亲说为我找事做。”

“哎呀,那在一起才好!你若同到我爹一块动身,你到了辰州,我就可以引你去许多地方玩。那地方河边的船多到数不清,到河边去看船,那些拉纤的,摇橹的,全会唱歌!”她想起唱歌,就装成摇橹人一样,把手上那个竹钩子摇着着,且唱起来了。

我觉得这个也倒好听。但是我即刻惆怅起来了。从她这歌上,我似乎已经到了辰州河边,再不是在家中的情形了。我且明白若是真要走,则当然同大哥下省读书一样,就是一个人那么走的。我的蛐蛐,我的朋友,还有我的许多东西都将离开我了。我即刻怀着小小的乡愁了。然而我见到莲姑却又似乎对于下行非常高兴。听到她那唱摇橹人的歌就可明白她对于那些事情是如何习,我问她到辰州是不是可以随便玩的。

“好玩多了。那是大地方!”

“可不可以洗澡?”

“你们男人就只讲究洗澡,”她就用手指头在那脸上刮着羞我。

我不怕。我是没有害羞的。我心中那时所佩服的只是蒋平、石铸一类人物,这个哪里是她们姑娘家所了解的。

若不是洗十年二十年的澡,那个碧眼金蝉就不会有如此能耐。我把那个蛤蟆口的英雄为我自己的榜样,还在心中老以为到将来也总会有一天如他成名!

莲姑这个人,说话一天就不知道厌,见到我们的话停下来了,就又问我的大姐近来怎么。我说大姐只每天到我写字。

“我的妈还不是勒到要我写字!我真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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