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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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去机场接他的吗?”龚太太叹了一口气,“唉,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

“我怎么了?”龚慧安摸摸自己一片热辣的右脸。她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你多歇会儿,慧安,医生说你有脑震现象——躺著,不要动。”龚慧安顾不得自己的痛,焦急的嚷著:“那张静呢,张静呢?”龚太太又沈沈的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慧安,等你好了,我们可以透过很多管道找他——”她十分十分的绝望。为什么命运故意这样捉她呢?她没有时间想太多,又昏昏沈沈的陷人黑暗的世界。

张静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不知怎么,他只口越来越紧闷,脾气也越来越焦躁。龚慧安曾回信,一定会来接他——那封信还在他的公事包里。她忘了吗?还是故意整他?还是…

他等得不耐烦,只好捻熄最后一烟,自己提了行囊回公司报到。

等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尤其当你在等最心的人的时候。秒针每向前移动一格,都像油井以巨大的探索管往心脏里挖一样。那种痛苦只要等过人的人都晓得,万一等待落空,那种觉,比世界末即将到来还糟。

他该不该先打电话给龚慧安呢?

尽管身体上十分疲倦,这个问题却使他难以合眼休息。打电话本身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消以手指轻轻按下几个号码,但他担心的却是背后那一团庞大的黑影:他和她的情是不是又有了变数?他仍是一个大男人,无法忍受骤然被拒绝的难堪。在那简短的信中,他已明白表示他要回来,且希望第一眼看到她,她为什么不见人影?

张静还是拨了电话。

剌耳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没有人接。他不知道,当晚龚家所有的人都在医院,而龚慧安必须勇敢的度过她生命中艰难的一夜。

“算了,算了。”等不到人的滋味很难受,他像一盆热炭,忽而被泼下了一大盆冷水,火熄了,然后就是钻心钻肺的冷。

公司给他一个任务,到上海。那边台资多,纠纷也不断,以法为务的人也须应去开疆拓土。

他同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得动身。

龚慧安一直在跟围绕她的许多黑影挣扎,在冗长的昏睡中,她自顾不暇,怎么知道他正焦急的唤她呢?

到了第五天,她的意识才稍稍清醒了。她已领悟一件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见他!她的右脸因车祸血模糊,一定得进行整型手术。

“是不是要我帮你找到张静,叫他来看你?”她的母亲问。

龚慧安只是一味的摇头、又摇头,毫不思索的否绝了一切。她仍是一个很骄傲的女人,在所的人面前,她必须维护自己的美丽和自尊。宁可受等待的煎熬,绝不示弱。

“孩子,你何苦呢?”

“我不要见他。”她气息微弱的说。

“那也得告诉他一声吧。他回来见不到你,也一定很着急。”龚慧安没有回答,她已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应付情中的变局。

她的母亲悄悄打了电话。在张静离台的前一天找到他,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张静正在会议中。听到了这消息后,原本还想回座将会开完,但一坐回他的位子上,顿时眼冒金星,脸越来越惨白,他的手甚至翻不动一页文件。

“张律师,你怎么了?”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他十分不舒眼。

“我…我先告辞。”他拦车直奔医院,下车又一跑奔到龚慧安的病之前。龚慧安原本在昏昏昧昧的睡眠中,听到那快速的脚步声,随即惊醒过来。

她知道是他来了。一定是他,该怎么面对他呢?龚慧安摸摸自己的脸庞:还好,还有重重纱布将她丑陋的伤口遮住,不会让他看见。

然后,他握住她的手了。一股暖热从他的手指传来,她的指尖如溶,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约…我…”

“我知道。”他尽量以最平静的口吻对她说话:“我没有怪你。”她将他的手掌放自己的嘴上,觉他的皮肤与他的温度。她看不见他。她的是整张脸上目前还能见天的地方。

他告诉她,原本第二天就得到上海赴任。她听见他的声音,还有窗外初夏的蝉噪,它们混合在一起,像一首令人舒畅的小夜曲。

“我留下来陪你。”他为她更改了计划?她的心一紧,烫热的泪水沿著两颊的弧线缓缓滑落。他肯为她改变——这几乎是空前未有的事情,她没想到他如此在乎她。他也看不见她的眼泪。

“我要天天陪著你,”他温柔的说,“要看你一天比一天健康起来。我发誓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不,不要。”她在三秒钟内做了决定,并以她最大的音量放送这个决定。

“为什么?”他不解。

她最害怕的其实是:他若长期在病榻前陪伴她,便会对她逐渐失去耐。他也会看见她被损毁的脸庞,忘掉她的美丽。她当然谢他表现的心与责任,但她绝不要他们之间的变成了责任,否则,她在此之前为情所吃的苦与所受的罪全都白费。

“你还是应该走你自己的路,把我的时间…留给我…”她说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要自己面对…你不用…担心。”龚慧安表现得很勇敢,因为她必须隐藏真正的心事。

“我…不愿…-误…你。”她说。

“你同我还这么生份吗?”他有些不高兴。

“我是真心要照顾你…我…亏欠你许多。”亏久?她愣住了。张静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两个宇来。一直到说出来,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心中深藏著一种罪恶:过去,他确实未曾对她尽心尽力,他为照顾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尊严、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望,宁愿牺牲他们的情。他的确没有好好待她。

总是要到两情难舍时,才明白过去的子没有好好珍惜;在面临“失去”的威胁时,才领悟过去原来拥有多少闪闪发光的宝藏。

“不要说亏欠,”她冷静的、慢条斯理的安起他来,“我们在一起的子,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记忆。你没有亏待我什么…再这么说…我也觉得亏欠你了。”

“你真的不要我陪你?”

“真的不要。”她再一次坚决的说,“我要自己好起来,再回到你身边。明年,六月六,我一定会找到你。你还是走你的路吧,我会跟上,一定会跟上。”

“我…”她的语气虽然微弱,但十分坚决,使他无言以对。

“只要记得,我你。”乍止的蝉声忽而又刮起。她的心中溢了幸福——在这个分明面临人生重大不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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