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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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司機手上還提著兩瓶酒,竟是三百多元一瓶的五糧。沈天涯說:“老陳你們到我家來玩,我和君山熱烈歡,也非常高興,可你們提著酒,就不夠朋友了。”陳司機說:“也不是什麼好酒,是我那位在四川宜賓當兵的侄兒回家探親時特意送給我的,我當司機的,又不能酒後駕車,怕違反通規則,加上經常跟領導在外吃飯吃出了脂肪肝,醫生囑咐不能沾酒,想起在財政局裡最好的朋友就是沈處您了,只好請您替我排憂解難,把這酒對付了,免得我犯錯誤。”別看這位陳司機,說話還真有些水平。五糧的產地在四川宜賓,他說酒是他在四川宜賓當兵的侄兒送的,說明這兩瓶五糧來歷正宗,不會有假;司機的職業和他的身體不允許喝酒,把酒送給沈天涯,顯得順理成章;送酒不是巴結,是因為彼此是朋友,請您排憂解難實屬正當。這樣的話誰聽了都會到舒服,聽了一遍還想聽一遍。沈天涯不暗想,這位陳司機如果是幹部的話,他混得肯定不比自己差。

陳司機又開了口,話題還是這五糧。他說:“正宗的五糧酒廠也就宜賓一家,外面還有不少分廠,我那侄兒說,五糧瓶底都標著數字,如果是十以內的,就是宜賓生產的正宗五糧酒。”這話等於是說這兩瓶五糧酒的瓶底的數字都在十以內。沈天涯本來沒有看酒瓶的想法,陳司機這一說,不看看好像辜負了他一腔熱情,就裝著饒有興致的樣子,把酒瓶拿出來瞧了瞧,果然瓶底都寫著八。陳司機就故作驚訝道:“八發八發,沈處一定要發達了,以後沈處當了大領導,你的專車可不要讓別人來開,我先預訂了。”沈天涯笑笑,知道這是陳司機事先預設的一套程序。卻不點破,掉轉頭跟陳說了幾句話,陳這才有意無意透了她掃大街的工作。沈天涯明白了陳司機的意圖,也不要他開口,主動提出第二天陪他去環衛局走走。就得陳司機只差給沈天涯下跪了,很不好意思地說:“沈處您工作這麼忙,怎好給您添麻煩呢?”沈天涯說:“工作再忙也是可以調劑安排的嘛。”陳司機見兩瓶五糧已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不便過久打擾沈天涯他們,給老婆使使眼,兩人起身離去。

第二天沈天涯就讓陳司機開車陪他去環衛局跑了一趟。沈天涯這才知道,徐少林原來就跟環衛局的領導打過招呼,只要他們讓陳司機的老婆到環衛局機關做事,來年做預算方案時就將他們局裡的收入基數往上調調。沈天涯知道徐少林這是給他們開的空頭支票,哄環衛局和陳司機的,並不是真心要給陳司機解決問題。近年財稅收入狀況越來越差,不往下調就不錯了,哪有往上調的道理?何況調整單位收入基數也不是預算處能做得主的,還得傅尚良發話,賈志堅認可,市常委市政府市人大通過。

沈天涯直接把這個意思跟環衛局領導說了,還跟他們講明瞭今天的財政形勢。從剛剛出來的前三季度的財政收入看,今年財稅收入別說不能按年初人大通過的預算安排達到增長百分之八的目標,恐怕還會短收三到五個百分點,所以想在這個時候增加基數是絕對不可能的。沈天涯出了一個主意,他們打個報告,他回去跟非稅收入處商量商量,讓環衛局徵收衛生費時,適當增加收費比例,這恐怕是目前惟一可行的辦法了。

環衛局見沈天涯說得實在,不像徐少林話雖說得大,卻並沒有可,於是打了報告,讓沈天涯出面,很快到非稅收入處辦妥了相關手續,在不違反政策的前提下,增加了收費標準,得到了實惠。與此同時,把陳司機的老婆調入了環衛局機關。

在徐少林那裡拖了那麼久沒辦成,沈天涯卻用變通辦法給解決了,陳司機心裡自然不盡,接送沈天涯的積極更加高漲。沈天涯在享受著陳司機的優質服務時,免不了要想,財政局處室裡的幹部手中多少有點權,辦什麼事情可以拿來換,司機沒別的門路,也就手中握著一隻方向盤,這是惟一可以跟人換的條件了。那麼方向盤可以換的時候,是不是也成了一種權力?由此道來,權力並不僅僅是各級領導手中那支簽字的筆,或是隻有領導才能支配的印把子,原來權力無處不在啊。

這段時間沈天涯上下班幾乎都由陳司機小車接送,有些人心裡不平衡了,背後說沈天涯是財政局第二局長。這話傳開後,大家見廠沈天涯,就叫他沈二局長。開始沈天涯並不知道這話裡的含義,只當成一般玩笑,沒往心裡去。這讓心裡不平衡的人更不好受了,又指著他的背說,這小子把持預算處才幾天,就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當成二局長了。

後來連穀雨生都打來電話,說:“天涯,大家都喊你沈二局長,咱們組織部好像還沒研究到你的頭上嘛,你這是不是自封的?”沈天涯說:“人家笑話我,你也在一旁樂?”一般人就是不平衡,背後說說閒話,說了也就說了,不會太當真。財政局那幾個副局長卻沒有這麼超脫了。他們本來就對傅尚良專車接送有些不服氣,只是傅尚良究竟是一把手,而且工作確實比他們忙,不好說什麼。現在位置比他們低,連正處長還不是的沈天涯上下班竟有司機主動接送,而他們還得親自走路上下班,要他們怎麼想得通?

為此,有兩個副局長還專門跑到傅尚良那裡,說沈天涯都有了專車,他們也要享受同等待遇。傅尚良不相信實有此事,找來辦公室主任問了問情況。辦公室主任耳朵裡當然早已灌滿了那些閒言碎語,他為此還特意問過陳司機。陳司機說是跟沈天涯住一個院子,上下班同路,順便喊沈天涯坐坐方便車而已,局裡也沒規定幹部上下班不能坐局裡的方便車。

主任把陳司機的話跟傅尚良一說,傅尚良覺得司機主動讓幹部坐方便車,這是幹部職工團結神強的表現,他們怎麼會有那樣的想法呢?不過傅尚良是聰明人,當即意識到副局長們一半是衝著他來的,不免有些逆反,嘴上不說,心裡就想陳司機做得好,就是要刺他們。這一來,傅尚良也就不再過問此事。

傅尚良不說話,副局長們對沈天涯又無可奈何,說多了也甚覺沒趣,自動緘默了。

倒是有一個非常關注沈天涯的人,覺得這樣對他多少有些影響,究竟他是正在往上走的時候,遭人嫉妒不是什麼好事情。又見沈天涯總是陀螺一樣整天轉個不停,昨天向市委常委匯過報,今天又要給政府彙總數字,明天還得應付省廳來人,有些不太忍心打擾他。

這個人就是羅小扇。

恰好這天下午沈天涯忙完自己的事情,難得地有了點空閒,忽然想起好久沒跟羅小扇說話了,就拿手機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其實桌上就有處裡的電話,可每次沈天涯都願意拿手機給她打電話,當然手機要自己出話費。

羅小扇一看是沈天涯的號碼,說:“你還記得打我的電話?”沈天涯說:“我怎麼沒記得?只是接手徐少林那攤子事以來,一直沒停沒歇過,我是心中所有,語中所無啊。”羅小扇笑道:“說的比唱的好聽。”說了兩句閒話,兩人約好晚上找個地方坐坐。

沒到下班時問,沈天涯就藉故出了預算處。他怕冷不丁又來一撥人或接到什麼電話又走不成。來到樓下,恰好陳司機車在人不在,沈天涯就加快步子往門外走去,要避開他。跟羅小扇相聚,當然不好讓他足。

不想出大門不到五十米,沈天涯正想邀部的士,陳司機的車從後面開過來,停到了他腳邊。沈天涯說:“你忙你的去吧,我到前邊不遠處辦點小事,正想走走路呢。”陳司機說:“沒什麼要忙的,閒得無聊極了,你就給我點事做吧。”沈天涯沒法,只好上了車,等一會再找理由支開他。陳司機覺得很有面子,說:“沈處你不知道,我們這些當司機的,跟車子打了半輩子道了,半天不摸方向盤就覺得有些難受。”沈天涯說:“這就是職業習慣。”陳司機撳撳喇叭,哄開站在路中說話的兩個婦人,回頭對沈天涯說:“也不知那些掌權的領導有沒有職業習慣。”沈天涯說:“怎麼沒有?天天握著印把子,有一天手上沒有印把子可握了,就跟你不握方向盤一樣,那是很難受的。”陳司機說:“我知道了,我們手中的方向盤跟領導手中的印把子,其實是沒有本質區別的。”說著話,沈天涯給羅小扇發了一個短信,要她打個電話過來。陳司機笑道:“沈處給那位發信息吧?”沈天涯說:“那位是哪位?”陳司機說:“沈處您別在我面前假崇高,我們都是男人嘛,男人不壞,有點變態;男人不騷,是個草包;男人不花心,絕對有神經;男人不氓,發育不正常。”沈天涯笑道:“你們司機班的,沒事時在一起就拿這些段子取樂吧?我聽說你們那裡正在免費這樣的口頭禪,叫做五個司機十個嫖,我這人文化太低了,數學沒學好,這樣的口頭禪聽都聽不懂。”陳司機故意賣個關子,說:“這其實是小學一年級的數學題,比你們算財政收支賬容易多了。”沈天涯說:“五個司機成了十個,如果我們金庫裡的資金五千萬能變成一個億,那昌都市兩個億的赤字早消化掉了。說說看,五個怎麼成了十個的?說不定這套辦法拿來搞財政預決算還真用得上呢。”陳司機說:“車上還坐著一個領導,這樣不就是五個司機十個嫖了?”沈天涯說:“原來你們把領導也培養出來了。”這一下羅小扇的電話打了過來。沈天涯並不接聽,悄悄關掉,卻把手機捂到耳邊,大聲說:“是郭秘嗎?好想念您哪?什麼事?到市委大樓裡再說?好好好,我這就去就去。”沈天涯的手機還沒放下,陳司機立即掉轉車頭,直奔市委。沈天涯說:“老陳你送進大門就先回去,郭秘這事一下子也不完的。”陳司機說:“我等您,您們幾時完,我幾時接您回去。”沈天涯說:“你的心我領了,讓你久等我心不安。”陳司機說:“沈處您這話就生分了,我老婆調工作那樣大的事情您都給解決了,我等等您這樣的小事算什麼?”沈天涯說:“這樣的小事,老陳以後可不要老掛在嘴上。”陳司機說:“好好好,以後不說了。”到了市委樓前的坪裡,剛好羅小扇又打來了電話,大概是搞不清剛才沈天涯要她打電話又不接,到底是要做什麼。沈天涯又關掉了電話,對著手機大聲喊道:“已經到了,晚上還要搞活動?好吧,聽老婆的話,跟領導走。不會犯錯誤。”喊完,沈天涯覺得有些好笑起來,想不到為了擺脫這個陳司機,得費這麼大勁。沈天涯心中有數,陳司機對他如此殷勤,一半是謝他解決了他老婆調換工作的問題,另一半也是情投資,他大概是看準了沈天涯以後多少會有些什麼出息吧。只是殷勤也不能殷勤得螞蝗一樣叮住你不放呀。

沈天涯只好編了個理由,對陳司機說:“你也聽到電話了,估計是郭秘來了些私人朋友,要我去買單,他那些朋友不想跟太多的人接觸,所以你還是不要在這裡等我了。”陳司機這才乖乖開著車走了,同時留下話,沈天涯隨時用車隨時打他電話。沈天涯終於鬆了口氣,轉身退到市委大門外,上了的士。

這一折騰,趕到約好的店子時,羅小扇早到了。

酒和菜很快就上來了,酒是乾紅葡萄酒,菜是幾樣家常菜。兩人碰碰杯,淺抿一口。羅小扇說:“剛才打短信要我給你打電話,可兩次打過去,你都不接,在搞什麼名堂?”沈天涯就把如何支走陳司機的過程說了。羅小扇說:“看你好神氣,陳司機是不是真的把你當成了二局長?”沈天涯說:“你就別挖苦我了,我還不知道大家是在笑話我?”羅小扇說:“其實預算處長跟二局長也沒什麼區別,財政局要做的工作不就是實施人大通過的預算執行方案麼?誰去實施?一是傅局長,二是沈處長,其他的副局長哪個得上手?”羅小扇說的倒也是實情,沈天涯笑笑,說:“可我連處長都不是的,頭上還頂著一個副字呢。”羅小扇說:“你雖然是副處長,可預算處既沒有處長,又沒有別的副處長,你都成獨裁了,什麼時候預算處權力這麼集中過?”沈天涯說:“什麼權力?我不過給人家看看羊而已。”羅小扇說:“可那羊都是肥羊啊,不是誰想看就看得到的。”說到這裡,羅小扇舉杯跟沈天涯碰了碰,說:“你的待遇問題由局黨組研究討論去吧,今天我們可是來喝酒的。”沈天涯喝口酒,說:“也是,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盡說些俗事,太辜負這良辰美景了。”羅小扇說:“那從現在開始,不說與財政局有關的人和事,誰說罰誰的酒。”沈天涯非常贊成這個觀點,跟羅小扇碰杯為約。

可不說財政局又說什麼呢?兩人都在財政局工作,認識的是財政局的人,知道的是財政局的事,人說三句不離本行,天天跟財政打道的人,這一下要避開財政兩個字,一時竟找不到別的可說的話來。

沉默片刻,還是沈天涯提出聽幾支曲子。羅小扇也贊同,喊來小姐,開了音響。

一支舒曼的輕音樂響起來,包廂裡頓時溢滿那隨意盪漾著的旋律。兩人孩子一般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裡。偶爾相視一笑,舉杯輕輕一碰,喝一口葡萄酒。沈天涯暗想,美酒美樂美人,這是一份多麼絕妙的組合?人生有這三美相伴,其復何求?

沈天涯這麼痴著的時候,羅小扇忽然站起來,走到包廂中間的空地上,舒展了修長的腿臂,悠悠轉了一圈,然後回到沈天涯身旁,擺擺手,向他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沈天涯不免有些緊張,說:“我笨手笨腳的,哪裡跳得了?”羅小扇說:“不會跳就放謙虛點,跟我好好學嘛。”沈天涯只好站起身來。一觸及羅小扇的手,沈天涯身上不自覺地便顫了一下。羅小扇當然覺得出沈天涯的悸顫。她淺淺一笑,把他另一隻手撈到自己上。沈天涯更是無所適從了,那雖然隔著衣服,卻把風情萬種的柔韌傳導到了他覺的深處。

其實沈天涯除了葉君山以外,並不是沒接觸過別的女人。在預算處這樣的地方,哪個單位不想跟你搞好關係?請喝請玩的多得很,沈天涯也跟著去過一些娛樂場所,接受過異洗面按摩什麼的。有時甚至也有過小小的短暫的動,可那僅僅也只是動而已,是不可能讓他心動的。只有攬為之心儀的女人在懷,那份覺才真叫美妙絕倫和不同凡響啊!

這麼心猿意馬著,步子難免就有些亂。羅小扇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把注意力集中在音樂上,踩準節奏。”沈天涯點點頭,看著羅小扇那輕輕巧巧躍動著的步伐,往前邁了一步,卻鬼使神差踩著了她的鞋尖。好在踩得並不狠,羅小扇笑道:“你是以為節奏在我的鞋尖上吧?把頭抬高一點,全身放鬆。”沈天涯聽話地抬起頭來。他看見羅小扇那美麗而白淨的臉上浮起兩抹紅雲,鼻尖上已冒出細細的汗珠。看來他這個徒弟並不好帶,她用的勁不比自己小。只有那兩片紅微張著,潔白的牙齒時隱時,顯示著她的自信和從容。還有那雙嫵媚的眼睛含著溫情,承接著沈天涯的凝視,彷彿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也是怪,不再朝下看,相反步伐變得收放自如,進退有度了。也不再會踩到羅小扇的腳尖了,兩人慢慢合上了節拍。原來跳舞不僅僅得用腳,還得用覺和悟,究竟這是兩個人一起跳,必須相互默契才是。羅小扇也就鬆了一口氣,說:“你進入角還蠻快的嘛,以前跳過舞吧?”沈天涯說:“好多年前昌都市大興跳舞之風,那時你還沒到財政局來,局裡置辦了音響,一到週末大家就聚在一起學跳舞,有時男的跟女的跳,有時乾脆男的跟男的跳,女的跟女的跳,我就是那時候跟局裡人學的,現在還是拿著這點功底來跟你跳。”羅小扇說:“有這點功底不錯了,我們不是很協調了麼?”受到羅小扇的鼓舞,沈天涯跳得更輕鬆了。他說:“中國人什麼都是一陣風,舞風一下子吹了過去,後來大家改唱卡拉0k,搞得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卡拉ok,0k時興了一陣沒多少人興趣了,大家打起麻將來,打得昏天黑地的。”羅小扇說:“麻將看來要經久不息了,多年來大家仍然樂此不疲。”沈天涯說:“這是因為打麻將的套路跟中國人的習太相近。”羅小扇說:“可不是?打麻將要技巧要定力,同時要點手氣,命運在可琢磨不可琢磨之間。四個人各霸一方,各人一手,相互保密,只能暗中算計,不可眾人共謀。摸得好牌,恨不得馬上攤牌,早早把人家兜裡的鈔票掏出來。摸得差牌,和牌無望,就專打臭子,自己得不到好處,也要讓人家佔不著便宜。”沈天涯說:“你對麻將還很有研究嘛。”一曲終了,兩人回到桌邊。因提到麻將,沈天涯給羅小扇說了一個麻將笑話,說是兒媳跟公公一起打麻將,兩人都抓了好牌。公公運氣好,幾圈下來就大牌落聽,只要把么雞抓上來就可攤牌了。公公是個牌,推斷出下面還有三張么雞,所以信心十足。可一連出了兩張么雞,不是被上手抓走了,就是到了對家手裡。公公還是不急,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張等著他。坐在下手的兒媳見剛才兩張么雞一出來,公公臉上就放光,就知道他是要么雞了。正好她也落了聽,也想和牌,見兩張么雞公公都沒抓到,開玩笑說:“公公,另外那隻雞雞藏在窩裡睡大覺,恐怕不會出來了。”公公說:“會出來的。”依然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只是幾圈下來,那張么雞始終不肯浮頭,倒是一連抓了兩張兩粒,對家和上手就笑他說:“你真大方,把兩粒都打了,你豈不一粒都沒有了?”說得兒媳掩嘴而笑,伸了手抓進一張牌。正好是那張么雞。公公和不了牌,兒媳的希望也就更大了,她得意地把手心的牌攤開給公公看,說:“公公看見沒有?你的雞雞被我抓到手裡了。”羅小扇忍俊不,一邊格格笑著,一邊揮了拳頭向沈天涯搗去。正好另一支舞曲倏然響起,沈天涯順手接住羅小扇的小拳頭,往上一拉,兩人又一起旋到屋中間。卻不再說話,只合著節拍移動著碎步。兩人的身子越靠越攏,沈天涯全身都漲起.手上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兩人就這麼相依相偎,在包廂裡緩緩搖晃著。沈天涯盡情體會著懷裡女人的溫軟和豐腴,體會著從生命的縱深悄悄滲透出來的情和慾望,真想和這個女人一起融化掉。沈天涯覺得他們是兩片浮在海面的葉片,彷彿已失去了知覺,任憑音樂的海託舉著,推擁著,向沒有邊際的海之縱深蕩去。

後來沈天涯低了頭瞧了瞧懷裡的女人,只見她微合著雙眼,正沉浸於深深的夢幻之中,彷彿永遠也不會復甦過來了。只有那兩片的紅還醒著,宛若清晨待綻的花蕾,痴痴等待著沈天涯的佔領。沈天涯讀懂了這支花蕾的含義,悄悄低下頭,將自己的兩片一點點一點點覆蓋下去。

可就在此時,那音樂戛然而止,好像輕漾著的海突然往下降落,兩片葉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往下斜去。羅小扇頓時睜開了雙眼,這才覺到了沈天涯那重的氣息和強大的力量。她稍事猶豫,就往裡一縮,躲過了沈天涯的進攻。

離開酒店,已是晚上十點了。沈天涯要去邀的士,羅小扇卻不肯,要沈天涯走著送她回去。沈天涯知道她是想多跟自己呆一會兒,兩人並肩走向一條偏巷。

這條偏巷白天人都不多,晚上更是寂靜無比,只偶爾有一兩條影子從身旁匆匆晃過。頭頂昏暗的路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在偷看他們。他們沒有多說話,語言此時已經變得過於蒼白和多餘。也彷彿覺不出身邊這個世界的存在了,任緩緩的足音隨意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扣擊著街面。

快望得見羅小扇家那棟宿舍樓了,羅小扇這才撫一撫有些散亂的頭髮,淺淺一笑,說:“我們該分手了。”沈天涯點點頭,示意她先走。羅小扇沒有立即走開,低了頭望著自己的腳尖,說:“還有一句話要對你說呢。”沈天涯說:“你說吧,我聽著。”羅小扇望著沈天涯的眼睛,低聲說道:“你現在碰上了好機遇,人一輩子難得經常有這樣的好機遇,如果不出意外,局裡很快就會將你這個處長的職務明確下來,所以這段時間你得處處謹慎才是。”沈天涯也一直看著羅小扇的眼睛,說:“謝你提醒我。”羅小扇把頭偏開了,望著遠處的街影,說:“你知道人家為什麼喊你二局長嗎?這可不是什麼美稱。”沈天涯說:“這我也意識到了。”羅小扇說:“意識到還不行,還得拿出行動,最好不要再坐陳司機的車了,這對你有百害而無一益啊。”沈天涯一震,一下子明白了羅小扇的苦心。他真誠地說道:“小扇,謝你的提醒,我呢總顧忙去了,也沒好好想過坐陳司機的軍會有什麼惡果。”第二天早上,沈天涯按時出門,來到樓下。陳司機仍像以往那樣,早早將車停在了樓道口,見沈天涯出來了,連忙開了右邊的車門,打響了馬達。沈天涯站在門邊,沒往裡鑽,對陳司機說:“老陳我得走走路,不能老坐你的車。”陳司機一臉的驚愕,說:“為什麼?”沈天涯笑道:“也不為什麼,昨晚跟郭秘他們搞完活動回到家裡,脊椎骨疼得不得了,葉君山給她醫院一位老醫生打了一個電話,說可能是椎盤突出,分析是坐辦公室坐的,平時走路走得少了,囑咐我多鍛鍊多走路。”陳司機有些將信將疑,說:“平時怎麼沒聽你說有這病?你的身體一向都的嘛。”沈天涯說:“過去處裡有馬如龍徐少林他們挑著重擔,我沒什麼壓力,現在處裡的大事小事都得由我心,一進預算處就出不來,再好的身體也承受不起啊。以後看來得勞逸結合,多走路多活動才是。”陳司機的口氣不太堅決了,說:“平時你注意鍛鍊就是,坐車並沒什麼大影響的,還是上車吧。”沈天涯示意陳司機先走,說:“走路是最好的體育鍛煉,讓我從現在做起吧。謝你這一段對我的特殊照顧!”陳司機只好將小車開走。沈天涯這才從容挪步,朝前走去。經過大門口時,門衛蔣老頭剛放走陳司機的小車,回頭見這一段天天坐著陳司機的小車進進出出的沈天涯有車不坐,甚是不解,問道:“怎麼不坐陳司機的小車了?”沈天涯說:“天天坐辦公室,走走路好。”蔣老頭說:“走路哪有坐車舒服?這麼高級的車,如果是我,白天黑夜都坐在裡面才好呢。”沈天涯笑笑,出了傳達室。

也許是這一個多月來,幾乎天天坐車上下班,這一下忽然要走路了,竟然有些不習慣起來。比如坑坑窪窪的路面,撲面而來的灰塵,坐在車裡完全可以視而不見,走在外面卻不得不有所顧忌了。尤其是那些摩托車和的士,像是剛吃了藥的老鼠,失去了控制,橫衝直撞,不可一世,時常讓你心驚跳的。沈天涯暗想,怪不得當領導的上下班都要小車接送,在小車裡面除可以一心考慮國家大事和革命工作之外,既可省去走路的擔驚受怕,還可讓自己與眾不同和高人一等。

一個人看來還得有權,有實權,有權有實權和沒權沒實權,那完全是兩碼事啊。

腦袋裡正被這樣的念頭充斥著的時候,後面有人追了上來,說:“沈處今天怎麼不坐專車了?”沈天涯回頭,是嘻笑著的鐘四喜。沈天涯說:“你給我配了專車?”鍾四喜說:“你不是每天都坐陳司機的車麼?”沈天涯說:“我這人沒福氣,椎有病,醫生囑我多走路,少坐著不動。”鍾四喜說:“那我倆不是病友了?我也椎盤突出。”沈天涯想起有人發在他手機上的一則短信,說:“現在有人說機關幹部有四大特點,叫什麼做飯糊,炒菜糊,打麻將不糊;血壓高,血脂高,職務不高;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政績不突出,業績不突出,椎盤突出。”鍾四喜忍不住笑起來,說:“那有點像說我,不過我得說明一句,我的前列腺可沒發炎。”沈天涯說:“現在正是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你的前列腺此時不發炎,更待何時?”鍾四喜說:“改革開放前列腺就非得發炎不可?”沈天涯說:“那不是?前列腺不發炎,說明你也太落伍了一點:”說著話,不覺就到了財政局。進得預算處,正要去拿抹布,跟小宋他們一起搞搞衛生,門口來了一撥人,說要向他彙報。沈天涯只好坐到桌前,有問必答。這撥人還沒走,另一撥人又來了,纏住他不放。翻來覆去離不開個錢字,不是請沈天涯快把工資撥過去,就是上級財政戴帽資金到市財政兩個月了,預算處再不撥給他們,上級主管部門不好要把指標收回去了。沈天涯只得臉上堆笑,耐心解釋,要他們再等等,告訴他們這幾天稅務局過渡戶頭上的錢就要劃入放財政金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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