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獨角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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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角獸興化有丐者，乞食廛市間，觀者圍之如堵牆。餘曾亦趨視，蓋其人頂生一角，矗正中，束短髮如，角首微銳而梢，朽如蠹齧。人爭問訊，泫然曰:“餘非生而戴角者。幼不肖，動輒忤雙親，攫資宿，家貧，雙親啖糠而已，猶攜酒餚就家食，尤喜煎炒脆炸，濃汁厚味。親死，以蘆包葬東郭，甫歸家，正遭回祿，屋宇什物，一時煨燼。貧不能耐，則於親族友黨中唆是非，挑械鬥，興詞訟，己則假為調停，攫鷸蚌利。是年，年三十有二，忽病，自分必死。數，顱癢甚，抓撓膚裂，紫血涔涔。突一角出，如筍掀泥。自顧鏡中，已似神羊。而奇痛不可忍，呼號第間。十餘，忽夢一神人告之曰:‘爾思病從何來？角從何生？曷言其故，痛自己。’寐而自省，試以己之罪惡，於人前姑言之，痛果已。頃年已六十，如故，一不言，一便痛。”言已，唏噓淚下如雨。人憐之，多施一文錢，由是得無餒。鄉中小兒，偶摩娑其角而動搖之，便哀呼誦佛號，自雲:“興化東鄉人，無名氏，惟號獨角獸。”餘戲為摹小像，贊雲:“彼何人斯，乞於東郭；身未披，首先戴角；筍怒芽，上指寥廓。其身猶人，其心則獸。獸耶人耶，峨峨穿透。地獄人間，黃泉白晝。非獬豸冠，亦非角端。鐃鼎不鑄，山經不刊。好角逐者，驀見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