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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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去病著，所以沒有到會客的廳堂見沈辰，而是在內室，端坐在一張矮榻上。

二人中間放了一張紫檀小茶几，四條邊雕成細的浮空祥雲樣式，桌几更顯得小巧緻，長寬差不多等同於妙齡女子小臂，於是二人只要同時伸手取杯喝茶，手背就很容易碰在一處。

顯然軒轅去從來不在此處待客的。

沈辰心中隱隱動欣喜——如此，自己算得上是入幕之賓了罷？

他很快發現，軒轅去極刻意地避著他——在他取杯、舉杯、喝茶、放杯的環節，軒轅去一定是不會伸手到桌面上的。非等自己將將喝完，立在一旁的丫鬟上來添杯之時，軒轅去才會舉起杯子急飲一口。

沈辰心中暗歎，親王不想和自己有肢體接觸，一定是怕病氣過給了自己。

既然如此想，他更是有意無意想要去觸碰軒轅去，以示自己本不在意被他傳染，願意和他同呼共命運。

一個追、一個躲，反覆幾次之後，軒轅去面上浮起一些壯烈的悲憤之。

“不喝了。”他說，“今歲上貢的這紫筍…不好！澤差、味道差…不喝了。”

“帶走帶走，把這個也帶走！”他指了指紫檀小几。丫鬟點頭道是，然後伸手去搬動時，他復又想到什麼，喝止道，“別，這個就放這！你下去吧。”說罷，他小心地望了一眼這張立在二人之間的紫檀小几，好像在看一道防線、一座要。

“是。”小丫鬟低低應了，只收了茶具退了出去，替他二人合上門。

軒轅去見她關了門，雙目一凝，似是要發怒，又生生忍了下去。

沈辰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一顆心更是怦怦直跳。看來，經過那一醉，二人的關係果然是大大進了一步啊！

這個大昭國，民風倒是算得上開放，上下等級也並不十分森嚴，君臣之間若是關係親密的，揹著人時摟肩搭背也是有的——昔年先帝在時，曾有一次柳閣老公然頂撞了先帝，下朝之後，先帝竟從鑾座上拎著袍子蹬蹬蹬躥下來，一腳猛踹柳閣老股，而那柳閣老豎起眉回過身，一掌呼在了先帝大腿上。事後雙雙一瞪眼，哈哈一笑，便作罷了。

沈辰心道，將來，可要和軒轅去更為親近才好。

這般想著，臉上堆起一個極為麻的笑:“身體可好些了？是不是那著了風寒？怪我沒有照顧好，怪我。”軒轅去打了個寒顫。

沈辰只當他冷，又道:“那，手就是冰的。”軒轅去急忙將雙手縮進袖口，慢慢挪遠了一些。

“唉，”沈辰嘆道，“早該來看你的，只是我母親…我母親，咳，有孕，近總愛支使我四下跑腿，給她買些吃貨來解饞。”軒轅去慢慢瞪大了眼睛:“什麼？”沈辰察覺到他的目光有些熱切，心道，果然他是怨自己一直不來探望了，十五歲的人，的確是有些少年心的，眼下又病了，爹不疼娘不愛，著實可憐。這般想著，便把陳夫人懷孕之後種種趣事說給他聽。

“我母親這把年紀有了身孕，鬧騰得可厲害，昨最甚，吃著酸的要甜的，吃著甜的要鹹的，吃著鹹的又要酸的，折騰了大半，父親急了，搬來一罈醋、一罈砂糖、一罈鹽，扔個木勺給她——自己愛吃哪樣吃哪樣！可不是酸的甜的鹹的？！”

“是，是這樣。”軒轅去喃喃道。

沈辰未覺有異，又道:“母親自然是不依的，卻又說不過父親，像個孩子一般地鬧騰。”他壓低了聲氣，“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親王千萬千萬要替我保密，否則我定會被母親活剝了去——她在外頭，可是時時端著名門貴婦的架子哪！”

“自然。”軒轅去笑彎了眼睛。

沈辰見他整個人鬆弛下來，方才還是病歪歪的模樣，一時間，竟然病氣全消，臉上泛起些隱隱的紅潤來，就像一陣溫暖的風，將整個屋子氣氛氤氳得暖融融的。

沈辰更是自在起來，嘆道:“也不知，這番添的是個弟弟還是妹妹，大夫說還瞧不出來。坊間都說酸兒辣女，母親這什麼都吃，想來小傢伙是不想叫我們早早知道了。”

“正是的啊。”軒轅去目追思。

“母親每閒來無事，便翻著詩書，想先取名——嘖，”沈辰搖頭，“她呀，一雙眼睛只見得花鳥蟲魚，前幾，竟說，男孩子叫沈松，女孩子叫沈荷，可把我愁壞了！”他一面說，一面笑著作勢拍打自己的大腿。

軒轅去奇道:“可是看你的名字，卻不是這樣的…文風…”沈辰笑道:“我出生之時，正巧虛清觀觀主出塵子道長路過，掐指一算，道我十二歲有一劫，能否化解只看天意，父親知他不是俗人，便請他給我賜個名，出塵子道長說，既然我與十二有些緣果，一有十二時辰，便叫沈辰，字時。”

“哦？”軒轅去微微眯了眯眼，“那沈卿十二歲時可遇到了劫難？”沈辰一頓，收回了要脫口而出的話，沉道，“算，也不算。一場病，治好了。”心中泛上萬般滋味。若是沒有遇到醫術超神的挽月，十二歲那場風病，定是要叫他一命嗚呼。

軒轅去眸光閃爍，笑著緩緩說道:“這老道士，與我有一面之緣，倒也不覺得是個什麼人物，果然說卦也是不準的。故玄虛。”片刻，他又失笑:“也算是得益於他，否則，恐怕逃過了沈松這個名字，也逃不過沈梅沈竹沈鷹沈螳沈蜂…”沈辰見軒轅去眉飛舞，便陪笑道:“是，也是得益於他的。”軒轅去又道:“沈兮。”沈辰微微一怔，腦子裡一時轉不過來，他說的是哪一個兮，又和花鳥蟲魚中的哪一樣能對得上，不由重複一聲:“沈西？”

“兮。”軒轅去急急伸出手指，在紫檀桌面上畫了一個兮字，“沈兮，叫沈兮。”沈辰心中默唸一遍，拍手叫好:“好名字，男女皆可！既是正親王賜名，母親定是欣喜萬分。”軒轅去輕咳一聲，道:“如此，我這個病人，便不敢留你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