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智部總敘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收藏小狐看書,防止丢失阅读进度】

馮子:智無常局,以恰肖其局者為上。故愚夫或現其一得,而曉人反失諸千慮。何則?上智無心而合,非千慮所臻也。人取小,我取大;人視近,我視遠;人動而愈紛,我靜而自正;人束手無策,我遊刃有餘。夫是故難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細。其斡旋入於無聲臭之微,而其舉動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懺而後合,或似逆而實順。方其閒閒,豪傑所疑;迄乎斷斷,聖人不易。嗚呼!智若此,豈非上哉!上智不可學,意者法上而得中乎?抑語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幾有觸而現焉?餘條列其概,稍分四則,曰《見大》、曰《遠猶》、曰《通簡》、曰《刃》,而統名之《上智》。

上智部——見大卷一一躁一縱,度越意表;尋常所驚,豪傑所了。集《見大》。

太公孔子太公望封於齊。齊有華士者,義不臣天子,不友諸侯,人稱其賢。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誅之。周公曰:“此人齊之高士,奈何誅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諸侯,望猶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棄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為教首,使一國效之,望誰與為君乎?”(評:齊所以無情民,所以終不為弱國。韓非《五蠢》之論本此。)少正卯與孔子同時。孔子之門人三盈三虛。孔子為大司寇,戮之於兩觀之下,子貢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夫子誅之,得無失乎?”孔子曰:“人有惡者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達而險,二曰行僻而堅,三曰言偽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此,則不免於君子之誅,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誅也。”(評:小人無過人之才,則不足以亂國。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駕馭,則又未嘗無濟於國,而君子亦必不概擯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門之弟子,直掩孔子而上之,可與同朝共事乎?孔子下狠手,不但為一時辯言亂政故,蓋為後世以學術殺人者立防。

華士虛名而無用,少正卯似有大用而實不可用。壬人金士,凡明主能誅之;聞人高士,非大聖人不知其當誅也。唐蕭瑤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開元六年,河南參軍鄭銑、朱陽丞郭仙舟投匭獻詩。敕:“觀其文理,乃崇道教,於時用不切事情,宜各從所好。”罷官度為道士。此等作用亦與聖人暗合。如使佞佛者盡令出家,諂道者即為道士,則士大夫攻乎異端者息矣。)諸葛亮有言諸葛丞相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問,每見啟告,治亂之道悉矣,曾不及赦也。若景升父子歲歲赦宥,何益於治乎?”及費(礻韋)為政,始事姑息,蜀遂以削。

(評:子產謂子太叔:“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寬。於是鄭國多盜,太叔悔之。仲尼曰:“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商君刑及棄灰,過於猛者也。梁武見死刑輒涕泣而縱之,過於寬者也。《論語》赦小過,《秋》譏肆大(上生下目),合之,得政之和矣。)光武帝劉秀為大司馬,時舍中兒犯法。軍市令祭遵格殺之。秀怒,命取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眾軍整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奈何罪之?”秀悅,乃以為刺將軍,謂諸將曰:“當避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將也。”(評:罰必則令行,令行則主尊。世祖所以能定四方之難也。)使馬圉孔子行遊,馬逸食稼。野人怒,縶其馬。子貢往說之,果詞而不得。孔子曰:“夫以人之所不能聽說人,臂以太牢享野獸,以《九韶》樂飛鳥也。”乃使馬圉入,謂野人曰:“子不耕於東海,予不遊西海也,吾馬安得不犯子之稼?”野人大喜,解馬而予之。(邊批:自是至理,安得不從。)(評:人各以類相通,述《詩》《書》於野人之前,此腐儒之所以誤國也。馬圉之說誠善,假使出子貢之口,野人仍不從。何則?文質貌殊,其神固已離矣。然則孔子曷不即遣馬圉,而聽子貢之往耶?先遣馬圉,則子貢之心不服;既屈子貢,而馬圉之神始至。聖人達人之情,故能盡人之用。後世以文法束人,以資格限人,又以兼長望人,天下事豈有濟乎!)選押伴使“三徐”名著江左,皆以博洽聞中朝,而騎省鉉尤最。會江左使鉉來修貢,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詞令不及為憚,宰相亦艱其選,請於藝祖。藝祖曰:“姑退,朕自擇之。”有頃,左(王當)傳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識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筆點其一,曰:“此人可!”在廷皆驚,中書不敢復請,趣使行。殿侍者莫知所以,弗獲已,竟往。渡江,始鉉詞鋒如雲,旁觀駭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鉉不測,強聒而與之言。居數,既無酬復,鉉亦倦且默矣。

(評:岳珂雲:“當陶、竇諸名儒端委在朝,若令角辯騁詞,庸詎不若鉉?藝祖正以大國之體不當如此耳。其亦不戰屈人,兵之上策歟?”孔子之使馬圉,以愚應愚也。藝祖之遣殿侍者,以愚困智也。以智強愚,愚者不解;以智角智,智者不服。

白沙陳公甫,訪定山莊孔易。莊攜舟送之。中有一士人,素滑稽,肆談褻暱、甚無忌憚。定山怒不能忍。白沙則當其談時,若不聞其聲,及其既去,若不識其人。定山大服。此即藝祖屈徐鉉之術。)胡世寧少保胡世寧(注:仁和人)。為左都御史,掌院事。時當考察,執政請私謁。公言:“臣官以察為名。人非接其貌、聽其言,無以察其心之正、才之短長。若屏絕士夫,徒按考語,則譭譽失真,而求揚之,難當矣。”上是其言,不

(評:公孫弘曲學阿世,然猶能開東閣以招賢人。今世密於防好,而疏於求賢,故臨事遂有乏才之嘆。)韓(氵晃)錢謬(金旁)韓晃節制三吳,所闢賓佐,隨其才器,用之悉當。有故人子投之,更無他長。嘗召之與宴,畢席端坐,不與比坐言。公署以隨軍,令監庫門。此人每早入帷,端坐至夕。吏卒無敢濫出入者。

吳越王常遊府園,見園卒陸仁章樹藝有智而志之。(邊批:有心人。)及淮南圍蘇州,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報而還。謬以諸孫言之。

(評:用人如韓(氵晃)、錢謬,天下無棄才、無廢事矣。)(按史:淮南兵圍蘇州,推屋攻城。守將孫琰置輪於竿首,垂繩投椎以揭之,攻者盡。炮至,則張網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吳越遣兵來救。蘇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張網綴鈴懸水中,魚鱉過皆知之。都虞候司馬福潛行入城,故以竿觸網,敵聞鈴聲,舉網,福因得過。凡居水中三,乃得入城。由是城中號令與援兵相應,敵以為神。疑即一事,姓名必有一誤。)燕昭王燕昭王問為國。郭隗曰:“帝者之臣,師也;王者之臣,友也;伯者之臣,賓也;危國之臣,帥也——唯王所擇。”燕王曰:“寡人願學而無師。”郭隗曰:“王誠興道,隗請為天下士開路。”於是燕王為隗改築宮,北面事之。不三年,蘇子自周往,鄒衍自齊往,樂毅自趙往,屈景自楚歸。

(評:郭隗明於致士之術,便有休休大臣氣象,不愧為人主師。

漢高封雍齒,而功臣息嚎;先主禮許靖,而蜀士歸心,皆予之以名,收之以實。)丙吉郭進吉為相,有馭吏嗜酒,從吉出,醉嘔丞相車上。西曹主吏白,斥之。吉曰:“以醉飽之失去士,使此人復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過汙丞相車茵耳。”此馭吏,邊郡人,習知邊發奔命警備事。嚐出,適見驛騎持赤白囊,邊郡發奔命書馳來。至,馭吏因隨驛騎至公車刺取,知虜入雲中、代郡,速歸見吉,白狀,因曰:“恐虜所入邊郡,二千石長吏有老病不任兵馬者,宜可豫視。”吉善其言,召東曹案邊長吏科條其人。未已,詔召丞相、御史,問以虜所入郡吏。吉具對。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詳知,以得譴讓;而吉見謂憂邊思職,馭吏力也。

郭進任山西巡檢,有軍校詣闕訟進者。上召訊,知其誣,即遣送進,令殺之。會並寇入,進謂其人曰:“汝能訟我,信有膽氣。今赦汝罪,能掩殺並寇者,即薦汝於朝;如敗,即自投河,毋汙我劍也。”其人踴躍赴鬥,竟大捷。進即薦抉擢之。

(評:容小過者,以一長酬;釋大仇者,以死力報。唯酬報之情迫中,故其長觸之而必試,其力之而必竭。彼索過尋仇者,豈非大愚?)假書秦檜當國,有士人假其書,謁揚州守。守覺其偽,原書管押其回。檜見之,即假其官資;或問其故,曰:“有膽敢假檜書,此必非常人。若不以一官束之,則北走胡,南走越矣。”(評:西夏用兵時,有張、李二生,獻策於韓、範二公,恥於自媒,乃刻詩碑,使人曳之而過。韓、範疑而不用。久之,乃走西夏,詭名張元、李昊,到處題詩。元昊聞而怪之,招致與語,大悅,奉為謀主,大為邊患。(邊批:元昊識人。)檜此舉,卻勝韓、範遠甚,所謂“下下人有上上智”有人贗作韓魏公書,謁蔡君謨。君謨雖疑之,然士頗豪,與之三千,因回書,遣四兵送之,並致果物於魏公。客至京,謁公謝罪。公徐曰:“君謨手段小,恐未足了公事。夏太尉在長安,可往見之。”即為發書,子弟疑謂包容已足,書可勿發。公:“士能為我書,又能動君謨,其才器不凡矣。”至關中,夏竟官之。(邊批:手段果大。)又東坡元祜間出帥錢塘。視事之初,都商稅務押到匿稅人南劍州鄉貢進士吳味道,以二巨卷,作公名銜,封至京師蘇侍郎宅。公呼訊其卷中何物。味道恐蹙而前:“味道今秋忝冒鄉薦。鄉人集錢為赴省之贐以百千,就置建陽紗得二百端。因計道路所經場務盡行怞稅,則至都下不存其半。竊計當今負天下重名而愛獎士類,唯內翰與侍郎耳。縱有敗,必能情貸,遂假先生名銜,緘封而來。不知先生已臨鎮此邦,罪實難逃。”公視,笑,呼掌箋吏去其舊封,換題新銜,附至東京竹竿巷,並手書子由書一紙,付之,:“先輩這回將上天去也無妨。”明年味道及第,來謝。二事俱長人智量者。)楚莊王袁盎楚莊玉宴群臣,命美人行酒。暮,酒酣燭滅,有引美人衣者。美人援絕其冠纓,趣火視之。王曰:“奈何顯婦人之節,而辱士乎!”命曰:“今與寡人飲,不絕纓者不歡。”群臣盡絕纓而火,極歡而罷。及圍鄭之役,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獲首,卻敵,卒得勝。詢之,則夜絕纓者也。

盎先嚐為吳相時,盎有從史私盎侍兒。盎知之,弗洩。有人以言恐從史,從史亡。盎親追反之,竟以侍兒賜,遇之如故。景帝時,盎既入為太常,復使吳。吳王時謀反,殺盎,以五百人圍之。盎未覺也。會從史適為守盎校尉司馬,乃置二百石醇醪,盡飲五百人醉臥,輒夜引盎起,曰:“君可去矣,旦王且斬君。”盎曰:“公何為者?”司馬曰:“故從史盜君侍兒者也。”於是盎驚脫去。

(評:梁之葛周、宋之種世衡,皆用此術克敵討叛。著張說免禍,可謂轉圜之福。兀朮不殺小卒小,亦胡虜中之傑然者也。

葛周嘗與所寵美姬同飲,有侍卒目視姬不輟,失答周問。既自覺,懼罪。周並不言。後與唐師戰,失利,周呼此卒奮勇破敵,竟以美姬之。(邊批:憐才之至。)胡酋蘇慕恩部落最強,種世衡嘗夜與飲,出侍姬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內,慕恩竊與姬戲。(邊批:《三國演義》貂蟬事套此。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慚愧請罪。世衡笑:“君之耶?”即以遺之,由是諸部有貳者,使慕恩討之,無不克。

張說有門下生盜其寵婢,置之法。此生呼曰:“相公豈無緩急用人時耶?何惜一婢!”說奇其言,遂以賜而遣之。後杳不聞。及遭姚崇之構,禍且不測。此生夜至,請以夜明簾獻九公主,為言於玄宗,得解。

金兀朮愛一小卒之,殺卒而奪之,寵以專房。一晝寢,覺忽見此婦持利刃向。驚起問之,曰:“為夫報仇耳。”(邊批:此婦亦奇。)術默然,麾使去。即大享將士,召此婦出,謂曰:“殺汝則無罪,留汝則不可。任汝於諸將中自擇所從。”婦指一人,術即賜之。(邊批:將知而婦不怨矣。)王猛猛督諸軍十六萬騎伐燕。慕容評屯潞州。猛進與相持,遣將軍徐成覘燕軍。期中,及昏而反,猛怒,斬成。鄧羌請曰:“賊眾我寡,詰朝將戰,且宜宥之。”猛曰:“若不斬成,軍法不立。”羌固請曰:“成,部將也,雖違期應斬,羌願與成效戰以贖罪。”猛又弗許。羌怒,還營,嚴鼓勒兵,將攻猛。猛謂羌義而有勇,(邊批:具眼。)使語之曰:“將軍止,吾今赦之矣。”成既獲免,羌自來謝。猛執羌手而笑曰:“吾試將軍耳。(邊批:不得不如此說。)將軍於郡將尚爾,況國家乎!”(評:違法請宥,私也;嚴鼓勒兵,悍也;且人將攻我,我因而赦之,不損威甚乎?然羌竟與成大破燕兵,以還報主帥,與其伸一將之威,所得孰多?夫所貴乎軍法,又孰加於奮勇殺敵者乎?故曰:圓若用智,唯圜善轉,智之所以靈妙而無窮也。)魏元忠唐高宗幸東都時,關中飢謹。上慮道路多草竊,命監察御史魏元忠檢校車駕前後。元忠受詔,即閱視赤縣獄,得盜一人,神采語言異於眾。(邊批:具眼。)命釋桎梏,襲冠帶,乘驛以從,與人共食宿,託以詰盜。其人笑而許之,比反東都,士馬萬數,不亡一錢。

(評:因材任能,盜皆作使,俗儒以雞鳴狗盜之雄笑田文,不知爾時舍雞鳴狗盜都用不著也。)柳一砒(王比)唐柳大夫砒,謫授瀘州郡守。渝州有牟磨秀才,即都校牟居厚之子,文采不高,執所業謁見。柳獎飾甚勤。子弟以為太過。柳曰:“巴蜀多豪士,此押衙之子,獨能好文,苟不誘進,渠即退志。以吾稱譽,人必榮之,由此減三五員草賊,不亦善乎?”廉希憲元廉公希憲禮賢下士,常如不及。方為中書平章時,江南劉整以尊官來謁,公毅然不命之坐。劉去,宋諸生襤縷冠衣,袖詩請見。公亟延入坐語,稽經怞史,飲食勞苦,如平生歡。既罷,弟希貢問曰:“劉整貴官而兄簡薄之,諸生寒士而兄優禮之,有說乎?”公曰:“非爾所知也。大臣語默進退,系天下輕重。劉整官雖尊貴,然背國叛主而來者;若宋諸生,何罪而羈囚之?今國家崛起朔漠,我於斯文不加厚,則儒術由此衰熄矣。”(評:不惟興文,且令知節義之重,是具開國手段者。)範文正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氣節而略細故,如孫威、滕達道,皆所素重。其為帥,闢置僚幕客,多取謫籍未牽復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無過,朝廷自應用之。若其實有可用之材,不幸陷於吏議,不因事起之,遂為廢人矣。”故公所舉多得士。

(評:天下無廢人,所以朝廷無廢事,非大識見人不及此。)徐存齋徐存齋由翰林督學浙中,時年未三十。一士子文中用“顏苦孔之卓”徐勒之,批雲“杜撰”置四等。此生將領責,執卷請曰:“大宗師見教誠當,但‘苦孔之卓’出揚子《法言》,實非生員杜撰也。”徐起立曰:“本道僥倖太早,未嘗學問,今承教多矣。”改置一等。一時翕然,稱其雅量。(邊批:何曾損文宗威重!)(評:不吝改過,即此便知名宰相器識。聞萬曆初年有士作“怨慕章”一題,中用“為舜也父者,為舜也母者”句,為文宗抑置四等,批“不通”字。此士自陳文法出在《檀弓》。文宗大怒曰:“偏你讀《檀弓》!”更置五等。人之度量相越,何啻千里!

宋藝祖嘗以事怒周翰,將杖之。翰自言:“臣負天下才名,受杖不雅。”帝遂釋之。(邊批:好大膽,非聖主不能容。)古來聖主名臣,斷無使遂非者。

又聞徐公在浙時,有二生爭貢,譁於堂下,公閱卷自若。已而有二生遜貢,譁於堂下,公亦閱卷自若。頃之,召而謂曰:“我不使人爭,亦不能使人讓,諸生未讀教條乎?連本道亦在教條中,做不得主。諸生但照教條行事而已。”由是爭讓皆息。公之持大體皆此類。

屠枰石屠枰石先生為浙中督學,持法嚴。按湖時,群小望風搜諸生過失。一生宿娼家,保甲昧兩擒抵署門,無敢解者。門開,攜以入。保甲大呼言狀,屠佯為不見聞者,理文書自如。保甲膝行漸前,離兩累頗遠。屠瞬門役,判其臂曰:“放秀才去。”(邊批:剛正人,卻善謔。)門役喻其意,潛趨下引出,保甲不知也。既出,屠昂首曰:“秀才安在?”保甲回顧失之,大驚,不能言。與大杖三十,荷枷;娼則逐去。保甲倉惶語人曰:“向殆執鬼!”諸生鹹唾之,而先生曲全一酒士也。(邊批:趣甚,快甚!)自是刁風頓息,而此士卒自懲,用貢為教官。

(評:李西平攜成都行,為節使張延賞追還,卒成仇隙。趙清獻宰清城而挈以歸,胡銓浮海生還而戀黎倩。紅顏(歹帶)人,賢者不免,以此裁士,士之能全者少矣。宋韓億方重,累官尚書左丞,每見諸路有奏拾官吏小過者,輒不懌,曰:“天下太平,聖主之心,雖昆蟲草木皆使之得所。今仕者大則望為公卿,次亦望為侍從、職司、二千石,奈何以微瑕薄罪,錮人於盛世乎!”屠公頗得此意。)李孝壽宋元獻李孝壽為開封尹。有舉子為僕所凌,忿甚,具牒送府。同舍生勸解,久乃釋,戲取牒效孝壽花書判雲:“不勘案,決杖二十。”僕明持詣府,告其主仿尹書判,私用刑。孝壽即追至,備言本末。孝壽幡然曰:“所判正合我意!”如數與僕杖,而謝舉子。時都下數千人,無一僕敢肆者。(邊批:快甚!)宋元獻公罷相守洛。有一舉子,行囊中有失稅之物,為僕伕所告。公曰:“舉人應舉,孰無所攜?未可深罪。若奴告主,此風胡可長也!”但送稅院倍其稅,仍治其奴罪,而遣之。

胡霆桂胡霆桂,開慶間為鉛山主簿。時私釀之甚嚴。有婦訴其姑私釀者。霆桂詰之曰:“汝事姑孝乎?”曰:“孝。”曰:“既孝,可代汝姑受責。”以私釀律苔之。政化遂行,縣大治。(邊批:《姑蘇志》載此為趙輿夫事。)尹源尹源,尹洙之兄也,舉進士,通判徑州,時知滄州劉渙坐專斬部卒,降知密州。源上書言:“渙為主將,部卒有罪不伏,笞輒呼萬歲,渙斬之不為過。以此謫渙,臣恐邊兵愈驕,輕視主將,所繫非輕。”渙遂獲免。

(評:諸生宿娼,法也,而告訐之風不可長。效尹書判,及失稅私釀,專斬部卒,皆不法也,而奴不可以加主,婦不可以凌姑,卒不可以抗帥。舍其細而全其大,非弘智不能。)張耳張耳、陳餘,皆魏名士。秦滅魏,懸金購兩人。兩人變姓名俱之陳,為裡監門以自食。吏嘗以過笞陳餘。餘怒起,張耳躡之,使受笞。吏去,耳乃引餘之桑下,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若?今見小辱,而死一吏乎!”(評:勾踐石室,淮陰下,皆忍小恥以就大業也。陳餘淺躁,不及張耳遠甚,所以一成一敗。)狄武襄狄青起行伍十餘年,既貴顯,面涅猶存,曰:“留以勸軍中!”(邊批:大識量。)(評:即不去面涅,便知不肯遙附梁公。)邵雍熙寧中,新法方行,州縣蚤然。邵康節閒居林下,門生故舊仕宦者皆投劾而歸,以書問康節。答曰:“正賢者所當盡力之時。新法固嚴,能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也矣。投劾而去何益?”(邊批:正論。)(評:李燔(朱晦庵弟子。)常言:“人不必待仕宦有職事才為功業,但隨力到處,有以及物,即功業也。”蓮池大師勸人作善事,或辭以無力,大師指凳:“假如此凳,欹斜礙路,吾為整之,亦一善也。”如此存心,便覺臨難投劾者亦是寶山空回。

鮮于銑為利州路轉運副使,部民不請青苗錢。王安石遣吏詰之。銑:“青苗之法,願取則與。民自不願,豈能強之!”東坡稱銑“上不害法,中不廢親,下不傷民”以為“三難”仕途當以為法。

楊士奇廣東佈政徐奇入覲,載嶺南藤簟,將以饋廷臣。邏者獲其單目以進。上視之,無楊士奇名,乃獨召之,問故。士奇曰:“奇自都給事中受命赴廣時,眾皆作詩文贈行,故有此饋,臣時有病,無所作,不然,亦不免。今眾名雖具,受否未可知。且物甚微,當以無他。”上意解,即以單目付中官令毀之,一無所問。

此單一焚,而邏者喪氣,省縉紳中許多禍,且使人主無疑大臣之心。所全甚大。無智名,實大智也,豈唯厚道!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