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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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玄陽卻一臉為難,“可是…這傷者…是成年男子!”這個湛姑娘連真面目都不輕易示人,想必很是遵守男女大防。
沒想到湛天輕而易舉的反駁了這番推測。
“醫者父母心,哪來男女之別?你說是不是啊?紅丫頭。”這個紅字還咬字特別清楚。
龔玄陽跟站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不約而同的盯著這個神秘姑娘,沒來由的生出一股希望。
“嗯。”紅書輕輕應了一聲,內心卻動萬分,像是突然又活了過來。
“那我們就去一探究竟吧。”全場只有湛天還有心情微笑,其他人個個心事重重,倒是不約而同的跟著龔玄陽的後頭走。
一行人來到這間別苑最僻靜的院子裡,雖然門窗並未關緊,室內十分通風,仍然可以清楚聞到濃濃的藥味。
大上的男子雙眸緊閉,面容枯槁,全身上下瘦得幾乎只剩下寬大的骨架,從脖子以下幾乎都纏著布,裹著木板條,一看就知道全身曾經受過重擊。
最怵目驚心的,是左下方三寸的地方,包紮好的布條上仍然滲著血跡。
“從幾天前就不曾醒來過,藥汁都是強灌進去的…”屏風處幾個男子低聲討論傷患病情,個個神情嚴肅。
被晾在一旁的紅書悄悄靠近那名男子一些,隔著薄紗帷帽,專注凝視著那副鼻青臉腫的五官,揪著裙襬的手指瞬間收緊,她心痛的快要無法呼,卻又想要撲上去抱緊那個男人哈哈大笑。
紅書輕輕撫著他變形臃腫的臉龐,手指滑落到他耳後一道突起的疤痕,雙眸開始有些氤氳。
她不動聲的壓抑住心頭的
動,小手慢慢觸摸
在
側的手臂,一寸又一寸的
受他的肌理骨骼,再來是
膛、腹部…直到那雙長腿。
當紅書已經摸索到了腳趾處,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連來舟車勞頓的身子一下子耗費太多心神,居然有些踉蹌,腿雙一軟,正好跌坐在
緣,差點把頭上的帷帽給震了下來。
那幾個男子原本讓她觸碰傷患的動作給引了目光,又在湛天搖頭制止之下不敢出聲打擾她,一個個看得入神,等到察覺異狀時,已經搶救不及。
“紅丫頭,還好嗎?”湛天率先趕到她身邊,察覺到她渾身止不住的發抖,不免有些擔心。
“我沒事,很好。”她用湛天才聽得見的音量說話,不願意讓其他兩人認出她來。
“大哥,我願意盡全力幫你。”救他!
湛天聞言笑了笑,當著其他兩人好奇的注視下,伸手捏捏那張藏在帷帽下的臉頰,薄紗掀起一角,稍稍出了小部分的五官輪廓,足以教人目眩神
。
驚豔之後,張叔和龔玄陽不約而同的失望對看,眼前也只有把尉遲觀醫好才是當務之急,其他的事,就給命運安排吧。
尉遲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無中茫然的走著,每一步都痛得齜牙咧嘴,像是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掉了。
一幕中箭落馬的影像躍入腦海,接著是粉身碎骨般的劇痛。
他好像看見張叔瞬間擊倒了他四周的馬匹,讓它們呈放狀倒下,乘機在慌亂中將他撈起,卻還是來不及擋住那幾匹馬從他身上踩踏而過…
又是一陣椎心刺骨的痛意襲上心頭,他知道自己身受重傷快死了,他不用娶蕭湘湘,卻也娶不了紅書了。
紅書…尉遲觀想著她真誠無偽的一顰一笑,想著她眼裡貨真價實的情意,想著自己承諾她一定會平安歸返…
只要我求你,你就會平安歸來?
紅書為他擔憂的臉龐浮現眼前,他不知哪兒來的力量,忽然使勁的呼,繼續邁開步伐,在這片虛無中向前走。
他下意識的知道,不走,不痛了,就是活不了了。
而他寧可無時無刻的痛著,也要活著回去娶紅書!
她不希罕他當高高在上的王爺,不想要他在沙場上立下的汗馬功勞光耀門楣,不介意他不夠斯文、不夠俊美、不夠風倜儻的長相,只當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
他可以不當王爺,不做將軍,不再為了年少時的屈辱,犧牲自己的下半輩子,只要有她陪在身旁。
他想做她的有情郎,一輩子陪著她做包子,再依偎在梧桐樹下乘涼…
尉遲觀牢牢捉住這些想望,讓未來的憧憬給予自己奮力生存的力量。
他偶爾會漂浮在虛無之中,像塊汪洋中的浮木載浮載沉,更多的時候他都持續被痛意侵擾,還會時常聽見龔玄陽憂心忡忡的聲音,還有張叔…
直到那一天,他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睛,儘管放眼望去只是模糊不清的光影,他仍是雀躍的想要吼個幾聲,卻連擠出聲音都沒力氣。
他心急如焚的等著張叔他們靠近他,想要讓他們知道他醒了,卻聽見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紅書死了?!
積蠻成疾…他有點孩子氣又重情的傻姑娘…死了?!
喉間湧出一股腥甜,尉遲觀覺得自己已經四分五裂,從此,再也不完整。
紅書,你等我,我這輩子答應你卻沒做到的事,用生生世世來還你!
尉遲觀終於在虛無中停了下來,不走也不動,等著牛頭馬面來拘魂。
他等了很久,又漂浮了更久,又繼續在虛無中空等,卻忽然被電擊中,讓他驚跳了起來,直覺的摸著自己耳後的疤痕…
一股酥麻愉悅的觸在他身軀上緩慢遊走,纖細指尖傳遞出
悉的溫柔,讓他評然心動。
有個女人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山中小溪,緩緩過他乾涸的靈魂,滲入骨血裡。他愕然的睜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她的聲音…
紅書?!
尉遲觀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中狂奔,想要找到出口,想要親眼看看這雙手的主人,是不是他的傻姑娘?
紅書,你等我,我這輩子答應你的事情,我這輩子就可以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