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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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住在修道院,我住的是紐約。"他嚴肅地保證。

"我不相信!"德雷仍是驚呼,"除非你住的紐約,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紐約。"

"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紐約嗎?"明哲打趣地問。

"的確沒有。"德雷聳著肩回答。

"我們回到正題吧。"維貞丟給德雷一個警告眼神,要他別再嘴了。"別說德雷無法相信,我也很懷疑。紐約是個五光十的城市,你搬到那裡時,不過才十幾歲,這種年紀的孩子多半是好奇的、好動的,你就…沒有動過心嗎?紐約應該有不少美女。"說著,她橫了德雷一眼,似在暗示他是瞭解這點的。

"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享受這城市的五光十,領略那裡的美女吧。"明哲的笑容充滿苦澀。"晶晶一直怪我在離開前,沒來得及跟她告別,卻不知當時的情況有多急迫,我也是在最後幾天才知道母親辦好手續了…"

"也不全是這個原因。"維貞嘴。

"還有什麼原因?"他急迫地追問。

"我等一下再說明,你先把你的部分說清楚。"

"嗯。"他沒有勉強她,眼神恢復茫,專注地捕捉掠過腦猴的回憶。"家母急著辦好手續,帶我到美國,是希望能藉此挽回家父的心。她發現家父在紐約,與事業夥伴發生婚外情。可是我們到了後,不管母親如何懇求,我和大姐苦口婆心地勸說,家父仍堅決提出離婚要求,母親受不了這個打擊,崩潰了…其實她一直有憂鬱症,我們卻不知道…"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因難言的悔疚和悲痛而哽咽地停住。

客廳的氣氛登時瀰漫著傷,靜寂中,好像有聽見一聲急促而輕微的息,然而明哲太過沉溺在往事裡,並沒有聽見。

過了許久,明哲平靜下心情,再度啟齒,"這件事驚動了我爺爺和舅舅前來美國…可是,不管他們怎麼勸,爺爺甚至撂下重話說,何家沒有離婚的子弟,父親若想離婚,就不再是他兒子了,父親仍一意孤行…事情鬧了足足兩年,卻以大家都沒想到的結局落幕…舅舅找的律師替母親打贏了官司,如果父親堅持離婚,將要付出大半的財產做為代價,父親大概是認為划不來,暫時打消了決定…後來,他那段婚外情也不了了之,只是陸續還有新戀情…"維貞可以從明哲臉上那抹不知該哭、還是笑,卻又像是嘲諷、挖苦的表情,看出他對他父親的作為有多麼不齒,卻礙於人子的身份不便譴責,他的悲痛、無奈和無助,全都寫在臉上。

"令堂呢?"她忍不住必心。

"我母親…"他鼻子,角街起一抹苦樂參半的笑弧,"崩潰以後,她一直住在療養院,直到兩年前才痊癒。她病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父親協議離婚,展開新生活。半年前,她再婚了,嫁給她的心理醫生,到現在都遇得很快樂。"

"那你呢?這十一年來,你過得快樂嗎?為什麼沒想過要回來…找晶晶呢?"明哲沒有立即回答,一股酸酸熱熱的情緒自臆間瀰漫上眼睫,堵住了喉頭,連呼都不順暢了起來。腦中的情緒更是混亂、縹緲,一時之間,整理不清。

"何…"維貞頓了一下,聲音刻意低柔,"不介意我直接喚你名字吧,明哲。那段子你一定不好過,是不是?"他眨去眼中的溼,注視她,聲音輕輕落下,"說不好過…太輕描淡寫了。那陣子我跟大姐簡直活在地獄裡。大姐是最早發現爸爸有外遇的人,跟我母親通風報信,看到母親崩潰,她自責頗深,自己都必須去看心理醫生了,照顧母親的責任便落在我頭上。在這種情況下,尚未成年的我有可能放開這些責任,回去找晶晶嗎?何況那陣子…我既要適應美國的生活,還要照顧母親,心裡真的很苦,那種壓力下,別說想到晶晶了,我連自己都沒法想…男女之情對當時的我太奢侈了,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應付生活壓力,咬緊牙關,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這次回來…"

"我沒辦法騙你說,決定回來是為了晶晶。"他誠實地回答,"也無法昧著良心告訴你,這些年來我時時刻刻想著晶晶。生活太苦了,來自父母的壓力,來自課業的壓力,來自我想擺脫必須仰靠父親的金錢過子的壓力,壓榨了我對晶晶的思念。我只能一直向前街,直到我擺脫這些壓力…直到母親康復,直到父母離了婚,直到我有賺錢養活自己的能力,直到母親和姐姐不需要我,能活得自在快樂,我才有辦法想到自己。然後,爺爺說他希望我回來…這些年來,若沒有爺爺和舅舅支持我們母子三人,我們早就遭父親拋棄,我豈能辜負他的期望!他年紀大了,想要長孫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所以我申請回來…"

"也就是說,你這次回來,不是為了晶晶。"

"晶晶的確不是促使我回臺灣的原因。"

"那你如何確定,你還愛著她,甚至說,不懷疑自己愛著她,從以前到現在、以後,都可以確認這點?"維貞探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明哲思索了一會兒,哦似地回答:"曾看過一首詩,大概是這麼說的:雖然你我的情,曾經長久地失蹤,但是它沒有死,幾片新鮮的葉子,仍舊悄悄活在錮的夾縫裡。"

"這是一位大陸詩人寫的,我也看過。"維貞隨即心領神會。

"嗯。"他不置可否,"我對晶晶的思念和情,差不多就是這首詩說的意思。囿於我家裡的事,暫時封存在我心底,就像睡美人被施了魔法,暫時的沉睡了,只要命定的王子前來吻她,就會醒過來。我回臺灣後,去看過我乾媽,當乾媽提起晶晶曾去看過她,詢問我在美國的聯絡方式,那一瞬間,心裡封存的對晶晶的愛就像被王子吻醒的公主醒了過來。可茫茫人海,晶晶的舊居不知什麼時候被拆掉,替代的一棟棟公寓,我的相思無處落實。沒想到幾天以後,會在pub遇見不省人事的晶晶,所有的覺才完全甦醒。我確定自己還愛著她、渴望她,晶晶卻連認出我都不能…"動在他臉上的情緒包含著深刻的悲痛和委屈,看得維貞欷吁不已。

"你們畢竟分開了十一年,別說形貌上有所改變了,就算沒有…"她頓了一下,"在晶晶刻意不去想你的情況下,難免一時間認不出來,但這不表示她忘了你。"明哲沉默地咀嚼著她的話,對這點,他並沒有疑慮,如果不是同事們先認出晶晶,叫出她的名字,他也可能在那麼倉卒的一瞥下,錯過了她。

"我明白。"他苦笑。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他苦惱地搖著頭,"她本不給我機會。我不明瞭她為何那麼固執,不願敞開心…"

"或許是因為她被傷得太重,對你失去了信任…同時明白自己對你是沒有免疫力的。只要一對你鬆懈心防,便要淪入萬劫不復。"維貞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情訴說,目光深情地投向身邊的德雷,後者緊緊握住她的手。"可是晶晶忽略了一件事,當愛來時,沒有人擋得住,它是求不來,也趕不走…你逃不了,也躲不掉。她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再度敞開心接受你了…"

"你是說…"狂喜水般地朝明哲淹漫過來,使得他的聲音都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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