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謝幕之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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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這句話是胤禵對部下的勵,但卻並不是他真正的心曲。

踏入東直門後所走的每一步,政治鬥爭的經驗和覺悟都在提醒著他,無論自己以什麼身份衝進紫城去,都會有著難以揣度的不妥。擒拿雍正這種事情,部將,大臣,路人都可以,唯有皇子不合適!

在連外臣建議內廷事都屬越權的時代,雍正的罪功生死,除了康熙無人可決,這是森嚴封建王朝的鐵律。更何況誰都明白,莫說雍正格剛烈自尊,就是尋常拜祭過天地堂皇登基的皇帝,在塵埃落定的窮途末路上,是不會去接受羞辱的。而無論自殺和戰死,胤禵都免不了動心忍屠戮親兄的嫌疑。這在別的王朝或許不算什麼,但在追求父慈子孝兄俤弟敬的康熙處,就是關乎聖眷榮辱的大事。如果未來自己風頭越勁,這刺就刺得越深。

回頭,回頭,快回頭!

可是,胤禵努力過,甚至努力得滿臉淚,理智都無法拉他回頭。直到此刻,老十四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念念沒忘的,是和雍正一母同胞最親近的事實,而一直耿耿於懷的,是最親的母親和嫡親哥哥的背棄。血緣越親,期冀越高,失望就越大,憎恨就越深!

成長總是伴之以各種各樣的痛苦。沒痛苦何來成?父愛分薄母愛偏失親兄成仇,胤禵就像一個寵愛得不到滿足,優秀得不到認可地孩子,此刻很想去看看末夕陽裡的親哥哥,或許還想以勝利者的姿態去炫耀凌辱,去憐憫送終。甚或去兔死狐悲,去請哥哥給九泉之下偏心的母親帶去“問候”!總之,胤禵的心情複雜得他都不敢捫心自問。他怕如果問了,會很疼,會忍不住疼得把心挖出來。

一個不敢面對內心的人,自然洩諸於外。胤禵狂暴地衝在大街之上,手持寶劍狂砍亂刺,在慌亂失措地路人兵卒中所向披靡,等他衝到東華門外,已是全身鮮血淋漓得血人一般。甚是嚇人。巍峨的東華門門口,卻已經沒有敵人可以被他的樣子嚇唬了,樹倒猢猻散,城破的恐慌瘟疫般傳來,侍衛內監早已經作鳥獸散。剩下一個空的宮門半掩。

“~喔喔~衝啊!”硃紅宮牆外的甬道上,是成群結對湧來不下萬人的隊伍,胤禵一看這些雜服飾的傢伙們,就知道是識時務為俊傑的王公大臣們,終於帶領家丁門下反抗“暴政”擁護復辟了。老十四鼻子裡面冷冷一哼。也不等裕親王他們向自己走來,抬腳仗劍就率將士往宮內衝去。

寬闊闊御街,漢白玉石階。煌煌然大殿,鎦金大銅缸,一一展現在胤禵的面前,這些權利地位地象徵,瞬間就喚醒了胤禵的稱雄爭霸心,頃刻就驅除了少年的戀母念兄恨!一時間,老十四酒醒似的後怕起來,猛然一回頭,卻早看見裕親王他們和自己分道揚鑣向西華門武英殿衝去。擺明是隻攻佔防務要地,不摻和內廷之事。

老十四頓時狠狠地罵了一聲“老狐狸!”既是自己領銜,裕親王等人也會咬定是自己領銜衝進了大內,胤禵就得要一肩擔待起來,此時再去後悔後怕什麼已是多餘,不敢擔待只會更讓父皇瞧不起!

雍正卻是回到了遭炮擊殘破的養心殿。

在十幾個一樣走投無路地親信環衛下,手端一杯濃茶靜坐在九龍壁下,望著目瞪口呆趕來的胞弟,雍正笑了。

“胤禵,終於是你來了。唉,也對,老十三不忍心來看他四哥死去,凌嘯這傢伙有鄔思道幫襯得猾無比,只有我的傻弟弟會一門心思地衝進來。也罷,俗話說,生有爺孃死有地方,額娘已經死了,阿瑪不會見我,弘時又被擄走,有親弟弟送終,上天待我也不薄啊!”胤禵卻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全身顫抖地哆嗦嘴,喃喃道“…奉先殿…奉先殿…”雍正放下手中官窯青瓷茶杯,哈哈一笑“哦?你先去地奉先殿?哈哈,怎麼樣?十四弟,覺得壯觀嗎?皇阿瑪的三十六個妃子一起上吊,何其壯觀啊!

嘿嘿,反正他老人家早就十年沒有臨幸額娘了,呵呵,哥哥幫額娘殺掉所有狐媚子,你該高興啊…再說,哥哥長久以來就懷疑,皇阿瑪即使沒有龍陽之癖,也有龍陽之心,要不然,他怎會留下一個讓我這麼難得收拾的凌嘯?!哼,哥哥是講孝道地,幫他老人家把不喜歡的女人全給殺了,清靜啊。哈哈!”面對比三阿哥還狠一次屠盡母妃的哥哥,胤禵除了認為他已經瘋了之外,還能說什麼?現在的他最希望的一條,就是在自己已經派人去請的王公大臣們趕到之前,哥哥不要先自殺了。可要人死很容易,要讓全無活下去希望的人活,卻很有難度!心中這樣想到,老十四口裡嘆息地挑話茬“哥哥你做這麼絕,又是何苦啊。文覺馬齊等人暗害皇阿瑪,難道不是他們自作主張?你是天壇地壇拜祭後登基的皇帝,皇阿瑪最多是囚你,何苦呢?這樣,咱們兄弟想想,一定可以找到辦法遮掩,我已經命人封了奉先…”

“秦苟兒,宣詔!”雍正卻一口打斷了老十四。

“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有京師各府誥命夫人干涉京畿軍務,朕逮十幾人入宮,行以斬之刑。刑罷,一婦卻未速死,以手沾血連書七慘字於地。朕退而心不忍。夫君王率臣民,當以仁為先,著自今以後,剔除斬於五刑之中,舉國不得再用此不人道之刑!欽此。”不人道你還用來斬人家?

胤禵苦笑一聲,卻見秦芶兒並不停止。再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檢視熙朝當之奏章,見江寧三民訓導司衙門上奏之《賤民生計艱難折》,覽罷淚沾滿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當一視同仁,著即起,豁免天下賤民丐民惰民之賤籍!欽此。”老十四忽地明白過來,哥哥是想通過這些他沒來得及施行地仁政。告訴天下人,他其實可以當個仁君,只不過情勢所,也來不及罷了!

胤禵正思量著,卻聽秦芶兒又宣一旨意。實實在在地證實了自己地猜想“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之初,迫於政蕩不穩、強臣脅迫之形勢,不得已殊格厚賞王公大臣以爵祿,倍增京畿駐軍之餉銀待遇。此誠為飲鴆止渴、虛耗國庫之弊政!著盡廢黜前頒之提拔、冊封、加餉諸詔書!欽此。”聽到這裡。雍正擺擺手令秦苟兒退下,再看向老十四的時候,不有些哀哀的不甘之。慘笑道“弟弟,哥哥也知道,皇阿瑪絕對不會把這些旨意明發天下,不過是哥哥自我安罷了,你想要笑就儘管笑話吧。但笑完之後,哥哥在去陪額娘之前,有些事想要和你講。”親哥哥哀窘到這個地步,胤禵也忍不住有些痛心傷懷。一面焦急地盼望王公們前來做個旁證,一面卻淚水不爭氣地滴落下來,真誠地說道“…哥哥,弟弟聽著呢。”雍正也眼角潤,慨道“弟弟啊,額娘為什麼幫我,其實並非不喜歡你,她曾經要我定要保你一世無憂安享尊榮,衝這一點,即使你在乾清宮百般為難哥哥,我也沒有殺你。弟弟啊,哥哥的紙錢就免了,額娘在天之靈,鬼旅艱辛,你別忘了給她老人家燒點紙錢,平裡吃不完的鮮果雞鴨,不要忘記在供桌上擺一下…額娘疼你呢。”

“哇!噢~嗷…嗚嗚…”胤禵畢竟是少年,聽到哥哥人之將死地善言,哪裡忍得住滿腔悲苦湧上心頭,嚎啕大哭起來。

見弟弟哭個不停,雍正傲然一揚頭“好了,你別哭了,哥哥是要自殺,可不看咱們血脈相連也得看額娘面子,絕對會在外人趕來之後再自殺,不會讓你擔負屠兄嫌疑的。有件事,必須在別人到來前,幫你做了,也是幫哥哥自己做了!來呀,拖出來!”一聲拖出來,就見兩個侍衛自大殿上拽死豬般扯出一人來,胤禵定睛一看,忍不住大吃一驚。被綁得像是粽子一樣扔到雍正面前的,赫然就是昏睡中的廢太子胤礽,他們倆的二哥!

雍正看著老十四,眼光忽地有些柔和,話卻有些冷意,因為他顯然要做些殘忍事“弟弟,哥哥功敗垂成,寄望於你了。我在大內曾見過皇阿瑪的記事手札,上面已經排除了老八的繼位可能,大哥、三哥死了,我也要走了,你剩下最強勁的對手,就是二哥了。今天我廢了他,從這方面來講是幫你的。”胤禵心頭狂震,廢太子死而不僵,的確是自己地一大勁敵,借雍正反正要自殺人的手除去,當然好得不得了。

正狂喜之時,不料雍正卻猙獰著臉,厲聲喝道“但是弟弟,你給哥哥聽清楚了,你得保證,和老十三的競爭要公平,要光明正大,你是哥哥的最血親,他是哥哥的最友親,要是耍陰毒搞傷害他地命,哥哥死了也化為厲鬼來找你!”老十四大驚,只顧得拼命點頭,到最後還發了一個毒誓,雍正這才饒過了他,一把搶過侍衛手中的鋼刀,將昏中的胤礽抓起來,刀鋒猛然向其下刺去,痛得那廢太子劇痛而醒,哇哇大喊著痛聲嚎叫。

不曾想雍正還不罷手,卻也不像老十四預想的那樣殺掉,而是刀鋒一轉而剮,竟然將胤礽下要害活生生割下。直到胤礽昏死後,雍正才提著那物事,笑著吩咐秦芶兒等人為廢太子撒菸灰羽管,愣是造出了一個皇族太監。

妙啊!閹割比殺要好!胤禵這才知道哥哥心思縝密,竟是活生生送自己一個救出廢太子的功勞!

老十四正要拜謝,卻見雍正舉起那“小二哥”滿臉清淚。四溢,至情至哀地呼喚道:。

“姑姑,我地黛寧姑姑,您看到了麼,禛禛為您報仇了!姑姑啊,禛禛每每夜都在想為您報這奇恥大辱的仇啊。凌嘯他沒有為您辦到,禛禛辦到了…姑姑…禛禛要走了,禛禛當初為保護你而組建的粘竿處也沒了,再也不能保護你了…”胤禵傻了。他是第一次聽到哥哥竟然還喜歡姑姑,黛寧長公主,也是第一次明白過來,雍和宮粘竿處地組建初衷,竟然不是為了爭奪帝位,而是為了和太子抗衡,保護黛寧長公主不遭太子的毒手!

想不到哥哥面臨生死的此時此刻,竟然還想著為心愛的女子了償夙願!胤禵又驚又佩,剛剛想勸勸沉痛中至情至的雍正,卻見雍正不以曾是九五之尊的高貴,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痛聲哀求道“弟弟,哥哥求你一件事,請你務必幫我辦到,好不好?”

“是照料弘時嗎?哥哥放心,親侄子我會…”胤禵知道即使自己不管,康熙也會保弘時一世平安的。不料,卻見雍正搖搖頭地看著手中的那團血,胤禵恍然大悟改口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把二哥的陽物送給黛寧姑姑,告訴她你幫她報仇了,是不是?這不難啊,只要姑姑不出賣我們…”雍正面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毅然決然地說道“不!哥哥求你把這骯髒東西送給凌嘯,再讓他拿去給姑姑,告訴姑姑是他自己報地仇!弟弟,我要你一生一世保守這個秘密,也要你一字一句地轉告凌嘯:黛寧姑姑一生悽苦無依無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最是無人真正疼愛於她,他凌嘯要是敢負了我姑姑,忘記了照顧之責,我胤禛在地獄裡要他十八代祖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股敬意再也忍不住,自老十四丹田肺腑生起。哥哥或許陰狠刻薄,或許殺孽深重,可換了任何一個不願俯首認輸的人,誰不如此掙扎一下?但僅憑最後的這點情深不渝,老十四就得敬重他!

胤禵竟是忘記了雍正有何辦法讓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亢然道“哥哥,你放心,凌嘯有你這樣的情敵是他的榮幸,若是他真的敢對不起姑姑,我老十四第一個就死他全家老小!”突然,宮外腳聲嘈雜,顯然是王公大臣們來了。

分別的時候到了,老十四的眼淚嘩嘩淌起來。

雍正卻恬然地看著老十四笑了一下,猛然站起身來,看著跨進來的裕親王笑道“叔王,警告你家瑾虹,不得容不下我姑姑!”裕親王大愣,將死之人還威脅活人?正莫名其妙間,就見到雍正皇帝橫刀擱在脖子上,仰天長笑道“江山美人孰為重,滄桑難求長相依。東華一夢苦不堪,離去但見蝶依依。”

“~哥哥!”

“皇上,等等奴才!”九龍壁,海棠樹,十幾蓬血雨。

****ps:寫到今天這一章,說句心裡話,明月也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諱,又犯了那些以為主角得敵人一定要五毒俱全、全無是處者得忌諱。但明月以為,人複雜,瑕中有瑜,瑕不掩瑜。好人也未必不會和好人為敵,壞人也未必就壞得漆黑一片。所以,請原諒明月忍不住這樣寫眾生百態。這四千多字,認同得砸張月票,不認同的罵幾句吧。書評區因為明月的病冷清了好多,畢竟我回來了不是嗎,給個建議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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