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4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父親是絕情的,但縵華竟無從恨起。心中清楚,父親是為她拖延這麼多年。等她長成之後,才選擇離開。
他只不過是回到他原本的軌跡當中,繼續他的命途。
縵華回到杭州,便接受一個男孩的追求,開始戀愛。她心中一無所求。是父親驟然離去的失落讓她急於尋找一件事來做,戀愛最便利。至於對象是誰,只要並不令她厭惡,都可以。是這樣貌合神離。
這樣的覺一直延續。她對
情始終無法投入,保持冷靜,旁觀。這似乎是父親遺留在她命中無法驅除的陰影。
從中學到大學,選擇與同一個人戀愛八年,夠得上一場抗戰。在別人眼中,蘇縵華穩妥、長情,相較於許多變化多端的女孩,她不可多得。而縵華自知,這只是藉此來免卻更多的麻煩騷擾,她需要清靜。她亦想好退路,長達八年的情,大學畢業時,大可以以一句,沒有
覺了,分道揚鑣。
她受到承襲於父親的疏離,與母親的忍耐。那是她
格中不可逃脫,難以超越的部分。所有的
情都涵蓋在理智之內,如勒緊的韁繩。明明是不愛的人,亦可以相處安寧,在別人看來溫存默契,勝過許多要死要活要分要合的
情愛侶。
她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裡,確定情愛真相不過是:如果不是靈魂相契的伴侶,所謂的恩愛不過是男女之間敷衍互酬的成演技。懶得折騰再換,因為適應而遷就相處,形成習慣。只要有心隱匿,外人
本無從得知真相。這與她自幼從父母身上獲知的崢嶸事實並無不同。
世上人多半如此,極少的那一部分,又不知從何尋覓。
她心存悲涼,消極應對。那天真男孩渾然不覺,兀自沉溺於人生第一次到來的愛情之中,燃燒熱情持續。有許多次,她在他身邊醒來,都有衝動搖醒他,告之真相。就連他第一次進入她,她亦不覺痛。那所謂珍貴的處子之身,在她,只不過是借用他的器具,破除了自身的忌。
她心中波折動盪,時時有淚如傾,常守著前明月光,到天
漸明才輾轉睡去。他渾然不覺,在她身邊酣然入睡,嘴角笑意未隱。口中嘟嘟囔囔,翻身,發出輕微鼾聲。醒來又會告訴她,他昨夜做了如何稀奇古怪、如何搞笑的夢。
她聽著,報以微笑,溫言以對。內心一場消黯。
八月的杭州,桂香滿城。這悉的花香,是蘇縵華記憶裡起伏的味道,是她選擇留在這裡的原因。
她與那男孩把臂同遊,歷遍這城中大小風光。是外人眼中一對耀眼璧人。她與他如白娘子與許仙。她看他,依舊是手舞足蹈的孩童,興致。所不同的是,她心存憐惜,了無愛意。雖然他極力成長,仍舊遠遠不及她蒼老的速度。也因此註定無法承擔她內心的傷損和
越。
即使後來,她深明他專一、熱忱,種種種種,同樣是不可多得的男子。她一樣無法愛上他。她無法愛上一個自己看著長大成人的男孩,命運的脈絡不該如此清晰。從一開始不愛,就不愛。她不是可以馴服自己,久生情的人。她對他,最大的
情,只有
。
縱然此刻攜手,他依然不是可以和她比肩的人。他眼中所觀望風月良辰,與她期待的迥然不同。
蘇縵華所持望的,是傷損之後依然持有的頑固天真。不是這等不經世事的單純。她渴望有一個男人,穩妥,清明,如光明照,對她有與生俱來的挾制和呼應。這個人,滿足她對父親的需要,又不似父親若即若離。他在,就在。
這個念想無比堅決,但她知道,要遇上這樣心意合一的人,漫長渺茫。她必須忍耐,必須成長,積聚足夠的內心力量,獨自涉過慘淡年華,抵達命定的地方,等待。
父親偶爾會寄信來。寥寥數語,旨在告知自己尚存於世,叫她不必憂念,更不必來探訪。縵華端看父親的字跡,從字裡行間的運筆,知他的心境變化,從蒼涼到平和。
大學期間歸家,母親的生活狀態無甚變化。不過是忙碌、應酬、疲憊、暴躁,週而復始。年節之中,縵華被母親帶出去應酬,心知肚明母親是用她來為自己臉上貼金,證明自己成功,要聽人奉承,明白看到人家羨慕。
她看見母親新燙了捲髮、紋眉,深濃眼線不甘寂寞溢出眼角,t區油光閃現,從不知用油紙,
上殷紅不勻,
線明顯,是二三線城市世俗女子的時髦裝扮,偏偏是一副自得,驕矜的做派。
暗自一聲嘆息。
她早已習慣照顧好母親情緒、顏面,使她在人前面上有光,所以應對得體,素顏靜語,做個乖巧的淑女道具。
就在母親與人觥籌錯時,蘇縵華想起遠在山中的父親。想他此時,在山中燒水、沏茶、生火、做飯,伺
梅、蘭,青燈幽火,閱讀古人留下的卷籍。
兩個價值取向,生存狀態天淵之別的人,同處一室這麼多年,也是奇蹟。
飯後眾人告辭。母親打過電話後不久,有人驅車來接。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開一輛奧迪,平頭,穿休閒西服,長相併不難看,舉止言談亦算得體。母親介紹是水電局的某副局長。縵華無意記得來人姓甚名誰,禮貌打過招呼,謝絕了來人送她回家的好意,送母親上車之後,便獨自在路邊打車回家。
江南的冬季,鉛雲低壓,一頓飯吃完就細雪霏霏,冷得人無處躲藏。縵華站在路邊看那車開遠,面又是車
奔騰,大燈晃眼。
內心鈍重。她是從那一刻,意識到無之痛,滿目熙攘,何枝可依?在這個城市裡,親人都似路人。
母親那晚沒有回家。這些年來,母親與陌生男子約會,在外過夜,已是常事。縵華從不過問,無意干涉。只要母親給彼此留下餘地,不把人帶到家中在她眼前廝混就行。其餘的事,她抱定態度,悉聽尊便。
隔了幾,兩人在家。母親對她提出有再婚的打算。是那晚所見的男子,原來早有伏筆。
母親絮絮叨叨陳述前情…縵華把臉從電腦前轉過,凝視了她一會兒,淡淡說,隨你,你開心就好,我沒有意見。
她看到母親面驚訝,難以掩飾的落寞。此時她殘損的豔美,蓬
有光,在她眼中分外真確。彷彿是花期將過,報復似的盛放,只此一次,此生不再。
縵華知道母親希望看到她反對,最好情緒動,
烈不允,這樣才能證明她是父親在意的人,證明她曾擁有那段婚姻,如果連女兒都不在意,那她是徹底失敗,無足輕重。
縵華更知道,假如她真的反對,母親就愈發堅持,她就是這樣決意折騰,讓自己和別人都無所適從的女人。
執念如此深重。縵華無意陪她演戲,糾纏。
縵華不置可否。母親捉不到錯處,只得隱忍暴怒,拂袖而去,再婚亦不了了之。她未嘗不憐憫母親。一個女人,忍受丈夫的冷漠,十五年的無婚姻,在外有個
情寄託是理所當然。
她承襲了父親的殘忍,任其開落,不管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