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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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裡有很多比我厲害的地方。
這顯然是明擺著的事情。她比我有錢,她比我瘦,她比我漂亮,她比我理智,她比我兇狠,她比我勇敢。這種句子舉例起來一時半會兒沒個盡頭。
但我也有比她厲害的地方。比如我比她,我比她頭髮長(但同時也見識短),我比她家庭圓滿。我之前還可能會覺得她脾氣太過暴躁,急
子就像紙包不住火,所以我會覺得我比她沉得住氣。
但顯然,我錯了。
她在知道了崇光沒有死,並且就是眼下活蹦亂跳的陸燒之後,不動聲地過了一個多星期。她看向我的目光清澈如水,彷彿一潭水深只到腳脖子的清泉池,裡面幾條小魚來回遊動,清晰可見。但誰知道,她在裡面藏了一頭抹香鯨。
可是,在我聽到她嘴裡說出“崇光”兩個字後,我幾乎沒有一秒停頓地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剛剛一說完,唐宛如就嘆了口氣:“哎呀你傻啊!”顯然,她阻止我已經來不及了。
顧裡抬起她那張躲在安全帽下的滑稽小臉,眉擰成了一個nike的樣子衝著唐宛如:“這麼說起來,你也知道了。”唐宛如也不說話了。
顧裡又把頭輕輕地轉向了衛海,衛海的臉沒有驚奇,只有尷尬;沒有震撼,只有慌張。所以——“看樣子,連衛海也知道了吧?”在一屋子的沉默裡,顧裡輕輕地摘下她的墨鏡。她的目光在我們幾個人的臉上輪
地掃視著,兩隻戴著塑膠手套的手輕柔地
來
去,就像她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在手上塗滿厚厚的手霜時的動作一模一樣。
我想,她是要準備開始分屍了吧。
但我又猜錯了。
我發現我對顧裡十幾年來的瞭解,最近越來越不準。以前我還能大概猜到她下一步的動向,但這大半年來,我屢發屢不中。
她並沒有把獠牙翻出來衝我們咆哮,也沒有拿起白花花的刀子把我們優雅地大卸八塊。她甚至就完全沒提這事兒了。你說這讓人受得了麼?這算哪門子路線?
但從單純的搬家角度來說,唐宛如邀請顧裡,算是邀請對了。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帶了一個保潔隊來。當那支專業訓練過的隊伍出現在唐宛如這個小小的舊公寓裡時,我真的覺得像在看光武器和納米防護標準配備的飛虎隊在執行一個“帶老
和小朋友們過馬路”的任務。殺雞焉用牛刀,顧裡帶的不是牛刀,她帶著倚天劍屠龍刀來的——所以,唐宛如或者說唐宛如這個公寓,就是那隻倒黴的雞。
所以,當這支統一白制服、面戴口罩眼鏡的訓練有素的專業隊伍開動起來之後,我們之前幾個人,就下崗了。我們剩下的任務,就是和顧裡一起,在剛剛清理出來的沙發區域悠閒地喝茶。當然,這個茶葉已經不是從唐宛如那個櫃子裡倒騰出來的了,顧裡之前用唐宛如的茶泡了一壺之後,她只喝了一口“至少我盡力嘗試過了”說完就把那壺熱氣騰騰的茶水倒進了洗手池裡。隨後,她就提議:“要麼讓他們收拾著吧,我們去璞麗酒店的庭院裡喝個下午茶怎麼樣?我和你說,那個庭院裡竟然還能看見野生的鳥,那鳥奇大無比,我一度以為他們家在院子裡養雞。”——當然,這個提議被我們無情地否決了。唐宛如說:“大家都走了,這些人偷東西怎麼辦?”顧裡攤開她那雙塑膠手套,聳聳肩膀說:“你以為這些人都是吃素的麼?他們的收入可比你高多了,你家裡這些東西,他們偷回去沒有任何用處,只能捐給慈善機構。從他們的收費標準來說,我不認為他們是會做慈善的人。他們給我開出來的賬單簡直太不慈善了。”唐宛如沉默了。但她依然保留著最後的尊嚴,死活不肯外出喝茶。
於是顧裡退而求其次,從自己那個“行李箱”中,拿出了裝在一個本漆器啞光盒裡面的茶葉,她打開之後,又倒騰出了一個鑷子,小心地一片一片地從裡面夾茶葉出來,因為她穿著消毒褂子,戴著手套口罩(還有那頂滑稽的安全帽),所以,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法醫正在進行屍檢:“那就喝我的。”我喝著她重新泡出來的那壺茶,百
集。這是這些天以來,我和顧裡第一次這麼長時間地待在一起。儘管眼前的場面是我們最最
悉,也最最親密的習慣場景:一群人聚在一起,聽顧裡講那些生命中尖酸刻薄的段子。
如果換了以前,我肯定已經是斜躺在沙發上,靠著自己的男朋友,或者靠著南湘,然後笑得四仰八叉,同時不忘大喝特喝顧裡提供的奢侈飲料。我會覺得歲月如景,人世安穩,我會覺得顧裡就像是戰場上的女武神,我們幾個小兵只需要跟在她背後,拿著塑料小刀假裝揮舞吶喊,為她喝彩,她就能戰無不勝,永遠凱旋。我們活在她的庇佑之下,就像熱烘烘的樹裡冬眠的松鼠,風雪離我們很近,但寒冷離我們很遠。
但現在,這種覺沒有了。
我看著顧裡,覺得她很陌生。
我看著她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看著她拿起一條愛馬仕的小絲巾揮來揮去的,像一個警,又像一個正指揮航海的海盜。我聽著她嘴裡那些小鋼珠般噴
出來的“笑話和毒舌的混合怪物”心裡卻開心不起來。
我覺得我不再安全。
我想依然躺在樹裡,但外面的森林,卻開始焚燒了起來。
“那個花盆已經那麼髒了,就不要了。剛剛我沒看錯的話,裡面是不是有一條蚯蚓?”——顧小姐,這是一個碗。
“不要把潔爾陰放在洗手檯上,像什麼樣子!這種東西當然應該放到冰箱裡!”——顧小姐,這是漱口水。
“你說這是什麼?巾被?別搞笑了,這明明就是一條地毯,來,幫我把它鋪在過道上。”——顧小姐,可是這個背面有標籤,寫著“
巾被”三個字。
“臥室裡面為什麼要在邊上放一個洗碗機?就算主人習慣了躺在
上吃宵夜,但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能接受在
上洗碗這個事情啊!來,聽我的,放到衛生間裡。”——顧小姐,這個不是洗碗機,這個是空氣加溼器。
“空氣加溼器?什麼是空氣加溼器?世界上並沒有這種東西,你們不要想當然地就隨便給東西起名字,你以為你是誰,愛迪生啊?我告訴你,世界上的空調都是自帶加溼功能的。”
…
所以,我們其餘的人,就只剩下兩件事情可做了:一,坐在沙發上喝茶;二,一邊喝茶,一邊看顧裡表演單口相聲。
這支訓練有速度的飛虎隊在小小的公寓裡飛簷走壁,不到一個小時,這個家就已經看起來有那麼點意思了。
又過了一個鐘頭,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完了,只剩下最後一個蠻大體積的紙箱子,但飛虎隊們的表情明顯有一點猶豫,因為上面寫著六個大字:“最美好的時光”飛虎隊們不敢動,因為之前他們已經陸續被“菁菁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