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生一代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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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康熙八年,皇帝親政後的第一次大選。

此前,康熙在繼位後四年、剛滿十二歲時,便遵莊妃太皇太后懿旨,娶了輔政大臣索尼的孫女赫舍裡珍兒為後。次年康熙扳倒螯拜,得以親政,一則年紀尚幼,二則忙於政務,直至這年秋天,才又輪到三年一次的大選,也是他親政後的第一次大選。依照祖例,十三至十六歲的旗籍女孩都要造冊備選,納蘭碧藥,便這樣被送進了深宮,從此“寂寞鎖朱門,夢承恩”是的,她不叫葉赫那拉,而叫納蘭。

這世上,有無數的人姓葉赫那拉,卻只有兩個人姓納蘭:一個是納蘭成德,一個就是納蘭碧藥。

這是她和容若獨有的姓氏。只有他們倆,再沒第三個。

那一年,他十歲,她十二歲,都還是才總角的小孩子,因是堂姐弟,無須迴避,遂得以青梅竹馬,嘻笑無拘。

明珠剛剛提了內務府總管,建了這所明珠府花園。他和她坐在水塘邊,一邊剝蓮子,一邊似是而非地討論著一些國家大事。此前莊廷銃明史案發,牽連致死七十餘人。小小的納蘭容若深為震撼,對堂姐說:“他們都是有學識有才華的文人,不過是出了一本書,怎麼就成了死罪,還死了那麼多人呢?”碧藥說:“這就是皇權啊。權柄之下,一言九鼎,人命賤如螻蟻。”容若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可是他們的學問,他們的詩詞歌賦,真是好。我不喜歡葉赫那拉這個姓,我決定給自己另取一個姓,納蘭,多好聽。”碧藥認真地想了想,點頭說:“好,我跟你一樣,也姓納蘭。”能夠得到堂姐的贊同,容若心中充滿了知己之,大聲說:“好,我們兩個同心同姓,都姓納蘭。我叫納蘭容若,你叫納蘭碧藥,就只我們兩個,一生一代一雙人,再沒第三個。”碧藥原比容若大兩歲,聽了這話,芳心動搖,用力將手中的蓮子拋向湖心說:“對,納蘭容若,納蘭碧藥,就像兩朵並蒂蓮。”他們為了紀念這有意義的“改姓之”還特地在水邊種下了兩株夜合花,手牽手地立誓:“朝開夜合,百年好合,蓮心蓮子,成雙成對。”後來每每想起,真是不吉利。哪裡有在夜合花下許願的呢?

“夜合花”和“百合花”是渾不相干的兩件事“朝開夜合”形容的恰恰是短暫無常,又怎能成為“百年好合”的比興?

“蓮心蓮子”原是世上最苦澀的,難怪會帶來一世的相思。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康熙八年的大選,將十六歲的納蘭碧藥送入廷,從此一入宮門深似海,違背了“蓮心蓮子,成雙成對”的誓言,開始了“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子。

而納蘭容若,則過早地學會了相思。那一年,他只有十四歲。

世人評價納蘭詞,說他“悼亡之不少,知己之恨猶深。”悼亡,自然指的是亡。他在詞裡大聲宣告的愛情,幾乎都是寫給盧夫人的——在她死後,用“悼亡”的名義,一遍遍地訴說著她生前的故事。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陽。

被酒莫驚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首《浣溪沙》,後來成了悼亡詞的絕唱。它太經典,太纏綿,太痴情,以至於世人因此將納蘭詞中所有的相思懷戀,都給了盧夫人。

然而他們卻忽略了,在盧氏活著的時候,他也寫過許多情詞,也是一樣地幽憤,無奈,咫尺天涯般地絕望。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驚風吹到膽瓶梅。

心字已成灰。”那時他還年紀輕輕,榮華正好,倜儻風,如何就“心字已成灰”了?當然不是為了盧夫人,因那時她還沒有嫁入明珠府中來。如此,那麼多的纏綿愁緒,離恨別思,都是為了誰?

“記得別伊時,桃花柳萬絲。”

“人在玉樓中,樓高四面風。”

“相思何處說,空有當時月。月也異當時,團圓照鬢絲。”

“小屏山遠,妝薄鉛花淺。獨自立瑤街,透寒金縷鞋。”他用了晚唐小周後“金縷鞋”的典故,因為那個相思相望不相親的女子,藏在深宮。

碧藥入宮那年十六歲,很快便得到皇上寵幸。有兩件事可以證明她得寵之深:一是當年九月,明珠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二是次年天,碧藥生下了承慶皇子。

明珠府裡擺了家宴慶賀。沒有人留意,冬哥兒在淥水亭畔盡了眼淚。過了沒幾個月,宮中忽然傳來皇子夭折的消息。明珠府裡一片凝重,連空氣都彷彿凍潔了,這回不僅是冬哥兒為表小姐傷心,就連明珠也沉默了很長時間,又特地請旨,許覺羅夫人入宮探視。

清廷規矩,嬪妃入宮後,便連親父兄亦不得見,只有病重或妊娠時,才許母親探視,而且還要“請特旨”然而碧藥情形特殊,因為生母過世得早,自幼在明珠府里長大,所以視覺羅氏如親孃一般。加之皇上愛寵有加,竟許明珠頻頻請特旨,令覺羅氏入宮探

那段時間,明珠府花園烏雲慘淡,而明珠的眉頭也鎖得特別緊。直到隔年碧藥再次受孕,生下來的仍是一位皇子,明珠這才舒展了眉頭。碧藥是他的棋子,他那樣心教導她,栽培她,就是為了送她入宮,邀寵固權。尤其是之前的四位皇子全部早夭,所以碧藥所生的皇五子胤禵,就成了實際上的皇長子,有了爭太子的可能

這一年,容若已經十七歲,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小孩子了。如果說之前他對碧藥還一直不能忘情,一直心存幻想的話,到了這時候,他已經徹底明白她的想法。

很明顯,她想做皇后,想要權力。她的心中,早已經沒有了他。

“綠葉成陰盡也”他和她,到了最後的告別時分,從此是兩路人,越走越遠。

他再次為她寫下一首詩,《詠絮》:“落盡深紅葉子稠,旋看輕絮撲簾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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