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藏起胤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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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正道:“夫人之仇,當有盡處。唯有隱於背後、製造許多不幸的陰謀家伏法,才算給胤大俠、給貴派罹難的手足親故報了仇,否則殺得再多。
不過是毀去殺人的工具洩憤而已,元兇始終逍遙法外。我知行空是誰。”言簡意賅地代了殷橫野事。胤野安靜聽完,豔極無雙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驚詫,想了一想,忽然抬頭。
“現下我知道啦,還要你做甚?”
“合力殺賊。”耿照想也不想。
“三五高人神出鬼沒,就算拿人命來疊,也難擷抗。他若不知有夫人,夫人還能等天收他,與殷賊比一比命長。不幸賊人所,正是夫人,若非被在下耽誤了進程,夫人能不能在此間話家常,猶未可知。”
“他要我…幹什麼呢?總不能吃了罷。”女郎促狹似的抿著一抹笑,星眸微眯,分外濛,令此問毫無說服力,徒然
人心緒而已。耿照不無怦然,實難想像她有老胡這麼大的兒子,而且已是四個孩子的媽。可惜他完全笑不出來。
“夫人與令先夫追查到‘行空’的身份,令殷賊坐立難安,除之而後快。我與夫人同,此其一也。
“其二,令先夫由‘沖霄一劍’魏王存前輩處,窺破妖刀武學之秘,使其得以不經秘穹,學而知之。一同與聞的天門鶴真人,修為悟皆不如胤大俠,我料殷賊或經查探,知他非是關鍵,這才鎖定了胤大俠。
斯人既逝,秘奧必於夫人之手…關於這節,在下的處境亦與夫人同。
“殷賊武功超卓,心計亦工,兼有姑暗手,坦白說沒什麼
不到的。
其之所,不出此間一二。我實在想不出,夫人有一絲一毫不與在下聯手的理由。”胤野輕輕撫掌,
出一絲佩服之
。
“影城的鐵匠都像你一樣會說話麼?我差點以為,你們那兒是銜著鐵錘鍛打的,多便給的一張嘴啊。”
“夫人見笑了。”
“可惜,你讓下屬全進了冷爐谷,代表你對同盟毫無信心,寧可隻身在外引敵注目,也不願手下人犯險,未戰先怯,敗象已呈,我一向不與輸家站在一邊。”女郎抬起明眸,定定直視著,斂起先前嬌慵的神態,口吻雖是一貫的清冷,卻挾著霜嚴苛烈,令人倍壓力:“放眼七玄,南冥修為驚人,極不好鬥,論武力未必在我之下。
天羅香那姓雪的丫頭近年四出兼併,頗歷爭伐,也算後起之秀。蚔狩雲老謀深算,漱玉節亦有城府,讓她們出謀劃策,我實無必勝的把握。
此外,集惡道潛伏極深,遊屍門尚有耆宿…你好不容易統合這幫人,令他們捐棄成見,奉你為主,這可不是誰都能辦得到。
“然而生死存亡之際,你卻讓他們通通進了冷爐谷,孤身在外,美其名曰與敵周旋,得以無後顧之憂,其實是你承擔不了下屬的犧牲,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願教旁人犯險。
我無意加責,也沒有斥責你的立場。訴諸閭巷草野,說不定多數人都會誇你懷仁重義,是大大的好人。
“但這一切都是假的。最終你必將失敗,連帶使那些相信你、仰望你指引方向的人同遭禍患,落得悽慘收場。
你的懷仁重義,非但無助於求存,反將自己和身邊的人推入無間地獄。他們的結局確實因你而改變,可惜不是變好,更有可能是十倍百倍的悲慘,遠勝當初無你的結果。”耿照不是沒想過會有質疑抵抗,萬萬料不到胤野不計較女兒的清白、不追問鬼先生的下落,甚至沒提起老胡半句,卻於此窮追猛打,咬緊不放,不由得一怔。胤野直視著少年的錯愕,星眸微眯,淡淡一笑。
“我們方才說到哪兒啦?是了,得把故事說完才行。就在我謀劃之際,發生了一件事,也算是鬼使神差,堅定了我當時行動的決心。
鶴著衣那牛鼻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打聽到鐔兒在仇池郡,到古月名家打死風蛟,帶走了鐔兒。我到現在都還疑心,是風
蛟自洩漏了他爺倆的行蹤,引鶴著衣上門的。”耿照全無聽故事的閒心,本
打斷女郎,見她說起風
蛟、鶴著衣時,
出一種“你們都一樣”似的眼神,似鄙似憫,莫可名狀,心念一動:“她若神智未失,這番陳述必有因由,說不定便是說服她的關鍵。”話到嘴邊又硬生生
回,凝神細聽。胤野雖不喜鶴著衣,卻信他不會傷害丹書的骨
,況且此人行事沉穩,講白了就是天生膽小什麼都怕,若無十成把握可保鐔兒平安,不會貿然將人帶走。
鏗兒遠在平望,鐔兒託庇於七大派之一的觀海天門,她終於可以放手大幹一場了。
“你猜得半點沒錯,驚鴻堡的‘無草’出賣了我,自始至終,這個行動就是陷阱。”胤野淡然續道:“梁度離想在七大派面前
臉,他廢了我的經脈,挑斷手腳筋,在我面前拷問俘虜的內三堂弟兄,將他們折磨得意志崩潰,吐
機密的據點訊息。
摧毀據點後,將帶回的首級堆在我面前,繼續拷掠擄獲的生還者,然後襲擊下一處…”梁度離前後花了兩月餘,將胤野的勢力連拔起,掃蕩一空。那些被折磨至死的狐異門人,幾乎都是胤野族中的叔伯兄弟,不是看她長大,就是她看著長大的,目睹他們受苦已是煉獄,看著他們意志崩潰後的悽慘模樣更令人難以承受,胤野幾乎因此發狂。
“除了體上的苦楚,真正令人痛苦至極的,是‘絕望’。”女郎的眸光幽暗,口氣輕渺,彷彿與己無涉,說的是什麼風花雪月般。
“我被鎖在不見天的牢裡,不斷聽著親人受苦刑哀嚎,他們一個一個數著死掉的人給我看,直到我明白外頭再沒有人會來救我。
“如你所見,我是個很美麗的女人,當年芳華正茂,恐怕比你現在看到的要美麗得多。梁度離雖無好之名,畢竟也是個男人,他沒能忍上幾天,終究還是來侵犯了我,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耿照微咬了咬牙,忍住撇過頭去的衝動。他不忍再聽,卻不能示弱。胤野像在炫耀無人敢直視的恐怖傷口一般,細數著受過的可怕凌辱。梁度離能躋身正道,此前自未傳過什麼劣跡,雖說正道不缺鹿別駕、鹿彥清父子這等敗類,表面工夫仍有講究,梁度離的為人便稱不上君子,起碼還算正派。
只能說一旦開了頭,人的道德崩壞之速遠超乎想像。胤野絕頂的容貌與體,令梁度離為之瘋狂。
然而女子再美,終究是凡胎身,
夜蹂躪,總有膩煩的時候,漸漸的,梁度離從渴望征服她的
體心志,到粉碎希望和尊嚴,最終連這也索然無味時,便將她當作一件稀奇的收藏,先讓手下都嘗過甜頭,再拿來籠絡外頭的江湖朋友。
“那時,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清楚來的是什麼人,然後讓自己記住每個名字。”胤野笑起來。
“…你以為我會說‘孩子’,對不?我沒有這麼多母愛,況且,為不在崩潰時吐鏗兒鐔兒的行蹤,我一直告訴自己他們已死了,死在逃難中途。我當時全信了這個說法。相信我,背誦仇人姓字,比你想像的更能維持心
不潰。”梁度離顯然未將捕獲胤野一事昭告天下,因為來的“正道要人”俱是隱藏甚深的左道,在東海黑白兩道中
本不見名號。連籠絡的對象都冷僻至此,盡顯梁度離在道上人脈的蒼白與貧弱。耿照的判斷與胤野相若。
以老胡那牛鼻子師傅的為人,若聞風聲,絕不會坐視摯友遺孀受辱,魏無音前輩磊落豪俠,更不可能袖手放任,可知天門、奇宮兩派應不知情。這卻又衍生出另一個問題來:梁度離若真要邀功,藏起胤野,委實太不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