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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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卷地的雪花像是大地的魔術師,在短短一、兩個時辰內,即將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的雪冰柱,再次覆蓋上層幼綿綿細松的雪塵。
坐在燃著熊熊柴火的大堂上,道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眼前的彪形大漢。頭戴渾脫帽,身著圓領或翻領小袖衣衫,條紋巷口褲,以及透空軟底錦靿靴的胡服人仕,聚居在室,等著他們所要等待的人。
噠噠的清脆馬蹄聲,自小廝們勤快地清掃出的石板道上傳來,道洛半立起身子,和那些已和他結盟了的小民族邦國代表使者們,皆不由自主地上前去。
脫去騎馬時才戴的帷帽,馬上那漢子將披到頸部的絲網解開,出他顯現出風霜痕跡的面孔。
連忙來到馬畔,和那位自馬上縱跳下來的漢子緊緊地握住手,道洛眼中充滿了難喻的辛酸。
“阿薩軻世伯…”才剛喊了出聲,道洛即哽咽得無法再說出任何言語。
約莫五十來歲的漢子脫去堆積了不少雪花的披風大氅,伸手拍了拍道洛的肩膀。
“我都知道了,這年成不好,連我阿薩軻也蒙受不少損失,牲畜凍斃不少,眼看這個天都難以放晴,我也憂心百姓生計…”
“正是,年歲不靖,而我叔父又倒行逆施,強徵民兵練,打算南進中土。但這大唐國勢正隆,前些
子各邦夷才向太宗皇帝上敬“天可汗”尊謂,倘若此時我突厥貿然南攻,只怕以卵擊石…”將風塵僕僕的阿薩軻
至上座,道洛憂心忡忡地說出自己的顧慮。
“世侄考慮得是,假如我那不肖子有世侄的勤政親民,我阿薩軻何以落敗至此。他一心想進犯中原,也不先衡量情況,竟趁我臥病之時,瞞著我闖出這等大禍事,幸虧太宗皇帝宅心仁厚,亦不想樹立邊敵,故允許我稱臣進貢。現在也只有先休息牧民,待國力恢復,再做打算。世侄邀我阿薩軻結盟以清國內亂黨,自是義不容辭。”
“小侄先謝過世伯,請世伯先在盟書上簽字用印。”正要提筆簽下名諱的阿薩軻,突然停住動作地盯著道洛。
“世侄,這盟書是何等重要之信物,怎可沒有突厥的玄天碧璽?”
“呃…這玄天碧璽…”被阿薩軻的話阻得冷汗直,道洛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什麼話好回答他,只得支吾以對。
“稟報少主,這玄天碧璽刻由少主貼身護衛桑奇保管。他已在由長安城外趕回來的路上,請少主寬心。”眼見就要大穿幫了,道洛身後閃出個伶俐的小廝,跪在他面前明聲地以讓所有的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大大地鬆了口氣,道洛明顯地受到身旁的其它人也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微微地一領首,阿薩軻面帶笑容,快地題下他的名氏,再拿起個用上好紫黑羊皮袋所包裹的大印。
“世侄果然思慮過人,這傳位碧璽是何等珍貴信物,正當妥善保管。那麼,這盟書就待明午後再
予我吧!今夜太宗皇帝賜宴於御花園,聽說亦是為前些
子遭劫歸來的玥妍公主壓驚洗塵,世侄可有意願與我前往?”一聽到玥妍的名字,道洛整個人彷佛被道強勁的電
擊到,他囁嚅著雙
,幾番想要欣然應允,但看到部屬們不贊同的眼光,他只得含恨地
回那些話。
用別有含意的目光盯著道洛瞧了半晌,阿薩軻朗地笑了起來,將個以金絲繡繞的魚袋
給他。
“世侄,這是鴻臚寺給我用以證明身分的金魚符,因為與守門侍衛識,所以他從不查驗。就
給世侄,倘若世侄改變主意了,可至御花園找我,這南國與我們北地終究不同,就當是長長見識也好。”阿薩軻說著朝道洛眨眨眼,而後又飛身上馬離去。送至門外,其它人這才發現,看似單騎匹馬來的阿薩軻一出大門,從雪堆中立即如平地突起般的爬起許多護衛,緊緊地保護著他的安危。
“少主,現在桑奇行蹤未明,請少主三思…”見道洛筆直地朝馬廄衝去,那些隨從們,緊張地撲了過去,跪著抱住了道洛的大腿。
“放開,我以為已經無望再見到她了。眼前有此大好良機,你們就不要再阻擋我,讓我去見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了。”雙手憤怒地在空中揮動著,道洛明白他們忠心護主的出發點,但是他們之中又有誰能明瞭他心中那股如烈焰猛焚的苦澀。
每每只要一想到玥妍的嚶呢細語,憶起她梨花帶雨的嫵媚,還有面對強權時的大無畏,就教道洛無法自持,尤以在似無止境的雪夜中,映著雪花的她的容顏,總要令他沒來由地到血脈僨張,踱步到天明。
現在,通往有她所在之處的通行證已在手,道洛的一顆心早已飛到那個嬌柔的女郎身上去了,面對部屬的再三勸阻,他如何能聽得進去?
“求少主三思,當初是玥妍公主以死相,方才使得齊捕頭放咱們一馬,若少主自投羅網進宮,玥妍公主要是知道少主如此不為她、為突厥保重自己。她,不知會有多傷心。”罷翻身上馬的道洛,在聽到那位叫阿成的人所說之話,他濃眉皺了皺,腳尖一拔,馬兒嘶鳴著往前奔去。
“沒有用的。阿成,現在我才曉得,原來玫瑰香有此作用,它是我邦族最珍貴之葯方,向來不輕易使用,但我卻不燦邙再三用之,如蠱附身,今生他們二人都不會背棄對方,只為彼此而活,你們就是再勸阻他也沒用了。”長長地嘆口氣,從柱子後飄出個身著胡族女服的女郎,披著寬大的幕布,像是鬥蓬連帽般地遮住大半身子,她抖下帽子,雙眼紅腫地望著道洛一路遠行所留下的馬蹄印,一面輕輕地擦著自己的淚水。
“桑奇,既然你已回來,為何不讓少主…”
“不,我已非能輔他治國的應承天職之女,現已懷有身孕的我,占卜能力正迅速地消失中。況且,因為悖違天職允諾,此後我終身都必須守候在那個混帳身旁。”
“桑奇…”眾人都默然,以同情的眼光看著桑奇。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現在我所能做的,只是將殘餘的天力全數出,為我突厥少主祈福,快去準備吧!”在她的示意下,立即有幾個小廝搬出桌子和全只的羊為祭牲,繞著桌子快步而行,桑奇口裡念著奇怪旋律的咒文。
將枯柳枝投入熊熊火焰之內,桑奇朝天際大喝三聲,而後疲憊地俯視柳枝的灰燼,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直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