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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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軒的家位在一座高級公寓的頂樓,約有五六十坪,的確是需要一名管家來處理雜務。

他們很公事化的談妥薪資和她的工作內容。

公事化,這便是方爾雅搬進去後,陸以軒一貫的態度。

彷彿那個吻從不曾發生過。

他是後悔了還是失望?

她想告訴他,她並不在意他在吻她時,喊的是尋尋的名字。

而他當然是在意的。在意自己錯了對象,在意自己竟把平凡的石頭當成了珍珠。

現在她總算知道,媽媽一再告誡過她的,被愛情衝昏了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被衝昏頭的僅只她一人,並不包括陸以軒在內。

就算他神智不清,也不會是為了她方爾雅。

他們的對話也是極實際的。

“…麻煩你把那件藍的襯衫燙好…”

“…我的黑西裝從洗衣店拿回來了嗎…”

“…晚上我不回來吃飯…”諸如此類。

現在她最常對他說的話不是“是的,陸先生。”就是“我知道了,陸先生。”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是誰失望多一些?她不是他想要的?還是,她想要的,他給不起?

“陸先生,晚飯就放在微波爐裡。對不起,我要去上課了。”方爾雅一聽見他進大門的聲音,便匆匆忙忙地解下圍裙,走進客廳報告著。

陸以軒打開鞋櫃,換上拖鞋,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你吃過了嗎?”快下班時他接了一通電話,-誤了時間。平常他總會準時下班,快快吃完晚飯,讓他負責的管家可以把廚房打理好,然後從從容容地去上課。

“喔,吃過了。”爾雅有點不安地回答。主人都還沒吃,她就把自己餵飽了,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陸以軒看了一眼手錶,把剛脫下的皮鞋又穿了回去,“我送你去上課吧,快遲到了。”

“陸先生,不用了。慢個一、二十分鐘沒有關係的。”得讓他吃重新加熱過的食物,她已經很過意不去。

“別羅嗉了,”他有些不耐煩,“快去拿書包吧!”

“謝謝你,陸先生。”爾雅很快地跑回自己房間裡,拿了揹包。

她一定要在每句話裡都加上陸先生這三個字嗎?他下滿又毫不講理地咕噥著。忘了今天的情勢,完全是由他主導的…

他不也是在每一次不得下稱呼她時,喊她方小姐嗎?

在那樣吻過她之後,這個用訶顯得十分奇怪。

他只是害怕自己又忘情地喊出那兩個字…

她當然不是尋尋…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時,他仍然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明明不是尋尋…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他沒有說完,仍不清楚為什麼道歉,他不該吻她?還是不該把她當做尋尋?

方爾雅也有相同的疑問。兩件事都沒錯,只有他說的不該兩個字才是錯的。

她很想這樣回答。只有殘存的自尊心才阻止了她。無論如何不想對他承認,她戀他到無可救藥,就算明知自己是代替品都無所謂。

“沒關係,人都有一時衝動的時候,你不用在放心上。”不用放在心上?她這麼說是因為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

怒意頓生!他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她是以什麼為生的。她吻過的男人不知凡幾,當然不會放在心上。或許他該把那個吻的代價加到下個月薪水,還是像他所看過的,直接把鈔票進她的上衣?

他不再說話,車子加速往前進,闖過一個黃燈。

她沒有錯過第一節的點名。

她的腳步踩過紅磚道旁樹籬的影子,沉重地向前邁進。路燈映出兩排古老的樁樹張牙舞爪的枝幹,濃密的樹冠在夜中像一把巨大的黑傘,擋不了夜風,只擋住了月光與星光。

這條單行道的盡頭就是他的家。

方爾雅停下腳步,抬頭凝望著那棟美輪美奐的大樓,每一個窗口都有溫暖的燈光瀉而出,好讓夜歸人不致途。

那些燈光裡,沒有一盞是為了她而點的。

“小雅!”機車的咆哮嘎然而止,緊接著是一聲她悉的呼喚。

爾雅轉過頭,一名機車騎士正脫下安全帽,出一張端正的臉孔,過長的頭髮直覆到他牛仔外套的領子上。

“阿祥,是你。”

“小雅,怎麼你搬家都不跟我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他一開口就是興師問罪。

“找我做什麼?有事嗎?”她淡淡地反問。

“我不是答應過你,一退伍我們就結婚的嗎?怎麼你還問我找你做什麼?你是不是變心了?那個男人是誰?”他咄咄人地追問。

“什麼男人?”

“什麼男人?你還要否認?林媽媽家的小芳親眼看到告訴我的,說今天晚上-個男人開車送你去學校,還是一部很值錢的進口車。就是小芳告訴我你在補校唸書,她跟你同校。他到底是誰,敢搶我的馬子?”

“你別胡說,他是我老闆。”

“好啊,你姘上個大老闆就想把我一腳踢開,也不想想這幾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魏孟祥愈想愈是生氣,他花了那麼多錢,卻什麼實際的甜頭都沒嚐到,現在反倒便宜了別的男人!

“在我身上花錢的不只你一個,難道我也要一個一個嫁給他們嗎?”爾雅冷冷地回答。

“好,算你狠!今天不管你願不願嫁我,橫豎你都得是我的人。”他不待說完,就魯地一把將她扯進懷中,強硬地壓著她的

爾雅奮力地想要躲開,喇叭聲急促地響起,她扭過頭看見一部悉的黑汽車,車前的大燈也跟著亮了起來,刺眼的燈光照得那雙糾纏不休的人影無所遁形。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面頰上滾落。她掩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不需要讓他來嘲自己的眼淚了,一如嘲她的過往、她的貧乏。

晚風挾著寒意從未關的落地窗吹了進來,她深深了一口,這風彷彿溫暖了她心中的冷意。

好累,她順勢躺在地板上。那華貴的大理石地磚也並不比她的臉頰更冷。她真的好累,就讓她再休息一會兒好了,然後她就會有力氣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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