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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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酒席的東道主是個非盈利組織,培養少年鳥類觀察家。飯店的大廳掛滿了知名畫家的作品,都是捐出來贊助少年觀鳥活動的。董丹隨著人群走進宴會廳,看到接待人員在檢查每個人的證件。女接待員的眼睛忙著對照身份證上的照片和眼前的人,一邊跟大家解釋一項新規:兩天前有人拿了假記者證混進了人民大會堂。當時人代會正在舉行,那人就鬧起示威來,控訴地方黨領導的腐敗。從那之後,記者們在參加記者會和宴會時都得同時出示身份證和名片。

董丹反身離開了入口處。他身份證上的名字與他的名片並不相符。當然,他可以謊稱他把身份證留在家裡了,說不定女接待員還是會放他進去。但是萬一她不放他進呢?萬一她檢查記者證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抓出像他混吃混喝的人呢?是不是有些人早已注意到某些來路不明的“記者”總是在記者會和酒席上出沒,卻從來沒見他們刊登任何文章?

董丹瞪著面前的一幅面,因此避開了與任何人照面。他留神到大廳裡就剩下他和另外兩三個人了。幾乎所有的受邀者都已經進了宴會廳。他必須馬上作決斷。

“你喜歡這幅?”一個帶了濃重口音的聲音說道。董丹轉過頭,看見一個雖胖但比例得當的男子站在他側後方。董丹立刻注意到他一身的黑襯衫、黑長褲,一頭黑亮的頭髮,還有“無眼皮”下帶血絲的一雙眼睛。那一頭黑髮黑得可疑。他看上去有六十歲了,或者更老。董丹意識到他指的是面前這幅畫,便笑了笑。它不過就是一大堆顏,怎麼解釋它都成,可以說它是一幅風雨中的山水,也可以說是一群馬在混亂中狂奔…

喜歡的…”董丹對著畫緩緩點著頭。

“那我問你,喜歡它什麼?”那男人和董丹一同注視著那幅畫。

董丹眯起眼睛、抿緊嘴,朝前跨了幾步,又往後退了幾步。欣賞畫是不是都得裝成這樣?

“你看出什麼了?”男人要他回答。

一維顏燴什錦。一鍋煮爛的線條與形狀。或者就是一個像他一樣餓昏的人看到的世界。董丹從一大早吃了雙黃蛋後就再也沒有進過食了。

“我喜歡你這樣的人。”男人說“至少不亂評點你看出的那點名堂。要不就是,你看不出名堂的東西什麼也不說。你是哪家媒體?”董丹拿出名片,雙手奉上,這是他從他的“同行”那兒學來的謙卑姿勢。

“從來沒聽過。我以為所有的媒體都已經來騷擾過我了。”

“這是一個新的網絡媒體。”

“你們還真的到處都是!哪兒搞得清楚這家那家。悉我的作品嗎?”他回答:“當然,誰會不悉呢。”可是他心裡盤算著原來這人就是這幅畫的作者。正是他那雙胖而比例得當的手炒出這一盤湯的巨幅彩大雜燴。董丹還來不及應答,一群人蜂擁而上,朝那老頭喊“陳大師”或是“陳洋先生”頻頻道歉沒立刻認出他來,害他久等了。叫陳洋的人扭過頭,隔著人群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是西北人。”董丹回答:“一點不錯。”

“嗯,長城之外的不之地,沿著絲路全是被烤焦了的商隊驛站。讓我再猜,甘肅省?”董丹點點頭。

大師立刻在董丹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說只有他家鄉來的小夥子,才有他這樣高壯的體格和直率的情。

原來他們是老鄉,董丹並不動地意識到。

他倆一同從接待人員面前走過時,董丹假裝專心聽陳大師講話,沒空注意她伸著手跟他要什麼。

陳洋穿過一個朝他微笑的人群,穿過筆白衣的服務員和長髮黑衣的藝術家,最後來到講臺麥克風正前方的一張桌子前坐下。他指指身旁的椅子,要董丹坐在他身邊。陳洋上下按著口袋,找不著剛剛董丹給他的那張名片,於是問他叫什麼名字。董丹不假思索便報出了他的本名。陳洋問他,他名字裡的那個“丹”字,可是中國字裡“丹紅”的“丹”是呀,沒錯。也就是公元六百年前戰國時代燕國太子丹的“丹”啦?沒錯。好名字。謝謝。

董丹心裡想著,待會兒他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書店,找一本歷史百科全書查查這個燕太子丹是何人。下回他也可以像這老傢伙一樣,在別人面前炫耀一下他的歷史知識。

開胃菜上來了,董丹覺得眼生。他正要拿起筷子,卻見老畫家對這菜漠不關心,好像有比吃更重要的事讓他心不在焉。董丹只好悄悄放下筷子。他有預,面對一大桌好菜,要像往常一樣一心一意地暴吃一頓,恐怕成問題了。女東道主湊近陳洋身邊咕噥了一番,朝大轉盤中央巨型水晶碟裡的食物,玉指又是一陣亂點。接著她把說話內容向全桌重複一遍:這些開胃菜所用的菇類都是非常稀有的,全是賞鳥探險時採集回來的。董丹納悶了:它們吃起來像一樣,而且油膩。

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畫家走向了講臺麥克風。來賓們的聽覺穿過幾百雙象牙筷子敲打細瓷、幾百副嘴牙齒大咀小嚼的聲音,聽著她說話。在年輕女畫家用投影展示她的作品時,董丹的飢餓已經被平息了。他放鬆下來,開始認出許多張識的臉——同樣經常出席餐會、領取車馬費、面對豐盛佳餚掛著腦滿腸肥的笑容的臉。年輕女畫家身上遮體的是一件紅小肚兜和她一頭濃黑的長髮。當她說她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畫畫了,臺下一陣鬨然。可是她馬上補充,她到五歲才會說話。這是她抖的一個包袱,聽眾們也都哈哈響應。

今天第一道熱菜,是用鴿的鴿末混合豆腐泥做成的小丸子,上頭還撒了新鮮的綠青蔥末。董丹吃得很過癮。當他放下筷子口氣時,發現那個年輕的女畫家已經是今晚眾人追捧的對象。許多客人要她的簽名,許多人要跟她合影。董丹心想他是不是也該加入記者們的行列,用他沒有底片的相機對那女孩按幾下快門時,陳洋開口了,他說他越來越喜歡董丹這人了。

“你眼光不錯啊。”他邊說邊朝董丹靠過去“對這種玩意兒,你的趣味沒法容忍。”他揚起下巴指指那女孩。

董丹的嘴裡還滿是美味,他心裡想的是這丸子的滋味太好了,要想完全品嚐出髓,等下肚後還得慢慢回味。

“你看那群的男人,輕易的就被這樣的女孩給倒了…這就是為什麼冒出這麼多少女作家啦、少女畫家啦…這個社會變態了,慾橫,恨不得把她們生活剝…”太吵鬧了,陳洋說的話董丹只聽到一半。即便他專心聆聽,他還是搞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他頻頻點頭,把耳朵湊向老藝術家。這當中他不時地張開鼻孔,好讓飽嗝有地方打出去。

看見那個女接待員拿著信封口袋正朝他們走來,董丹急忙掏出了又聾又啞的麥克風和錄音機,把它們放在藝術家的面前,希望她經過桌子旁邊時,自動把錢留下,別打擾他們的“採訪”可她就等在那兒,討好地微笑著,看著藝術家說得慷慨昂,嘴角堆滿了口水泡沫。

“幹嘛?”陳洋不耐煩地停下來。

她忙跟他說對不起,並把信封給董丹,輕聲細語地說道:“這一點兒小意思,謝你跑這一趟。”董丹不作聲,點點頭表示謝意。

“對不起,打擾到你們了。”但她還是不走“沒關係。”董丹說道。

“我們這兒正訪談呢…”陳洋揮揮手,表示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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