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星星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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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張小辮同那黑貓躲在劍爐石殿上,探出腦袋來,偷眼窺探“荒葬嶺”中的動靜,此時天上的星星差不多都出齊了,藉著清冷的星輝月光,只見大群野狗在狂吠聲中,正將一窩狐狸趕入絕路。

山中成群結夥的野狗們,專門在墳塋地裡撞棺材扒墳,拖拽出尚未腐爛的死人屍體充飢,平歹也會捕捉荒墳野地裡的狐兔之屬來吃,牠們知道母狐狸身上有條臭腺,遇到危險時會和黃鼠狼一樣放出臭氣,被稱作“狐煙”這股煙作濃綠,不屬黃鼠狼子的那麼惡臭,卻有亂神智的作用,狗鼻子最靈,一旦將“狐煙”到鼻子裡,輕則五俱廢,在狂奔中一腦袋撞在石頭上,不免頭破血、骨斷筋折;重則立刻口吐白沬,倒地慉不已,最後心喪神,變成一條瘋狗。

因此才說狐狸善能人的傳說,並不完全都是空來風的信觀念,荒葬嶺的野狗們似乎深知狐,在後邊趕得雖急,卻始終把那窩狐狸放出一段距離,不給他們有機會放出“狐煙”只是將其攆至山谷深處,待到對方筋疲力盡了,才會一蜂擁上來一舉成擒。

這窩狐狸中為首的是條老狐,看起來已有百年之壽,全身通紅似火,前額上有一塊白斑,乍一看就好像長了三隻眼睛…嘴裡叼著條小狐狸,帶著另外兩狐一路狂奔,屢屢使出詭計,想要擺脫野狗的追擊,奈何這是老天爺降下的大劫相,始終未能得逞,眼看著氣力衰竭,前邊又被石壁攔住了去路,自知氣數已盡,只好停下來閉目待死。

野狗們見群狐已然是翅難飛,便在山谷裡將牠們緊緊圍住,只是有齜牙咧嘴地不住狂吠,卻並不急於上前撕咬,就如同貓捉耗子一樣,先要三擒三縱,在吃掉之前盡情耍獵物。

幾隻大小狐狸被嚇得全身發抖,悲悲切切的下眼淚,而那三眼老狐似乎不甘心引頸就戮,從口中吐出一枚紅丸,晶瑩圓潤,如珠似玉,此狐以前曾機緣巧遇,在深山中服食過一株千年靈芝,又躲進墳地裡藏了多年,每晚對月吐納煉氣,竟然得了狐玉在身,此物實有起死回生之效,牠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便想以玉換命。

有道是“犬有犬寶,牛有牛黃”老狐體內的石子便是狐玉了,那些野狗子雖然俱是烏合之眾,卻也識得狐玉實乃珍異之物,到肚子裡少說都能添幾十年壽數,真是個個眼饞,正想擁上前去爭搶,就聽深夜裡一聲牛嗚般的嚎叫,嚎聲烈昂揚,勢動蒼穹,不嚇得大群野狗們全身顫了三顫,哆哆嗦嗦地夾著尾巴齊向後退。

只見一頭體大如驢的巨犬,一道黑煙似地從山上下到谷中,正是荒葬嶺的“神獒”這靼子犬縱身一躍,就到了三眼老狐面前,一回了“狐玉”轉身就把兩條大狐狸當場按住咬死,掏出兩顆心肝來吃了,就著死狐腔子中還熱乎,又“咕咚咕咚”飲起了鮮血。

此時三眼老狐在旁看個滿眼,身上又被濺了許多鮮血,嚇得體如篩糠,直到猛然省悟過來,那神獒已經饒了自已和小狐狸的命,牠死中得活,趕緊叼起牠的狐子狐孫,頭也不回地狂逃而去,轉眼間就消失在茫茫夜中。

等那神獒喝夠了狐血,才把兩具狐屍留給其餘的野狗享用,不過僧多粥少,不消片刻,野狗們便把兩個死狐狸,連皮帶啃了個乾乾淨淨,其餘沒吃飽的也不敢抱怨,只好再去附近的墳場裡刨死人逮兔子。

那神獒兩眼目光如炬,一邊用舌頭著自已嘴角上掛著的狐血,一邊闊步向劍爐行來,這爐間中尚有許多鑄劍時所留的鐵,牠常將此地作為巢,以養體內暴戾之氣。

張小辮躲在劍爐石殿的房頂上把經過看了滿眼,不覺已嚇出一身冷汗,心知這“靼子犬”在漠北草原上,是可以搏殺豺狼虎豹的兇獸,怎敢把牠來等閒廝窺?但眼見神獒進了“劍爐”石屋,果然如林中老鬼所言一致,暗道:“正是張三爺的時運來了,這惡犬今夜即然進了此地,就算是三頭六臂生雙翅,也定讓你有來無回。”當即橫心豎膽,同那黑貓兩個伏在石樑上,躡足潛蹤,悄悄向石殿後面爬去。

神獒吃了兩頭狐狸的心肝,又了老狐的玉丹,那都是至熱之物,不免覺得腹間燥火大動,要回破石殿裡尋個避風的所在歇息一陣…是何等銳?不消抬頭去看,已知殿頂石樑間有些異常動靜,佔風辨氣便已知道,多半是兩個過路的野貓,尚且不夠給自已牙縫的,便也不去理會,逕自來到後殿,伏在天字爐前靜臥。

張小辮在石樑上攢行了一陣,也來到後殿屋頂,這裡石牆半塌,天空中皎潔如水的月光,從殿頂豁口處漏將下來,映得銀霜滿地,藉著月光一看,那神獒就臥在爐旁的一座石臺上歇息,在牠頭頂的屋樑上,懸著三個青銅燈盞,每一個都有臉盆般大小,上面扣著銅蓋,分別飾有星斗紋路,銅質久經風吹雨打,都已顯得斑駁蒼綠不堪。

這三個燈盞可非比尋常,名為“星星盞”乃是戰國時期的青銅古物,是當年給諸候王鑄劍的時候,用來保存劍爐中火種的銅燈。要造鋒利絕倫的寶劍,除了要有手段高超的鑄劍匠師,以及深山中五金之的材料,還必須有“天火燒爐”而不能隨便巾人世間的凡火,非得如此,劍成後才能蘊有龍虎嘯般的凜然劍氣。

但取天火的時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要等到有雷電劈中了千年古樹,才能借到真正的“天火”火種,石殿中吊掛著的“星星盞”正是當時用於儲存天火的銅燈。

歷經了千年滄桑,到得今時今,那銅燈裡的火早已熄滅掉了,但盞內的燈油還在,這星星盞點燃的時候,分為三個部份,一是青銅油燈,二是燈,三是銅燈裡面的燈油,燈是個捻子,大部分都浸在燈油中,此時灰塵久積,星星盞上蓋滿了塵土,早將燈口封堵住了。

張小辮伏在樑上看了一陣,就伸手去捉那黑貓,想要按林中老鬼之計擒殺神獒,由於他身上著了貓仙爺的行頭,黑貓自然視他為同類,還以為是要作耍“喵嗚”叫了一聲“嗖”地從石樑躥上了屋頂。

張小辮一手抓個空,暗罵一聲:“賊貓,逃得恁般快。”他想上屋頂上把黑貓捉回來,但身在極高的石樑上,望望下邊都覺得眼暈,勉強挪到此處,已覺得手腳痠麻,更何況人不比貓,怎敢在樑柱屋頂間任意登高攀爬。

眼下在荒葬嶺的劍爐當中,要是沒有這隻“月影烏瞳金絲虎”張小辮便難以成事,他看了一眼梁下,嚥了一口唾沫,大著膽子在石樑上站起身來,想將那黑貓重新捉下來,奈何胳膊沒那麼長,踮著腳尖虛空抓了幾下也搆不到。

張小辮心下大急,額頭上冷汗更多,只好低聲央求道:“貓二爺,這可不是胡鬧的地方,你快快下來,休要壞了三爺的大計…。”可那黑貓蹲在屋頂的缺口旁,一邊用舌頭著貓爪子,一面在自已臉上抹來持去,顯得好不攸閒,兩隻黃金般的貓眼在月光下光四,似乎是有意與張小辮作耍,任你死求活告,就是不肯下來。

張小辮在樑上動作稍大了些,他比不得真貓來去無聲,不免掃落了許多塌灰,從上邊落下殿中,那神獒正俯在石臺上養神,耳聽那兩隻野貓在殿頂鬧得動靜愈來愈是厲害,又被許多灰土落在了頭頂,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生活剝了牠們,可是腹中的狐丹是大補之物,一團燥熱尚未化去,神情有些疲倦,始終昏昏睡,又自持身份,不屑於親自去捉兩隻野貓,所以暗自隱忍不發,低吼聲中齜了齜獠牙以示警告,便繼續打起盹來。

這一下險些將張小辮嚇得魂魄出殼,急忙蜷作一團刺蝟般伏在樑上,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只剩下心裡“怦怦”一通狂跳,他深知這“靼子犬”神異非凡,天羅地網都罩不住牠,只要使其覺到稍微有一點不對勁,自已立刻就會被其撕成碎片。

那黑貓本就膽小,也被嚇得不輕,全身貓倒豎,當即就想開溜,張小辮暗自叫苦不迭,唯恐牠就此逃了,趕緊從懷中摸出一個魚饅頭,將手舉在半空,想引那饞貓下來。

全身漆黑的“月影烏瞳金絲虎”與別的貓在習上沒什麼兩樣,除了膽小好奇之外,最喜歡偷魚吃腥,見了魚饅頭,頓時從嘴角淌下一串口水,兩隻黃金的貓瞳盯在魚饅頭上看得直了。

張小辮見這伎倆得逞,暗罵了一聲:“死饞貓,回頭教你好看。”就把手中的饅頭向下晃了一晃,誰知那黑貓是骨子裡懼怕靼子犬,雖然目光緊跟著魚饅頭來回移動,卻硬是不肯把身子向下挪動分毫。張小辮不免更是心急,又把舉著魚饅頭的手向高處抬了抬,不料他在樑上伏得久了,使得全身血脈不暢,就覺得指頭尖一麻,竟將饅頭失手掉落,不偏不斜,恰好落到“神獒”的腦袋上砸了一個正著,惹得那靼子犬“嗷”的一聲惡吼,狂怒之下翻身躍起,像條離弦的快箭般,猛朝著石樑上撲來。驚得張小辮面如土,暗叫:“糟糕!張三爺今天晚上要歸位!”這正是:“憑君中有妙策,難防今夜禍一場。”卻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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