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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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之下並沒有暗道,這本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若有密道,無論是密室還是墓室,只怕早就被鳩佔鵲巢了兩千年的姜家人發現了。

一塊塊檢查清理了瓦礫之後,天已經不早,姜雲舒略帶猶豫地回望了一眼阿芒和更遠處那個抱著孩子默默等待的男人。

那男脩名叫莫寒,本來家世也還不錯,若不是心儀於陵城之人,也不會和家裡決裂,落到這番田地。好在他自己對此甘之如飴,在哄逗兒子的間隙,抬起頭來望向子的眼神柔軟而關切。

阿芒和他目光錯,羞澀地笑了下,可再看到久病的兒子時,神卻又落寞起來,不等姜雲舒詢問,便主動表示想要儘早找到墓室。

姜雲舒也不好多說,在旁又等了好一會,終於聽見阿芒驚呼道:“找到了!”姜雲舒神一振:“在哪兒?”阿芒欣喜道:“就在這,就在這裡啊!”她手下指著的,是一塊平整如琉璃的地面,只不過太小,比小指甲也差不了太多,若不是她指出來,只怕誰都會以為是碎落下來的明瓦殘片。

姜雲舒十分好奇,圍著那一小塊地方轉了好幾圈,蹲下/身,伸出指頭碰了碰,只覺光滑堅硬,連個蟲蛀的孔都沒有,不納悶起來。

若這真是墓,埋進去的人得長著多小巧玲瓏的一副身骨?

阿芒便瞧見姜雲舒一手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另一隻手扯了被凍脆了的枯草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那塊地方,活像個捅螞蟻窩的小孩,她猶豫了下,還是提醒道:“姜道友,這雖是墓入口,卻也不是…呃,不是這麼進的。”姜雲舒腿都蹲得發麻了,聞言偏過頭眨眨眼,扶著她遞過來的手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口中抱怨:“我也知道啊,可是,那又應該怎麼進呢!唉,可真是麻煩死了!”說著,她隨手扔開草莖,上面沾染的一點魔息還沒落地就悄然散去了。

她說的並不是假話,半年前她就已經把姜家翻了個底朝天,能用的手段都用過了,這次也是信了月暝祭司說的魔徒之間或許會有應,才應允前來的,可誰知,眼下魔徒能用的法子她也用了,卻還是毫無進展,若不是運氣好遇上阿芒夫,只怕她現在還在毫無頭緒地搜索那點飄渺古怪的聲響呢。

阿芒平時膽怯得像是隻受了驚嚇的兔子,唯獨說起探尋陵墓的事情時,卻多了幾分自信,她覺出姜雲舒似乎確實無計可施了,思索了下,往前輕輕蹭了半步,小聲建議道:“那個,我之前也遇到過找不到門路的時候…”姜雲舒耳朵尖微微一動:“你遇到過這種狀況?有什麼法子?”阿芒的臉立刻紅了,垂頭訥訥道:“不不不,也不是什麼法子,就是…這時候我一般會想想,陵墓是誰建造的,裡頭又埋著什麼人,要是有後人想要祭拜,或是…”她結結巴巴的,換個人都未必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姜雲舒卻怔了怔,忽然一拍腦門,拽著她的手轉了個圈,眼睛亮晶晶的,看樣子好懸沒撲上去親她一口:“多謝你,我知道啦!”姜雲舒讓月暝祭司給帶跑了,一門心思地想著這裡與魔徒必定有淵源,直到此時被阿芒一說,才想起來,這分明就是姜家的地界,姜家建成的墳冢。

若如此說來,她之前聽到聲音,並不僅僅是因為她身上的魔息,恐怕還有…

她仔細地回想當時的情景,那時她剛剛進入這片廢墟不久,從城外帶來的寒意還沒完全被驅散,她信步走到了湖邊,大片的落雪被風揚起,撲到她的臉上,冰冷得徹骨。

而每當這個時候——姜雲舒不自覺地了口氣:“對了!”每當這個時候,她體內的青陽訣心法便會自行運轉開來驅散寒意!

她神陡然鄭重下來,快步回到那一小塊“入口”之前,閉上雙眼,心沉意定,魔息在周身經脈之間散開,然而每一分每一毫的運轉卻都遵循著青陽訣的法門。

一絲溫暖的內息從丹田之處緩緩升起,而幾乎就在同時,姜雲舒又隱約聽見了那種奇特的聲響。

這一回,那聲音更加清晰,也更加雜亂豐富,若是仔細分辨,能夠在其中辯認出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木門輕啟聲,書頁翻動聲,細微的咳嗽聲,竊竊低語聲,還有不經意間洩出來一星半點的少年的驚歎聲…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並不嘈雜,反而更加襯托出了一種輕快卻又肅穆的奇異氛圍。

那些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切,彷彿就在耳邊。

姜雲舒終於再次睜開了眼睛。

僅僅須臾之差,在她周圍環繞的,已經不再是堆積的厚雪和焦土,而是一排排幻覺似的書架,與坍塌前的驚蟄館一層極為相似。

驚駭在姜雲舒心裡無聲地蔓延開,她竟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置身於這真幻不明的地方的。

她未曾中斷青陽訣心法,同時謹慎地伸出手去,輕輕觸碰了一下離她最近的書架。觸手處盪開一圈顫巍巍的波紋,像是光線被扭曲了一般,卻並沒有任何實在的覺。

——假的?

她還沒定下神來,一個梳著雙鬟的少女就提著曳地的淺碧裙襬從書櫃另一邊轉過來了,少女不過豆蔻年華,卻已出落得極為動人,眉眼間竟與葉清桓前世的模樣有三四分相似。

姜雲舒看清她的模樣,心口突然重重縮起來,像是讓人了一鞭子似的疼,她下意識地往旁邊扶了一把,卻什麼都沒能抓到,身體頓時一僵,那少女笑著回頭沖人說了句彷彿是“等會一起去照看靈植”之類的閒話,就毫無所覺地撞上了姜雲舒。

姜雲舒便眼睜睜地看著她從自己身體裡穿了過去。

與這少女談的,是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也從書架後走了出來,垂在身邊的手裡握著一卷書,而另一隻手則伸了出來。

姜雲舒怔愣地看著他陌生卻又悉的容貌,和他面上溫煦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可先前的少女卻更快了一步,回身笑眯眯地抓住了少年,兩個人有說有笑地一同走遠了。姜雲舒剛剛伸到一半的手就只好虛懸在半空,一道又一道的幻象穿過她的身體,可她的掌心卻留不下哪怕一段殘影,始終空蕩得近乎荒涼。

這些全都是曾經的姜家族人,眼前的一幕週而復始,永遠定格在了古早的時間中,真正的他們也許早已葬身在了屠刀之下,只留下一段殘像封存在陰幽的墳墓之中,反覆幻化出片刻最普通不過的生活。

他們在這個時候,有沒有想過未來的命運?又或者,他們在面對著最終的結局時,會不會回想起這時的平靜和安閒?

姜雲舒忽然覺得有點冷,連青陽訣也無法驅散的冷,從她的骨頭縫裡細細密密地滲出來,讓她不敢再去看那些彷彿鮮活的人影。

她強迫自己將目光投向周遭的書卷,在行行墨跡之中慢慢找回鎮定。

終於,她深一口氣,垂首迅速橫穿過並非真實存在的書架,朝著記憶中通往驚蟄館二層的樓梯處快步走去。

剛到樓梯口,她就一怔。

轉角還是那個轉角,樓梯也還是那道樓梯,只不過,方向卻是相反的,窄而陡的樓梯蜿蜒向下,末端隱沒在霧一般的陰影之中。

樓梯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而盡頭的陰影裡藏著一道門。

木門的樣式仍舊悉無比,剛一輕輕推開,裡面的十來個男女便被驚動了,一起轉頭看過來,姜雲舒愕然,腦子裡正在琢磨說辭,卻見他們只像是瞧見了個再尋常不過的族人,只不過平靜施了個禮,就又把神重新放回了手中的事情上。

而這事情,有的是典籍,有的是幾樣分別盛好的藥粉與靈植莖,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幾人裡面,有一個高而清瘦的男人,他看起來最多不過三十來歲,姿容皎如明月,無論是眉微微上挑的弧度,還是低聲說話時,總含在邊的一點若有若無的淺淡笑意,都優美得幾乎令人目眩。

太像了。

姜雲舒一時忘記了避開目光,只在心裡默默地想,實在是太像了。

如果前一世裡,葉清桓能夠再多活些年月,或許正應該是這個樣子。

她心緒繁雜混亂,待到反應過來,已經走到了那個男人身邊。

男人偏過臉看了看她,輕一俯首,卻很快就重新抬起頭,促狹地笑了下,似乎在無聲調侃她來晚了。姜雲舒相距咫尺地對上他的臉,喉嚨有些發乾,不知該如何反應,怔忪間又發現他似乎有些疲憊,眼下略微泛青。不過一晃神的工夫,他就又專注於藥草之中了,從身前的長案上捏起一丁點淺褐的藥粉,指尖捻動片刻,又放在鼻下聞了聞,最後還非常仔細地了一點品嚐味道。

末了,他將沾著藥粉的指尖浸入一旁的小水甕裡清洗乾淨,又用清水漱了漱口,這才蘸墨提筆,在右手邊一本書卷上寫下幾個字,好看的眉宇淺淺蹙起:“近年的紫花蒼蒲藥已弱了將近三成,若靈脈繼續改道,只怕半甲子之內,便不能用了。”旁邊年長些的清麗女修也跟著嘆了口氣:“可不是,我試的幾種藥也和三弟那邊一樣,也不知小叔父有什麼辦法沒有?”

“是啊,小叔父…”旁邊幾人紛紛附和,提起那位“小叔父”時,皆十分親近而信賴。

但他們的目光,卻都好奇地向姜雲舒投來。

姜雲舒脖子一僵,陡然生出了一種被看破原型的慌亂覺,她連忙屏住呼,生怕驚擾到這些人修訂藥典似的,貼牆退到了一旁。屋子裡的畢竟只是幻影,只會重複在古早的真實中曾有過的言語與動作,姜雲舒離開,他們也並未將目光追隨上,仍然滿懷期待地望向她方才站立的地方。

簡直詭異透了!

姜雲舒心裡忍不住發,她背貼通往更下一層的門扇,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與記憶中的人影十分相似的男人,咬住下,轉身推開了門。

明知道不過是幻象,但或許就因為剛才短暫的,她中竟開始生出了些許不安——為何在一座陵墓之中會出現這麼多栩栩如生的幻象,而他們口中一再提到的那些字眼,究竟只是出於偶然,還是隱含著什麼更深的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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