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比目永訣咫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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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眼神中有些恍惚,彷彿那記憶的漩渦還未從她的身、心中消失:“不錯,我就是姬雲裳。有人跟你提過我麼?”世寧搖了搖頭,道:“我在嚴府水牢中見過你。”姬雲裳冷冷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神漸漸蛻變成湖水一般的平靜:“你知道我是誰?”世寧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不知道。”姬雲裳的神
變了變,輕輕嘆息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她轉頭對著帝伽。
帝伽微笑。
姬雲裳雙目光芒閃動:“現在並不到四丈。”帝伽微笑道:“是一丈一尺。”他頓了頓,淡淡道:“這是現在的你與我之間的武功差別,我高你低。”姬雲裳眼中聚起一個譏誚的笑容:“是什麼讓你狂妄如此?”帝伽手抬起:“便是它!”溼婆之弓上暗金的光芒閃爍,宛如夕陽落處的金山
,湧淌在帝伽的手上。那金光宛如實質一般,將他與姬雲裳隔開,將整個石室都籠罩住。
姬雲裳瞳孔收縮,彷彿被這強光映照:“溼婆之弓的力量,也不過是一個傳說,你以為拿到它,就真能成為神選定的人麼?”帝伽悠悠道:“我不是神選的人,我只是溼婆選就的人!”他倏然手指用力,電光石火之間,那張弓已經被他拉得如滿月般圓!帝伽厲聲道:“第二支箭是第二種象徵,沒有什麼人、什麼物、什麼力量能超過其威嚴,我命名它為‘苦行’!”傳說苦行乃是人的力量之本,只要你能夠苦行天,你便可以實現一個願望,就算你許願具有殺神的力量,也必將能實現。難道說帝伽要以自己苦行的力量,來擊殺姬雲裳麼?
刺目的金光輪轉,宛如暗夜中光明的太陽,在凌厲前行著。光芒對準的,正是姬雲裳的面龐!姬雲裳的瞳孔在光芒的照下,收縮成一條線,她的身形忽然動了起來。
如果說帝伽是太陽,那麼姬雲裳就是水,是雲,是浩瀚的大海,是長空密佈的烏雲。她的腳步宛如行雲水一般,合著曼妙的節拍,在石室中
淌著。
世寧雖勁力走岔,全身如碎,但仍然看得心曠神怡,彷彿身體上的病痛都被這雲水洗滌了一般。
水沖天,雲
蔽
,石室中登時沁出了一陣刺骨的冰冷。
姬雲裳一動,帝伽同時也動了起來。不同的是,他的行動彷彿是舞蹈一般,剛勁有力,但又靈動徜徉,那輪金登時仿如乘上了六龍馭駕的戰車,奔騰恣肆於九霄之上!
兩人雖然都是行動,但姬雲裳的偏於靜,而帝伽則偏於動,動靜相形,暗沉的石室中忽然充滿了肅殺。
要命的肅殺!劇舞之中,帝伽突然一聲清嘯,那支金箭破空而出,向姬雲裳疾飛而來!這支箭去勢快極,一瞥之間,彷彿就已到了姬雲裳的眼前!恍惚之間,一箭彷彿變成了千千萬萬箭,每一箭指向的,都是姬雲裳的眉心!那些箭紛繁複雜,不可勝數,就算你揮出了千千萬萬劍,也仍然有一支箭會擊中你,而且必定會擊中你!
這箭彷彿在九天之上,十地之下,又彷彿經過了天神瀝血的祝福,三千世界中,已無一人能夠抵擋!
這一箭,可以穿傳說中阿修羅王那永遠不破的三連城;這一箭,
向的是姬雲裳的眉心,它已經在姬雲裳的眉心了!
空中忽然閃起了一道紫光,姬雲裳清嘯之中,舞陽劍猝然閃耀了起來。
同樣的是劍光,世寧卻覺此時的舞陽劍,跟在他手中不同了。至於有什麼樣的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舞陽劍在他手中,他有信心戰勝任何人;而在姬雲裳的手中時,這已不是一柄劍,而是一種象徵,一件圖騰,一份值得膜拜的衝動。
劍光如同水,卻不為任何東西所阻擋,向金箭
了過去。兩人的眸子中,都是絕對的自信!
金、紫兩一接,卻同時黯淡了下去。姬雲裳臉
一變,那金紫
纏的無限濃彩中,金箭宛如破空長龍,向姬雲裳怒襲而來!姬雲裳突然出手,兩指電般
向金箭。咯咯兩聲響,那金箭被她擊得倒飛而回,向帝伽
了過去。
帝伽伸手接過,淡淡道:“不知這樣的箭,前輩還能接幾箭?”姬雲裳一動不動,她的目光居然顯得有些落寞。她沉默著,緩緩道:“就算有千箭萬箭,我都能接下來,但我卻沒有敗你的把握。”帝伽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姬雲裳淡淡道:“我本就說過,若真是你的東西,你只管拿走,我絕不阻攔。”帝伽舉起手中的弓與箭,笑道:“這是我的。”姬雲裳沉默著,她盯著帝伽,盯著那還原成暗金的溼婆之弓:“我只知道它不是我的。至於是不是你的,自然會有人跟你爭,卻不是我所關心的了。”帝伽的腳步本跨了出去,聞言收回,疑道:“此話怎講?”姬雲裳淡淡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帝伽走後,姬雲裳也就走了出去。
世寧調息了多時,已勉強可以起身,當下跟在姬雲裳的身後,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蘭葩仍然半躺在外面的石頭上,一眼見到姬雲裳,不驚喜道:“師父!”但隨即卻沒有發現楊逸之的身形,她的神
迅速黯淡了下去:“師父,他…”她很想問問楊逸之的景況,但卻又有些不敢出口。
姬雲裳淡淡道:“你乾的好事。”蘭葩的臉突然變了,變得很慘很慘。
世寧心中忽然掠過一陣不祥的預,他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姬雲裳緩緩道:“梵天地宮乃是本門的聖地,她私自帶領外人闖入,便是犯了本門的大忌,將會遭受洗心煉骨的刑罰。”世寧大叫道:“不公平!為什麼帝伽就可以進入呢?”姬雲裳道:“帝伽是曼荼羅總教教主的傳人,而你
本不是本門之人,不能以教規罰你。”世寧搖了搖頭,他已看出姬雲裳是有意為他開脫。她與自己的瓜葛很深,但當
水牢中的對話,他畢竟沒有記得多少,模模糊糊的並不是很清楚,聞言大急:“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麼?”姬雲裳道:“自然是有的,只要你將楊逸之尋了過來,替她受了一半的刑罰,然後投入我門下,那便可以了。”兩個人分擔著受,總比一個人獨受要好很多。世寧叫道:“好!我這就尋他去!”姬雲裳冷冷道:“青墳之前,一個時辰為限!”世寧點了點頭,強行提起真氣,向外衝了過去。姬雲裳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卻一片落寞,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本門弟子大多不幸,傷在男子的薄情上。你二師姐就是眼前的例子,蘭葩,你為何還這樣做呢?”蘭葩垂下頭,不去看姬雲裳的眼睛。
濃重的黑暗漸漸襲下,楊逸之,他會來麼?
世寧忖度著楊逸之落出的方位,圍著梵天地宮轉了大半座山,方才找到了剛才那石室的外面。楊逸之正坐在一塊大石上。黃昏那枯黃的陽光垂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眉頭皺起,就著這金黃的太陽,苦苦思索著。
他的人彷彿很安靜,但只要多看一眼,就會發覺他的全身都在動著,竟沒有一處是安靜的!世寧的腳步忍不住放慢了下來,他知道楊逸之正在修煉一種極為奇特的武功,而且已經在最緊要的關頭。究竟是趕過去告訴他蘭葩的消息,還是等他練完功?要知大多上乘武功本就奪天地造化,深遭造物之幾,修煉時忌極多,往往一半的關鍵是在這開始時的一段時間內。若是遭到了打攪,就算
後還可以修煉,也必然不能登峰造極,厲害的還會經脈受損,落個終身殘廢。所以世寧大費躊躇。
好在楊逸之忽然發出一聲清嘯,身子突然拔起,連環飛縱,竟然上升了兩丈多高,然後宛如有人託著一般,緩緩落下。世寧知道他已告一段落,大喜上前,道:“恭喜楊兄神功得成。”楊逸之沉靜的臉上也難得地出了一絲笑容:“只是皮
而已,外相初成。就請兄臺為我護法,我由外而內,固我真氣。”世寧急道:“來不及了。”當下將蘭葩為他遭受洗心煉骨之刑的事說了一遍。楊逸之臉
登時變了,急道:“他們現在哪裡?”世寧道:“青墳之前!”楊逸之臉
連變了幾變,他忽然對世寧道:“事情緊急,小弟想向兄臺借一物,不知兄臺肯麼?”世寧道:“要什麼東西,你只管說就是了!”楊逸之道:“梵天寶卷上記載的武功心法極為特殊,煉到高處,可不修內息,借光風之力禦敵。小弟已初窺門徑,只是時機緊迫,外相初固,內相卻虛缺,光風之力還不能自如運用。不知兄臺可否將內力分我一些?這樣,也可勉強發揮梵天寶卷部分的威力,你我二人聯手禦敵,救出蘭葩。”世寧笑道:“姬雲裳武功極高,我本擔心沒有勝她的辦法,如今有楊兄幫忙,正是再好不過。你肯要,只管拿去就是了!”楊逸之凝視著他,道:“多謝!”多謝,也許沒有人能瞭解,這兩個字之間,包含了多少深沉的內容。荊柯為燕太子丹慷慨赴秦,也不過換來了“多謝”二字!
望著夕陽下白衣飄飄,遍身都是慷慨之意的楊逸之,世寧心中忽然有一陣淚的衝動,大笑道:“你我兄弟,講什麼多謝?”兄弟!兩人的手緊緊相握片刻,一起向青墳而去。
青墳之前,飄飄站立著黑衣的姬雲裳與蘭葩。
姬雲裳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她似乎只是在等著一個時辰的終結,而並不期待或者盼望什麼。楊逸之來與不來,蘭葩會不會受刑,這本就是不值得關心的事情,就算蘭葩是她最心愛的弟子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