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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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

重九近午時分。

魯西七子山母-,一棵蒼松濃蔭下,靜靜地半著一個藍衣少年和一個身穿夾布僧袍的小和尚。

藍衣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劍眉星目,鼻端紅,此刻正瞑目而坐,神態軒然,英華內蘊,顯然身懷無上神功,且已有著不凡的成就!

小和尚年在十六七,面貌清秀,額上戒痕歷然,此刻也在垂目打坐,年紀雖輕,但風度莊嚴肅穆,老成持重,令人覺得可愛而又肅然生敬。

他們靜靜地閉目端坐,有如老僧之入定…

快到中午的時候,首先睜開眼的是藍衣少年,他俊瞼突一絲喜,兩道明澈的目光慢慢向小和尚瞧過去。

好象起了染似的,小和尚也在這時睜開眼來,他移目朝藍衣少年望過,開口道:“來了麼?”藍衣少年點頭含笑道:“是的,來了兩位!”小和尚眉頭微皺,輕語道:“奇怪,另一位是誰?”藍衣少年微徵一笑道:“我想兩位都應該奇怪!”小和尚訝道:“怎麼,兩位都不是?”藍衣少年笑道:“他們正施展輕功向這峰上撲來,如果其中之一是『缺一神翁』,他的輕功應不致如此蹩腳!”小和尚靜聽片刻,點頭道:“不錯,他們快到了你說他們輕功蹩腳,其實遠比小僧高明啊!”藍衣少年含笑不答,慢慢轉頭向北面-沿一片雜樹林望去。

“嗖嗖”兩響,雜樹林中出一白一紅兩個絕少女來!

一個年在十六七之間,身穿雪白衣裳,體態婀娜,長髮披肩,彎彎的細眉,俏俏的鳳目,外表嫻雅嬌慵,有些兒病美人的氣質!

一個年約十五,身著深紅薄襖,背長劍,體態纖細,秀髮挽成一條馬尾,匕首般的長眉,活溜溜的大眼,外表天真嬌憨,令人覺得她一刻不鬧事就混身不舒服的樣子。

她們飛出樹林,一眼瞥見峰頂中央的一棵蒼松下坐著一僧一俗兩個少年,兩人皆是一怔,穿紅薄襖的少女詫異地“咦”了一聲,別瞼向白衣少女道:“芸姐,我們沒有錯吧?”穿白衣裳的少女蹙蹙細眉,不勝慵弱的掩口輕咳兩聲,輕輕道:“不會,大概是不相干的,咱們過去吧!”他們說著手牽手姍姍朝蒼松下走過來。

蒼松下的小和尚一見出現了兩個少女,連忙正襟危坐,挽首垂目,不敢稍抬。

藍衣少年看看穿白的,又看看穿紅的,俊瞼微不安,上身一傾,好像驚弓之鳥,準備隨時破空飛遁。

兩個少女走到蒼松下,穿白的自顧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穿紅的兩顆水汪汪的大眼不住在藍衣少年和小和尚的臉上溜來溜去,忽然掀掀薄,舉手一指藍衣少年道:“喂!你們兩個小孩子,今天這座-上有事,你們快到別個地方去玩!”語音清脆,有如珠走玉盤,聽來使人到異常舒貼。

藍衣少年一聽心下稍寬,移目望望小和尚,見他已“神入虛”只得站起來朝她抱拳一拱道:“兩位小姑娘,今天這座-上的確有事,你們如是遊山來的,還是趕快離此到別個地方去玩吧!”穿紅衣的少女聞言,匕首般的雙眉一,狠狠瞪了藍衣少年一眼,轉臉向穿白的少女尖叫道:“嗨!芸姐,你看居然有人敢頂撞本掌門人,真是氣死我了!”穿白的少女舉起玉腕輕掠鬢髮,淡淡回道:“鳳妹,別管人家,咱們等咱們的人好了。”藍衣少年聽穿紅衣的少女自稱“掌門人”心中一樂,暗忖道:你這個小丫頭臭未乾,竟敢大言不慚冒起“掌門人”來,待我刮刮你的臉皮!

童心一起,擺頭向小和尚笑道:“悟果掌門人,你不是說要添制一件袈裟麼?如今這裡來了一位開布莊的『掌門人』,你何不乘便向她訂製一件?”小和尚悟果,閉目低宣佛號,力持鎮靜地開口道:“善哉,宗掌門人不可說笑,小僧一件已足,不必再添制了。”穿紅衣的少女氣得粉瞼一陣青一陣白,右腕抬處“嗆”的出亮閃閃的長劍,退步一指藍衣少年嬌叱道:“野孩子!你才是開布莊的掌門人,你過來,本掌門人要教訓教訓你!”藍衣少年宗嶽,見她冒了火,慌忙朝她長長一揖,陪笑道:“對不起,在下因不知姑娘是甚麼樣的『掌門人』,故爾胡猜一通,恕罪恕罪!”穿紅衣的少女粉臉一繃,待要開口,那個穿白衣裳坐在石上的少女忽然輕啟櫻道:“鳳妹,別怪人家,人家實在不知道你是甚麼樣的『掌門人』呀!”穿紅衣的少女怒容稍霽,滿不高興白了宗嶽一眼,掀掀道:“連我『青城第十八代掌門散花女公孫小鳳』都不認識,還背甚麼臭劍!”宗嶽錯愕一下,隨又轉對悟果失笑道:“掌門小師父,你聽過這個『大名』沒有?”悟果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只聽過『青城派公孫大娘』之後有『鐵觀音公孫蘭』,至於這位女施主的大名,尚是初次拜聞”散花女公孫小鳳聽悟果提到“鐵觀音公孫蘭”霎時眼眶一紅,跺腳喊道:“你說的『鐵觀音公孫蘭』就是我娘,她被『十絕魔君』的七弟子『七海毒蛟藍海臣』害死了!”說著,忍不住淚珠潸潸直,嚶嚶哭泣起來。

宗嶽見她忽然哭起來,而且愈哭愈傷心,心裡有幾分相信,但礙於初見面,男女授受不親,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勸解,不覺呆呆站著發楞。

公孫小鳳哭泣中見宗嶽不言不動,誤道他還不相信,恨牙牙地探手入懷掏出一顆七彩耀眼芒輝四的夜明珠,恨聲道:“你還不信麼?你看這是甚麼東西?』宗嶽雖沒見過她掌心託的那顆夜明珠,但青城派掌門信物“七彩夜明珠”卻早已聽師父形容過,這下哪敢不信,連忙正容抱拳行禮道:“原來是青城掌門公孫女俠駕到,在下宗嶽這廂有禮了!”悟果也忙起身趨前合掌行禮道:“阿彌陀佛,小僧悟果,這廂拜見青城掌門公孫女施主!”公孫小鳳這才轉嗔為喜,舉袖擦淚破涕一笑道:“你們知道就好了,我也不怪你們!”話完,似乎忽然想起一事,兩顆水汪汪的眼睛慢慢睜大,手指宗嶽和悟果喊道:“喂,你們兩個剛才好像也『掌門人、掌門人』的亂喊,須知這不是開玩笑的,你們到底是甚麼樣的『掌門人』?”宗嶽和悟果相視一笑,各由懷中掏出一件東西,託在掌上玩摩。

“呀!少林派掌門信物『綠玉佛像』!”

“呀!終南派的『金牌令符』!”公孫小鳳驚得兩眼發直,張開小嘴呆了半天,失聲喊道:“怎麼搞的,怎麼掌門人都是小孩子呀!”宗嶽將“金牌令符”端放人懷,接口笑道:“是啊,真是無獨有偶!”公孫小鳳登時玉容一板,脯向前一,叱道:“你說甚麼?”宗嶽大驚,一揖到地,惶然道:“對不起,在下形容錯了,應該是…應該是…”倉猝間想不起妥當的措詞,不俊臉漲得通紅。

公孫小鳳“噗哧』一聲,開心地笑道:“算了吧!看你這副可憐相!”說著回頭向那個穿白衣裳的少女笑道:“芸姐,他們既然都是一派掌門,你也應該自己介紹一番呀!”穿白衣裳的少女輕咳著點點頭,慢慢由懷中取出一隻白玉環,未語淚先,晶瑩的淚珠已一顆一顆滾了下來。

“啊!長白『天池寒玉環』!”宗嶽張目驚呼,悟果垂目唸佛,穿白衣裳的少女整衣徐起,朝他們斂-一福,哽咽著道:“長白第十五代掌門病仙女古秋芸,請兩位掌門人多多指教!”宗嶽、悟果還禮如儀,相談之下,方知長白派也在十三代掌門人“三白先生”死後,即淪入“十絕魔君”五弟子“五爪黑龍劉三江”手裡,其後“白髮客古賓”接掌長白派,成為長白派十四代亡掌門,不幸去年在孤山與“五爪黑龍劉三江”遭遇,戰之下被“十絕陰掌”所傷,逃回家未幾即告氣絕,臨終前立孤女古秋芸為十五代掌門,遺命為長白派復仇。

四個少男少女掌門人各述遭逢,相對欷噓一會,公孫小鳳收淚道:“那麼,你們今天也是來赴『缺一神翁』的邀請麼?”宗嶽微驚道:“是的,這麼說兩位掌門人也收到了他的請帖?”公孫小鳳哭得快,笑得也快,這會淚痕未乾,便已興沖沖地笑道:“是呀,你們知不知道『缺一神翁』是甚麼樣的人?”悟果隨將“缺一神翁”的外貌描述一遍,病仙女古秋芸心思靈,立刻提出懷疑道:“這位『缺一神翁』會不會就是『十全老人』?”其餘三人聽得神一震,宗嶽因負有師命必須找到“十全老人”將當年“十絕魔君”隔空掌切石翁仲的秘密告訴他,此刻聽病仙女古秋芸懷疑“缺一神翁”即是“十全老人”再想想“缺一神翁”將請帖偷偷送入自己懷中的神乎其技,以及傳授悟果一套奇奧莫測的“形幻影”步法,心裡也有些觸,但轉而一想,單從武功方面也不能完全斷定他就是“十全老人”當下忙問道:“古掌門人如此猜測,敢問有無據?”病仙女古秋芸咳嗽兩聲,玉臉出淡淡的哀愁,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胡亂想的,我不知道『十全老人』的『十全』兩個字作何解釋,如果是指一個人的十全十美的話,我,我不敢相信這個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宗嶽同意的點頭笑道:“古掌門人說得極是,如果『十全』是指十全十美的話,在下以為,他老人家改號為『缺一神翁』確是很恰當!”病仙女秋波凝注宗嶽,淺淺一笑道:“宗掌門人這麼說,可是發現當年的『十全老人』有著甚麼缺點?”宗嶽覺得不該批評一位武林人人敬仰的長者,忙搖頭道:“不,在下也是胡亂猜想的,因為,因為『缺一神翁』這個綽號實在太怪…”病仙女輕顰細眉,現出一副多愁善之態,幽幽一嘆道:“說真的,我接到『缺一神翁』的請帖時,不知為甚麼立刻就聯想到『十全老人』,這當然很幼稚而可笑,但我常常在想,如果傳說不誤的話,當年『十全老人』敗給『十絕魔君』只不過細微之差,也即是說他們兩人仍是勢均力敵的一對,要是『十全老人』嗣後肯於犧牲他本身的某『一』方面,相信武林也不致遭此浩劫…”宗嶽聽得心中暗驚,心想這位長白派女掌門看來年紀頂多不過十七歲,外表溫文嫻靜,那知思想竟如此銳利,但這問題觸到一個人的思想,深究下去對“十全老人”未免太殘酷,也太苛可求啊…四人相對沉默一陣,青城散花女公孫小鳳打破寂靜嬌喊道:“現在別管他是『缺一神翁』或是『十全老人』,他既然發帖請我們吃飯,現在時間巳列,客人都來了,怎的主人反不見個影子,莫不成騙我們來這裡餓肚子的?”經她這一說,大家都不由仰頭望太陽,果然午時已至缺一神翁怎的還不來?

思疑間,宗嶽驀然有所警覺,便開口笑道:“來啦!”其餘三人忙擺頭四矚,卻不見一個人跡,公孫小鳳隨即回頭手指宗嶽尖叫道:“好!剛見面你就玩這一套,下次我也叫你上個當!”宗嶽連忙陪笑道:“公孫掌門人請不要誤會,此刻的確有一人正在飛上-來,只是這人恐怕不是『缺一神翁』罷了…”公孫小鳳咬了小指頭想了想,側瞼向病仙女古秋芸道:“芸姐,你看他年紀輕輕的,究竟是在吹牛皮呢,還是他內功真有這麼好?”病仙女溫婉一笑道:“鳳妹,擺頭向北面看看,那不是有人來了麼?”眾人一齊朝北面望去,果然此時雜樹林外靜靜地站立著一個手執拂塵的年青道士!

十八九歲的年紀,潘安般的俊瞼,身穿青佈道袍,足登白襪雲鞋,文質彬彬,風度飄逸,居然有些兒出塵之相。

他面現驚疑之,直望著蒼松下的四個少男少女,遲疑一陣後,右手拂塵輕輕一揮,-步緩緩走到蒼松下,向眾人舉掌打訊,發出清悅的聲昔道:“貧道冒昧請問,諸位可是遊山來的?”公孫小鳳一馬當先,排眾而出,雙手往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小道士面上一愕,跟著朝她深深一躬道:“無量壽佛,女施主答話何必如此帶火氣?”公孫小鳳一想也是,於是擠眼笑了笑,仰瞼望天吊兒郎當的漫聲道:“我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那曾帶火氣?你自己疑心疑鬼活該!”小道土道行不高,孩子氣仍在,聞言-情,忍俊不住張口哈哈笑道:“就算是貧道的錯覺吧,但先發問的是貧道啊!”公孫小鳳雙眸一轉,微笑道:“出家人隨和一點,你雖然先問,就先回答也吃不了甚麼虧”說到這裡,回頭脖子一伸向三人問道:“你們說是不是?對不對?”宗嶽已摸清了她的個,這時含笑接上道:“對,言之有理!”公孫小鳳大喜,興奮地朝他拋去一眼,像在說:你這人倒還不錯,我就跟你個朋友吧!

她一笑之後,隨又回對小道士道:“怎麼樣?大家都這麼說了,你就隨和一點吧?”小道士一點也不肯隨和,只朝她深深一躬,默默走到一旁,揀了一塊淨地坐下,闔目打起坐來。

公孫小鳳氣為之結,不由欺上一步戟指叱道:“喂!小牛鼻子,這地方是我們先來的,你快滾蛋!”小道士聽如不聞,閉目端坐如故。

公孫小鳳氣極,反手拔出長劍,跳到他跟前尖叫道:“小牛鼻子,你起來,本掌門人叫你嚐嚐『青城萬花劍』的厲害!”小道士兩眼突睜,驚異而又調侃地失笑道:“『本掌門人』!開甚麼店的『掌門人』?”此語一出,其餘三人不約而同哈哈大笑,宗嶽笑得打跌,悟果合掌而念不成佛,病仙女兩手抱心,連笑帶,不勝慵弱之態。

公孫小鳳眼眶一紅,跺腳嚷道:“好!你們笑吧,笑死了才叫高興!”宗嶽覺得不好再纏下去,忙忍住笑朝她一揖道:“公孫掌門人不可鹵莽,這位道長說不定也是『缺一神翁』邀請來的呢!”小道士聞言跳起,面對宗嶽稽首行禮道:“無量壽佛,這位小施主如此說,莫非諸位也是應『缺一神翁』之邀而來的?”宗嶽抱拳還禮道:“是的,在下終南宗嶽,敢問道長如何稱呼?”小道士又行一禮道:“貧道武當一脈,賤號北星”話至此,少林悟果立即跨步上前,合十宣佛道:“阿彌陀佛,道兄與武當二十五代掌門『南陽道長』如何稱呼?”北星小道士面容一慘,咬咬嘴,忍淚答道:“正是先師,三年前已”公孫小鳳納劍入鞘,搶著道:“死在『兩儀真人』的『十絕陰掌』之下,是不?”北星小道士眼中淚光閃動,頷頷頭,忽然出央求的目光向她道:“這位女施主,貧道每次想起先師的慘死,暴躁的病就難以壓制,請你不要再惹我好麼?”公孫小鳳“咭”的一笑,掩口吃吃道:“我才懶得理你呢,咭咭,大男人了還哭…”北星小道土頓時“病”發作,倏地退出兩步,手中拂塵一揮,瞪目怒喝道:“小丫頭,你過來!”公孫小鳳嚇了一大跳,目瞪口呆了片刻,待得回過神來,玉腕疾抬,再度拔出長劍,身便撲過去。宗嶽慌忙橫步攔住,長揖道:“住手!住手!都是自己人”公孫小鳳左衝右突,豎眉尖叫道:“誰跟他自己人,他對本掌門人太無禮貌,本掌門人非教訓他一頓不可!”宗嶽張臂擋住,陪笑道:“你是掌門人,這位北星道長不見得就不是啊!”公孫小鳳一怔,停止進撲,輕蔑地白了北星小道士一眼,掀道:“我就不相信有這麼多小掌門!”北星小道士“病”一發即止,這時業已恢復文質彬彬之態,聞言舉掌稽首道:“貧道無德無能,臨危銜命,忝承武當二十六代掌門之職,貽笑武林在所難免,尚請女施主不吝指教!”不亢不卑,徐徐道來,儼然有幾分老掌門人的風度!

公孫小鳳嘟嘟嘴,突然伸手道:“拿出來看!”武當掌門北星小道士神一愕,訝道:“女施主要貧道拿出甚麼?”公孫小鳳哼了一聲道:“拿出武當派的『驚鯢金劍』來,待本掌門人驗明信物,本掌門人才肯承認你的身份!”北星小道士恍然一哦,含笑點點頭,慢慢探手入懷取出一柄古斑斕小巧玲瓏的八寸短劍,按卡輕輕一,一片刺眼金光閃處,現出一支紋鱗金劍!

他,武當小掌門,手執“驚鯢金劍”目視公孫小鳳微微而笑女施主,你還有何話說?

公孫小鳳兩朵紅雲飛上粉頰,發窘之狀,令人又憐又好笑。

宗嶽乘機打個哈哈,笑道:“好啦,掌門人開掌門人的玩笑,掌門人發掌門人的脾氣,彼此扯平!”五派小掌門於是重新一一介紹見禮已畢,公孫小鳳又嚷道:“怎麼搞的呀,那位『缺一神翁』敢情『缺』少銀子,請不起客溜掉了?”話未了,宗嶽神微震,目光一亮,微笑道:“又有人來啦!”公孫小鳳嬌嗔地瞪他一眼,道:“你這麼厲害,哪天有空,我一定要領教領教你們終南派的『降魔絕劍』!”少林小掌門悟果和尚微微一笑道:“來人似有兩位之多。”武當小掌門北星道士含笑接口道:“兩位都不是『缺一神翁』!”長白小掌門病仙女古秋芸別臉向雜樹林瞧去,淺淺一笑道:“現在距離此地只有十丈了。”青城小掌門散花女公孫小鳳見眾人都出了風頭,情急之下,衝口道:“兩位都是女的!”話聲甫落,雜樹林“嗖嗖』兩響,飛出兩個怪模怪樣的少年人來。

年齡都在十五六歲上下,眉目清秀,但蓬頭垢面,一個穿黃衣,一個著黑袍,穿的都是老年人衣服,以致看起來臃腫不堪,滑稽突梯!

穿黃衣的間掛著一個酒葫蘆,態度冷漠懶散,老氣橫秋;穿黑袍的手握一支竹子,頂端扎著一串金鈴,臉上笑靨洋溢,十足是個頑童的典型。

他們像北星小道士出現時一樣,站在林外驚異地望著蒼松下的五個少男少女打量一陣,穿黑的忽然別臉向穿黃的嘻嘻笑道:“牛老兄,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咱們兄弟是女的?”穿黃衣的緩緩仰起臉,學著大人模樣舉手-下巴,冷傲地回道:“但願來世生做女人身,可是今世既然不幸生為五尺鬚眉,我『葫蘆童牛千里』就得做男人做到底!”穿黑袍的點點小腦袋,嘻嘻笑道:“對!因此如有人把我『玩鈴童蕭士麟』當做女人,無疑是天大的侮辱!”說著,兩顆充滿鬼主意的眼睛滾動幾下,伸手推著“葫蘆童牛千里”上前道:“牛老兄,小弟素知你遇事不落人後,小弟讓你先!”葫蘆童牛千里身子分毫不動,滿面嚴肅地搖搖頭道:“不,小弟有自知之明,跟小女人打道的玩意,你蕭老兄最拿手,該你先上!”玩鈴董蕭士麟退後不迭,咧嘴笑道:“嘻嘻,牛老兄說笑話,我姓蕭的活了這一把年紀,本未曾與小妞兒談過一句話,還是你牛老兄上去吧!”公孫小鳳原想跟著眾人“一手”出出風頭,誰知剛說完一句“兩位都是女的”樹林中竄出來的竟是兩個怪模怪樣蓬頭垢面的臭小子,心中難過簡直到了極點,此刻又見他們站在林邊對白,口氣盡管謙虛,但那種不恥與女人打道的表情,卻叫人難以忍受,一時惱羞成怒,玉腕再抬“嗆”一聲三度拔出長劍,跳出去運劍戟指尖聲叱道:“喂!你們兩個野孩子都給我滾過來,本掌門人要教訓你們一頓!”玩鈴童蕭士麟聽了著急,又推同伴的身子道:“你聽,牛老兄,人家都在叫陣了,我稱呼你一聲『老兄』,你不出去總不好意思了吧?”葫蘆童牛千里哪敢上前一步,舉手架住同伴的手道:“且慢,蕭老兄,你聽人家自稱甚麼『門人』?”玩鈴童一怔,舉手搔搔蓬亂的頭髮,忽地驚噫一聲,抬眼望著公孫小鳳問道:“小女人,你說你是『掌門人』?”公孫小鳳長劍一掄,怒叱道:“不錯,本姑娘乃是青城派第十八代掌門人,武林人稱『散花女公孫小鳳』的便是,你們兩個野孩子快來受死!”玩鈴童小嘴一歪,吃驚地別臉望同伴道:“牛老兄,你聽清楚了沒有?”葫蘆童冷哼一聲,抬頭看天淡淡說道:“世風下,人心不古,這年頭兒甚麼樣的人都有,你蕭老兄何必大驚小怪?”玩鈴童同意的點點頭,搖動手中那支掛著一串金鈴的竹子,響起一片悅耳的“叮鈴鈴”聲音,然後舉起竹子一指公孫小鳳,嘻嘻笑道:“小女人,你若是『十絕谷』中的妖女,乘早說出,我『玩鈴大俠』好趕緊超度你上西天極樂世界!”公孫小鳳氣得發抖,騰身便待撲過去,驀覺眼前人影一閃,身前已矗立著武當掌門人北星小道士,他朝她舉掌稽首道:“公孫掌門人,請聽貧道一言”公孫小鳳眉一豎,突然一劍向他刺去,尖叫道:“滾開!誰要你來多管閒事?”北星小道士不料她如此不可理喻,疾忙側身閃避,暴躁的病剛要冒起,眼前人影再閃,終南掌門人宗嶽已然擋在自己面前。

宗嶽回頭含笑向他道:“北星道長請回,讓在下來吧!”北星小道士若有所悟的笑哦一聲,深深一禮,疾疾退下。

宗嶽倏覺不對,登時俊瞼通紅,心裡暗喊道:快!趕快一劍刺過來,表示你一視同仁,表示你毫無偏私,快呀,公孫掌門人!

哪知公孫小鳳一點也不想一劍刺過去,只跺跺腳道:“你,你又來攔著我了是不是?”宗嶽偷眼一瞥眾人,見他們都望著自己微微而笑,尤其是病仙女古秋芸,她一對明澈的秋水更出一種使人不敢形容的波光,不心頭大震,當即面容一整,正說道:“不,在下是來和公孫掌門人打個賭!”公孫小鳳眸光一亮,歡聲道:“好呀,你要和我賭甚麼?”宗嶽掉頭一指林邊那兩個少年,含笑道:“咱們來猜猜這兩位大俠的身份!”公孫小鳳睨瞥他們一眼,掀諷刺道:“哼,野孩子罷了,有甚麼好猜的?”宗嶽含笑不答,慢慢探手掏出“金牌符令”轉望其餘三位掌門人笑道:“三位掌門人可否勞駕再取出來亮亮相?”三位掌門人領悟地一齊點頭,於是乎少林掌門悟果小和尚由懷裡取出了綠玉佛像!

武當掌門北星小道士由懷裡取出了驚鯢金劍!

長白掌門病仙女古秋芸也摸出了天池寒王環!

公孫小鳳遲疑一下,嘟著小嘴掏出了七彩夜明珠!

宗嶽轉身面對林邊那兩個少年,掌心託著金牌令符!

樹林邊的葫蘆童牛千里和玩鈴童蕭土鱗兩人,滿臉不勝驚奇之,愕然相覷一眼後,玩鈴童迅速恢復常態,朝同伴擠擠眼,嘻嘻笑道:“牛老兄,人家都翻出底牌來了,咱們再不亮相,可要對不起五位掌門人啦!”穿黃衣的葫蘆童牛千里面鄭重地點點小腦袋,伸手入懷取出一支長約八寸的黃東西,隨手一抖,現出一面三角型中間-著一條黃龍的錦旗,正是黃山派掌門令旗黃山飛龍旗!

玩鈴童蕭士鱗也在這時摸出一塊雕刻美的八卦型白玉,高託在掌上,正是崑崙派掌門信物乾坤印!

七派小掌門各拿著本派信物靜靜地把玩片刻,宗嶽面現微笑斜眼一瞥身邊發呆的公孫小鳳,隨將“金牌符令”納入懷中,抱拳向林邊兩位小掌門人發話道:“原來是崑崙、黃山兩位掌門人駕到,在下終南宗嶽這廂有禮!”玩鈴童突然縱身跳起三丈,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落地一揮竹子,嘻嘻笑道:“妙!妙!早知道都是小孩子,咱們早該彼此拜訪啦…”七位小掌門再度一一敘禮,各述本門遭遇,怒罵淚,憤火填膺!

原來當年黃山“閒雲叟”和崑崙“逍遙叟”同時死於“十絕魔君』的十絕陰掌後,兩派雖然很快便選出新掌門人物,但未幾即分別淪入十絕魔君的九弟子“九指無常冷風”及八弟子“八臂金剛勞力士”手中,五年前兩派掌門先後招集派中高手返山報仇,結果全軍覆沒,只留下了現在兩個承繼派脈的亡小掌門…

公孫小鳳不慣處於悲雲慘霧中,首先-袖一拭眼淚,粲然笑道:“好呀,武林十派來了七位掌門人,還有華山、峨嵋、南海三派掌門人怎麼不快點來?”崑崙小掌門玩鈴童接腔笑道:“要是他們也像咱們沒有鬍子,那才有意思呢!”黃山小掌門葫蘆童冷哼一聲道:“我猜這三派掌門人今天不會來了!”六派小掌門十二道眼光一齊向他瞧過去,等他解釋理由。葫蘆童緩緩仰起臉,一派老氣橫秋地道:“怎麼,你們都想不出所以然來麼?”宗嶽低頭沉思一下,立即抬瞼笑道:“在下想到了!”病仙女古秋芸溫婉一笑,接著道:“是的,那三派掌門人大概不會來了!”悟果小和尚頷頷頭道:“不錯,是不會來了!”北星小道士目光一閃,隨也跟著頷頭道:“一點不錯,他們不會來了!”玩鈴童兩眼一陣滾動之下,也跳腳道:“好傢伙,咱們吃了『缺一神翁』的虧啦!”獨有公孫小鳳想不出所以然來,只急得粉瞼飛紅,偷偷朝病仙女使了個眼,要她傳遞一下。病仙女神秘一笑,移目向四周山巒盼,公孫小鳳恍然大悟,高興地跳起來歡呼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葫蘆童望她一眼,冷冷道:“你最後一個想到的,還神氣甚麼?”公孫小鳳部一,駁道:“你還不是人家的兒子,神氣甚麼?”葫蘆童面容一板,翻眼大聲道:“好!待會那個甚麼『缺一神翁』到來,我姓牛的一定要請教請教,問他憑甚麼要佔咱們的便宜,須知這對咱們七位掌門人是個大不敬!”玩鈴童手舞竹子叫道:“對!他『缺一神翁』要請客那個地點不好去,偏要選中這座『七子山』,簡直存心佔便宜!”小腦袋一擺,兩眼滾閃幾下,伸出舌頭舐思索道:“不過,好在這裡是七子山的『母-』,因此咱們都不是兒子…”公孫小鳳“咭』的笑道:“你不是兒子,難道是“娘』下成?”眾人鬨然大笑,笑聲中,宗嶽彷佛聽到一絲異響,忙振臂高聲道:“快聽!那是甚麼聲音?”整座-頂霎時鴉雀無聲,七位小掌門個個凝神屏息側耳諦聽,果然聽得遠遠的有一絲悠美的笛聲嫋嫋傳了過來。

少林悟果一聽之下,肅容合十道:“善哉,他老人家來了。”武當北星皺眉自語道:“聽聲音似乎還在二里之外。”黃山葫蘆童立刻搖頭道:“不!只有一里半!”崑崙玩鈴童搖著頭道:“不下,只有一里遠!”長白病仙女驚疑道:“奇怪,我聽好像只有半里遠呀!”青城散花女忽然驚“咦”一聲,手指北面的雜樹林喊道:“你們快看,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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