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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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蟬,經過漫長的等待,你終於從你自閉的世界裡走出來了,我想,我的堅持總算是有了好的回應。映蟬,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這一年多的風風雨雨,我們終於走過來了,如同我當初所承諾的,皮家大宅所有的產權全部是你的,瑞士銀行裡,我也為你準備好今後不虞匱之的生活費…映蟬,我想說的是,我…唉,好好保重。”說罷起身在她的上輕輕一啄,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久便聽到引擎的怒吼聲逐漸遠去。
陡然地自上坐了起來,映蟬很快地拆著那封信,
動使她的手頻頻顫動而將信
成皺片,等她終於撕開信封時,已經是滿身大汗了。
信封裡很簡單,只有一張填著她名字的地契,還有一份由瑞士某大銀行簽發的存款證明,再來,就只有那枚曾是芻蕘給她的戒指,將那枚戒指套在自己已清瘦了不少的無名指上,轉動著鬆垮垮的戒指,她的淚水緩緩地滴落。
燠熱的溫度才因為秋風的輕揚,而有了稍減的跡象,不顧阿蘭嬸的勸阻,映蟬執意地拎著自己簡單的行囊,決意遠渡重洋到陌生的國度去。
“小姐,說不定揚先生過一陣子就會回來了,你的身體才剛完全恢復健康,這樣一個人到人生地不的地方去,教人怎麼放心得下?”坐在計程車裡,阿蘭嬸仍不死心地一再遊說,希望打消映蟬的念頭。
“不,阿蘭嬸,我已經費了太多的時間,當初我應該攔住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起起落落了,沒有他,
子成了難捱的死水,我再也忍受不了,所以我要去找他。”綻
出抹委婉的笑容,映蟬淡淡地說道。
聞言呆了半晌,阿蘭嬸搖了搖頭“可是,我還是不贊成你一個女孩子家,就這麼單槍匹馬的跑大半個世界去找他…你聽我說,揚先生家的產業幾乎要遍佈全世界了,以前他也常到其他地方去視察業務,你再等等,說不定他這一、兩天就回來啦!”
“不,我等得已經夠久了,我要去找他。阿蘭嬸,皮家大宅就拜託照顧了,我該進去畫位,再見。”
“我真是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並不是只有一個人,芻蕘也在。”舉起手措晃了晃“無論我到了哪裡,他都跟我在一起。”
“那你要怎麼找他?連他在哪裡都不知…”揚揚那張芻蕘書房中找到的信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滿了揚氏企業在全世界的分支機構。
“我有這個,順著這些公司走下去,我總有找到他的一天。再見了,阿蘭嬸。”揮揮手,提起簡單的行李,映蟬踩著堅定的步伐,開始了她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時間限制的旅程。
斑度文明的東京都,在商社社員客氣的九十度鞠躬中,映蟬被請到豪華的大飯店中住下,哈著道歉的董事們一再解釋著,聯絡不到社長的歉意,令映蟬只得怏怏然地再次踏上旅途。
在充滿傳統風味的京都,被招待穿著和服,品嚐極至緻之美的和風美食;欣賞哀怨的歌舞伎;或參觀
巧的珍珠加工技術。陪行的幹部,雖然都是以最大的熱誠招待著她,但對她所提及的問題,卻總是猛然搖著頭,抱歉連連的表示不知社長如今身在何方,雖然難掩失望之情,但映蟬還是強打起
神,繼續奔向下一站。
初來乍到紐約這個人文薈萃的大城市,身處在眾多比自己高一個頭以上的人群間,映蟬不免有些驚慌,每當此時,她就會轉動那枚仍然嫌鬆了點的戒指,心裡便會慢慢地平靜下來,讓她有勇氣,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碰壁的打擊,還有勇氣再支持下去。
“總裁,如果她真是你的未婚,為什麼要任她這樣茫無頭緒地找下去?”高級助理打扮得一如華爾街的股票做手,不解地對盯著映蟬委靡不振地登上計程車的芻蕘問道“既然你們是未婚夫
,而你又非常在乎她…”
“教保鏢們提高警覺,務必保護她安全地回到臺灣。她的下一站是哪裡?”手一碰觸到臉上猙獰的疤痕,芻蕘原先滿了柔情意的眸子,瞬間即被濃濃的憂鬱所覆滿。
“加拿大,總裁也要到加拿大等她?我可以安排私人飛機,預計比她早半小時到達。”助理說著拿起了電話。
“不,不用了,通知其他分公司的人,全部依照相同的模式招待她,嚴洩漏我的行蹤。”
“那,總裁你要到哪裡去呢?”助理好奇地問道。
“我…我想回家。”疲倦地用手爬爬凌亂的頭髮,芻蕘嘆口氣地看著天邊櫛比鱗次般的白雲。是啊!我想回家,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映蟬就像塊磁力強大的磁石,總是引我全部的注意力,雖然為了躲避她而遠行到各個曾是故鄉的異鄉,但夜午夢迴時,卻總不能將她在我的腦海中剔除,反而隨著時
漸增,更加重她在我生命的分量。
有她的地方,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家,但是,我卻沒有辦法正大光明地走向她,因為…我為自己這殘陋的外貌而到不自在。這張走在街道上,總要引起驚異的眼光,或從童稚的無心詰問中,令我要倉皇而逃的臉,將會令映蟬遭受多少異樣的眼光!這是我一直耿耿於懷的。
將筆記型電腦蓋上,他穿上筆的西裝外套,深深地看了眼攤在桌上的照片中,映蟬那形形
的笑靨後,深深地
口氣,他拎起電腦和鼓脹的公事包,行
匆匆地離開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和哈德遜灣的大樓。
磨著牙地盯著眼前那個慢條斯理的男人,映蟬得費很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臉上那撐了半天的笑臉垮掉。
“先生,我明白這不是你的職權,但你們一定有人可以當家作主吧?”面對那位職員左一句merci,右一個微笑,映蟬的耐已逐漸在減退了。
“小姐,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我們接到通知,總裁的未婚會到巴黎來度假,我們必須竭盡所能地熱誠招待她。”優雅地幫映蟬抖開餐巾鋪在膝上,那位名叫馬克的職員,以無懈可擊的手勢,展開了這頓大餐的首幕。
“奉命行事?通知?那你自粕以告訴我是奉誰的命令,是誰通知你的吧?”面對著裝飾得很漂亮的冷盤,映蟬雖然飢腸漉漉,卻也全無食慾。
閃動著狡猾的目光,馬克拿起片烤得焦焦的吐司,咬得卡滋卡滋響,不時還喝幾口美酒,殷勤地勸著映蟬和他一起享受美食。
接著送來了裝在番茄中的沙丁魚沙拉,還有用蘑菇和玉米筍熬成的湯。在映蟬有一下沒一下地以叉子攪著面前的食物之時,對面的職員已經狼虎嚥地吃完他的餐點。
面對這職員比鰻魚還要滑溜的舌頭,映蟬的心又再度地往下沉,雖然坐在巴黎最富盛名的香榭里舍大道,眼前來來去去的是神悠閒的紅男綠女,但她心裡卻
受不到絲毫的遊逸之氣,反倒是更加地沉重。
沒有,截至目前為止,我已經繞過了大半個地球,卻還得不到絲毫消息。到底,芻蕘現在人是在哪裡呢?
慢慢地自沿途每一站的接待人員口中挖消息,映蟬非常氣餒地發現,想從這些忠心耿耿的職員嘴裡,找出任何關於芻蕘的點滴消息,都難如上青天。
口到旅館,映蟬由玻璃窗望出去,巴黎鐵塔和凱旋門都歷歷在目,初夏的巴黎,天要到夜裡十點多才會完全暗下來,看著一群群喧譁歸來或正要出門狂歡的人們,映蟬無聊地躺回
上,拿起那本由芻蕘書房中找到的札記。
這大概是他在歐洲唸書時所記下的筆記,有他對修道院的想;也有在充滿人文氣息的學術殿堂的雄心大志;最多的,還是對stratford-upon-avon的描述,看得出來,他似乎對這個小鎮頗為
賞。
甚至提到他在當地買了間小房子,希望能一嘗住在莎翁出生地的漫期盼,翻著書後的通訊欄,映蟬輕易地找到那個地址,在她驚喜地撥著電話,想訂到倫敦的機位時,由札記牛皮封套中掉出來的一張照片,令她大
詫異。
看樣子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相片,因為暈黃的調和
了邊的紙質,使得那位盈盈笑著的女郎,更顯得有些晦暗。
翻開背面,簡簡單單的寫著“芙琳生於一九五八,卒於一九八o”下面用簽字筆寫了一串法文,雖然看不懂,但映蟬猜測那可能是地址,她立即按電話,要求服務生送一籃水果上來,並且乘機問他。
比手劃腳地溝通一番之後,帶著濃濃疑惑的服務生眉開眼笑地拿著豐厚的小費離去,留下百思莫解的映蟬。
第二天一大早,搭著平穩舒適的地鐵,映蟬依著前一晚服務生告訴她的方向,出了地鐵站,來到那個豎滿十字架的墳場,在人口處的小屋子查過名冊之後,她湊著那束清新的瑪格麗特,往最左邊的巷道走去。
對照著墓碑上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映蟬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芙琳,將花放在她墓前,她這才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位拄著柺杖的老人。
“你是芙琳在中國的親戚嗎?”字正腔圓的京片子自老者口裡,軟綿綿地吐了出來,令映蟬嚇了一眺。
“呃,我不認識芙琳,我…我是她的朋友或親戚的…未婚,請問你認識揚芻蕘嗎?”老人似乎頗受震撼地盯著她,兩手也不知不覺地抓緊了映蟬的手腕“你…你就是映蟬?芻蕘昨天才來看過芙琳,他跟我聊了不少你的事,他…”
“芻蕘在這裡?!他在巴黎?!請問你一下定要告訴我,他現在人在哪裡,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既驚且喜的湊近老者,映蟬昂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不要急,聽我說個故事,關於我的芙琳的故事。那是我在職後被派駐在中國時候開始的…”無視於映蟬焦急的表情,老者用他沙啞的嗓音,娓娓地說著這段淒涼又荒唐的故事。
“昨天他告訴我,以後可能不會再來看芙琳了。其實都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我到昨天才明白,原來芙琳墓前常常出現的花,都是他的心意。唉,芙琳死後如果有知覺,應該也會動的。你,是他現在最珍惜的人,他是個很好的人,只是有時候會受限於心理的拘泥不知溝通,你明白嗎?”深受
動地
鼻子,映蟬抹去臉頰的涼意“我知道,終我這一生再無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現在,可不可以請你告我,他現在在哪裡?因為我要找到他,永遠不和他分離!”
“他只說他想回家了。”老者沙啞的低語著。
“回家…”喃喃地重複這個字眼,映蟬惘然了。
“嗯,我記得他在英國有房子,就在…”
“莎士比亞出生地的stratford-upon-avon?我知道,我正準備到那裡找他。”寬大懷抱將映蟬抱個滿懷,老者親切地拍拍她的背“去吧!去找他,人生苦短,不要再費時間在無謂的矜持和猜疑,快些去吧!”滿栽著老者的叮嚀和祝福,搭乘法航班機,映蟬直飛到英國中部的大鎮伯明罕,然後租輛車,直奔stratford-upon-avon。
碧草如茵的綠地上,躺滿了三三兩兩做光浴的人們,適逢有隊重型機車的騎士們在聚會,全身皮衣皮靴打扮的騎士,個個不是披著長髮,便是乾脆理個大光頭,在人群中,形成了特殊的景觀。
沿著這個城鎮賴以聚成鎮的雅芳河(avon),映蟬緩緩地沿著河畔楊柳夾雜不知名大樹的林蔭大道,慢慢地開著車欣賞沿途風光。或許是因為太接近了,當車子一駛進那塊標有stratford-upon-avon鎮的木標時,她整個人便處在極度的亢奮狀態之中,幾番都差點要衝進對方的車道,幸好理智總在最千鈞一髮的一刻提醒她。
而到達市中心後的映蟬,捏著那張被自己的汗所濡溼的紙條,她反而沒有勇氣立即據路人說,離河岸並不遠的農舍,去找芻蕘。
萬一他不在,或者,他拒絕跟我一起回臺灣;若是他已經有了別的女人…
鎊種想像如變形蟲般在她腦海裡分裂,又再捲回來困擾著她,使她不敢貿然而行,只有溜到河邊獨自憂鬱地看著一船船的遊客,搭著遊河船呼囂而過,卻老是想不出比較妥貼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