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展翼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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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回到城頭!免得李賊又玩什麼鬼花樣!”羅成笑了笑,吩咐。

“其他人也別回住處了,大夥就在這中軍之內席地而眠,反正這大夏天的,誰也不怕受寒!”

“諾!”幽州將領們齊聲答應,然後尋了角落四下躺倒。還沒等大夥閉上眼睛,城外的角聲再度響起,喊殺聲隨即傳來,震得人心臟怦怦狂跳。

“懷勝兄不回來,大夥不必起身!”趴在帥案上假寐的羅成大聲命令。沒等他的話音落下,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稟少帥,崔將軍說有緊急軍情!”侍衛統領推開帳門,低聲稟告。

“讓他滾進來!”羅成猛然坐直身體,大聲喝令。

在眾將幽怨的目光中,崔懷勝快步走入中軍。

“稟少將軍,敵人依舊是佯攻!”微弱的晨光照在他的鼻子尖上,剛好照亮數粒油汪汪的汗珠。

“既然是佯攻,你還回來做什麼!”羅成氣得力拍桌案,質問。再這樣下去,不待敵方攻城,自己家這些弟兄就已經被折騰瘋了。這哪裡是在打仗,分明是在故意捉人!

“敵軍,敵軍…。”崔懷勝被問得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回答“敵軍向城頭放了一陣冷箭,然後拔營了!”

“什麼,拔營,拔營去了哪裡?”所有人都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嘴八舌地追問。

“剛才他們佯攻,就是向咱們示威。然後便有一夥敵軍向北而去。這次,又是先示威,然後向北,末將命人爬上雕鬥觀察,發現他們真正的方向是東北!”

“他們去截殺平舒城趕來的援軍!”行軍參軍秦濟立刻從敵人的表現上得出結論“盧、周兩位將軍危險了。李瘋子主動向他們發起攻擊,他們無法退回原來駐地!”

“可李瘋子為什麼還通知咱們一聲?他就不怕咱們抄他後路?”劉德馨不相信秦濟的推論,皺著眉頭質問。

“他不怕!”臉鐵青羅成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

他不怕,或者說本不在乎束城裡的守軍殺出來救援自家袍澤。姓李的從一開始就沒把幽州少年們當作平等的對手,雖然眾人給了他足夠的重視。看透了敵人心思的羅成甚至可以肯定,從昨天上午到現在,博陵軍大營裡連必要的防備都沒做。他們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休息了一天一夜,然後大搖大擺地去攻擊遠道而來的援軍。

設伏誘敵,挾大勝之威恐嚇,通過切斷聯繫的方式困擾,然後又公然羞辱。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齷齪事都是姓李的刻意而為。他把幽州將士當成了小孩子,想怎麼逗就怎麼逗。逗出火來後,卻輕輕拍拍手,笑著說道:我欺負你了,我欺負你了,你來打我呀,有本事來打我呀…

奇恥大辱!從小到大從未經歷過的奇恥大辱。羅成覺到自己肚子裡有把火在燒,濃煙全部憋在嗓子眼卻找不到任何途徑向外冒。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再也不能容忍別人將幽州軍的榮耀這般踐踏。

“也忒埋汰人了這!”劉德馨比羅成還沉不住氣,跺著腳罵道。

“要想讓人瞧得起,得做些讓人瞧得起之事!”羅成咬著牙,低聲回應。幽州軍聽信了人家主帥陣亡的消息,趁機欺負孤兒寡母,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舉動。對方千里迢迢趕回來,以百戰名將的身份對付一群初出茅廬的少年,更不會把大夥放在眼裡。要想洗雪此辱,幽州軍一定要做些別人想不到的事情,比如,開城出擊!

“李仲堅有可能就等著咱們出城野戰!”秦濟見羅成臉不對,趕緊出言勸阻。眼下敵軍人多,守軍人少,出城野戰勝算極小。並且羅成、劉德馨等人又正處在火頭上,很容易著了別人的道!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盧將軍和周將軍兩個也被姓李的捉走!”羅成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

“我留下三千步卒,秦長史帶領他們守城。其他騎兵和步兵跟我出去嚇李仲堅一下,如果戰事不利,咱們立刻回撤。相信在腹部受敵的情況下,他也騰不出手來追殺我!”他的話有一定道理。如果李旭向東北開拔是為了頭痛擊遠道而來的援軍,他的後背剛好暴在羅成的長槊下。即便攻擊失敗,憑著少將軍自己的身手也能全身退而退。在沒將幽州援軍徹底解決之前,李仲堅不可能同時朝兩個方向展開追擊!

推測出羅成此行不會遭遇太大風險,行軍長史秦濟點頭贊同了羅成的行動方案。大約半個時辰後,束城北門大開,一隊隊幽州軍魚貫而出,沿著敵人留下的腳印向東北方追去。

羅成親自領中軍在前,劉德馨率領一千五百步卒護在他的左翼。護在他右翼的是一名姓範的督尉,此人出身於幽州范家,自幼和羅成一道習武,彼此之間情極其深厚。

“讓那姓李的看看什麼叫做幽並男兒!”雪白的戰馬上,銀甲將軍羅成手持長槊,大聲呼喊。

“殺!”五千多士卒齊齊地舉起刀矛,晨曦中,宛如一朵盛開的鋼鐵之花。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博陵軍的後隊在大夥視野中出現。顯然沒料到束城的兵馬敢尾隨追擊,他們的旗幟變得略微有些點亂,但很快便安靜下來,快速搶佔了官道旁的一塊斜坡。

“攻擊隊形,斜向壓他們的左翼!”羅成揮了揮長槊,命令。敵軍後隊的人數大約在三千到四千之間,少於他麾下所部兵馬。如果能趁著李賊的中軍沒做出反應之前擊垮這支隊伍,幽州軍就有可能推著潰兵前進。

倒卷珠簾。這是兵法上很經典的一式。一旦讓敵軍的潰兵衝動他們自家本陣,即便是神仙出馬也挽救不了一場敗局。

武裝到牙齒的幽州軍如水銀洩地,快速排出攻擊陣形,大步向前。左翼、中軍、右翼,沒有後軍,沒有預備隊。對面的博陵也是一樣,右翼、中軍、左翼,在戰鼓的指揮下頭前進。

雙方的鼓點節奏極其類似,都為大隋軍中最正規的破陣樂。在鼓聲初起的一霎那,羅成甚至懷疑對方不是敵人而是友軍。而順風傳來的羽箭破空聲很快就將他從恍惚中驚醒,搶在幽州兵馬挽弓之前,博陵軍率先發動了遠程打擊。

“一百二十步!”望著遮天蔽的羽箭,羅成忍不住驚叫。這簡直不符合常理!兩軍戰,一百步左右是開弓放箭的最好時機。大部分士兵都能到這麼遠,密集的箭矢可以覆蓋戰場的局部,讓敵人防不勝防。

而一百二十步開弓,大部分弓箭就可能在半途失去力道。即便僥倖擊中目標,也很難穿透鎧甲。待他們將第二支羽箭搭上弦,敵軍已經發起了凌厲的反擊。

很快,他就發現了秘密所在。今天早上刮的是北風,敵軍處於上坡。雖然山坡並不陡,風力也僅僅能吹動戰旗,但這微弱的優勢卻足可讓博陵軍的羽箭多飛出十幾步。

“舉盾,舉盾!”隊伍的正前方,低級將領們大聲呼喝。半空中落下的羽箭大部分都被盾牌擋住,少部分鑽過盾牌縫隙,中了目標。不幸的士卒發出厲聲慘叫,在生餘死的邊緣掙扎徘徊。幸運的袍澤們加快速度向前行,儘量縮短與敵人之間的距離。

“挽弓,挽弓,一百步,仰!”達到平時訓練位置的幽州手在旅率們的指揮下,將羽箭搭上弓臂,奮力出。

“嗡!”天空中騰起一道灰黑的濃煙,蝗蟲般向敵人撲將過去。對方也快速舉起的盾牌,同時將長矛端平,矛尖閃亮刺眼。

“叮,叮,叮!”落雨聲響做一片,有人倒下,但非常稀少。

博陵軍的第二輪羽箭幾乎緊接著幽州軍第一輪擊而騰空。這次力量更強,覆蓋面更廣。個別矢甚至飛到了幽州步卒身後的騎兵腳下,驚得戰馬不斷打響鼻。

“叮,叮,噗,噗!”羽箭中目標的打擊聲令人焦躁不安,血腥的味道開始刺鼻。

“咚、咚、咚!”輸緩而沉悶的鼓聲猶如心跳,一下又一下,憋得人不過氣來。羽箭伴著戰鼓得節奏不斷升空,不斷落下,先是於人群中砸出幾點血花,隨後,血花漸漸變大,變豔。幾點血花連在了一起,融成了一團血泊,越來越濃,越來越深,終於匯成河。

略看了幾眼,羅成便對敵我雙方的損失瞭然於心。弓箭戰中,人數居多的己方並沒佔到任何便宜。自己一方吃虧的原因在於既沒搶到優勢的地形,又被老天捉,以至於羽箭的程和力道都遠不如敵人。好在敵我雙方的步卒中混有大量的朴刀手,他們手中的盾牌可以護住自己和大部分袍澤。真正的較量要等到長槊手接觸那一刻,那時才是決定勝負關鍵。彼此平素的訓練程度和裝備優劣瞬間便會分出高下,第一波相互試探的結果也會瞬間決出。

“我軍佔優勢麼?”帶領著騎兵統籌全局的羅成在心中自問。在與敵人真正手之前,他相信幽州軍的戰鬥力。一方面出於幽州人的自豪,另一方面出於對麾下這支隊伍的瞭解。而在第一波羽箭落下的剎那,他卻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風向、地形、羽箭打擊開始時間,敵軍的將領經驗非常豐富,戰場上能利用的全部有利條件他都利用到了。而幽州軍的將領,包括他自己,卻仍然在墨守成規。

敵我雙方的士卒還在互相靠近,幽州弟兄試圖從側翼搶到敵軍上方,奪回地形上的便利條件。而敵軍也在緩緩轉身,移動,試圖永遠保持居高臨下的狀態。

“咚!咚!咚!咚!”鼓聲越來越急,敲得人心臟幾乎跳出了嗓子眼兒。而號角聲也突然加入了進來“嗚嗚――嗚嗚――嗚嗚——”一聲聲猶如鬼哭。

“落盾!”在前方指揮右翼步卒的範仲謀突然揮手,喝令。正在為同伴和自己遮擋羽箭的朴刀手們迅速將盾牌拉回到前。

“加速衝擊!”他大聲呼喝,隨即拉下面甲,斜向上方舉起長槊。

羽箭突然停止,天空中又出了陽光。燦爛的陽光下,兩支由長槊組成的叢林突然撞到了一起。整個大地都隨之震顫,天空、雲瞬間失去顏。敵軍在後退,羅成欣喜看見自家的初步戰果。但他們又擁回來了!藉著地勢下擠。雙方的軍陣都被擠變了形,像兩輛不幸撞在一處的馬車般叉,重疊。士兵們吶喊著用兵器互相攢刺,互相砍殺。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敵軍又在後退,被幽州士卒們得不斷後退。敵軍的長槊手數量居然沒有幽州這邊多,導致了攻擊強度不足,防守也漸漸疲弱。羅成驚喜地發現了自家優勢所在,還沒等他將這份喜悅享受多長時間,敵軍右翼突然分裂成無數碎塊。快速退縮的人群后出現了一排巨盾,間隙可以容納博陵軍弟兄通過,卻把撲上來,不悉這個陣型變化的幽州軍長槊手牢牢地擋在了外邊。

長槊擊打在巨盾表面,咚咚有聲。盾牌和盾牌的縫隙之間,一木矛探了出來,封堵住了幽州軍前進的可能。隨後,敵陣的邊緣突然向前壓,彎曲,數百剛才躲在後方沒有出擊的生力軍兜上來,將幽州軍的陣型生生壓彎。

敵軍的長槊手不是少,而是分成了幾個層次!發現問題所在的羅成想給右翼一些指導卻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著敵軍右翼變成一把鐮刀,不斷地收割走幽州弟兄們的生命。

酒徒注:累死我了,吐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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