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展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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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個人勇武,少帥羅成自十四歲以來罕遇對手。但這世間的很多事情偏偏無法單純地用武力解決。正當他被河間郡百姓不合作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的時候,南邊又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曾經與博陵軍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河北綠林頭領竇建德揮師北上,兵鋒沒有指向李旭所屬的六郡,而是直撲河間郡南側的蔞蕪和饒陽!
如果羅成按原計劃率領幽州軍渡過滹沱水夾擊博陵,縱使河間郡的豪強們不在他背後捅刀子,他的糧道也會被竇建德部切斷。而一旦他主動南下擊竇建德,已經推進到滹沱河西岸的趙子銘就會毫不客氣地在幽州軍
眼上來一下。
這是出征前幽州軍沒有預料到的情況,羅成無法自專,只好向主帥請示對策。當信使趕到到幽州軍主力所在時,虎賁大將軍羅藝剛剛從易縣城外返回。
“竇建德替博陵軍出頭,這本不可能!”顧不上擦洗臉上的汗水,他一把搶過信使手中的軍報,大聲怒吼。但現實就是如此荒誕,兒子羅成在軍報中不但描繪了竇建德所部
賊和博陵軍趙子銘部互為犄角的詳情,而且還附上了一份偽河朔大總管竇建德送往各地的‘討逆’檄文。在檄文中,曾經殺人無數的
寇頭子竇建德高調譴責羅藝在李旭屍骨未寒的當口擅開戰端,通過欺負孤兒寡婦來炫耀兵威。而他竇建德則要主持正義,將幽州軍趕回老家去,‘保護’河北各地來之不易的安定!
“姓竇的什麼時候成了河朔大總管的?誰給他頒發的印信?當年河北群賊多少人死在了姓李的之手,替姓李的打抱不平,他還真好意思!”羅藝緊握軍報,五指關節處發出咯咯的聲響。紙做的信函比不得鐵打的刀柄,一瞬間便粉身碎骨。
“謬種!”他奮力將軍報向窗外摜去,夏的風將碎紙片吹成一隻只淡黃
的蝴蝶,紛紛揚揚飄走。
沒有人能回答羅藝的質問。竇建德自封河朔大總管的舉動固然荒唐。但羅藝這個幽州大總管也是通過武力奪來的,並不比竇建德的官職來得正當。至於李旭與河北群寇的前仇則不足以成為他們兩家結盟的障礙。當李旭是官,高士達等人是賊,官軍討賊天經地義。而眼下竇建德自封為官了,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就成了李旭的同僚。羅藝領兵欺負同僚的未亡人,竇建德跳出來與他為敵,在道義上無懈可擊!
“王琮呢,王琮怎麼說?”滿腔怒火無處可發,羅藝從窗口轉回來,扯住信使的脖領子追問。
“稟大帥,河間郡丞王琮說,竇建德有向善之心,朝廷應該安撫!至於表大帥為河北、幽州兩道大總管的事情,他還在繼續考慮!”信使猶豫了一下,決定如實相告。
“老不死,我真該直接叫成兒將他們王家連拔了!”羅藝扔開信使,怒吼“老子為國征戰數十年,在他眼裡居然比不上一個賊!他***,來人,替我給成兒回信。命令他執行第二套方案。不肯合作者,殺!陽奉陰違者,殺!給博陵通風報信者,替竇建德說話者,殺。全都給我殺!”一連串的殺字吼出來,震得帳內眾將臉
發白。追隨主帥這麼多年,大夥從來沒見過他被氣得如此厲害。想出言相勸,一時又找不到合適詞彙。河北各地豪強不肯奉羅藝為主,歸
結底還是因為瞧不起他出身寒門。羅藝曾經為此抗爭了近三十年,結果卻一直不盡人意。
“大帥,此信還是晚一些寫為妙!”壯武將軍劉義方走上前,低聲勸。他能理解自家主帥此刻苦悶的心情,但殺戮並不能解決全部問題。郡丞王琮的家族在河間樹大
深,貿然將這個家族拔起來,整個地方都會元氣大傷。幽州軍不是
寇,他們打下一片土地後,需要建立有效的管理,需要地方上能為軍隊提供補給,為府庫提供稅收。而將不肯合作的人都殺光了,地方上也就沒有了可用之才。士兵們的餉銀、軍糧、乃至鎧甲器械便無處可覓。
“你也覺得我不佔理不是?這些年若沒有咱們幽州軍在上拼死拼活,什麼狗
世家、豪門,早就被突厥人連鍋端了。咱們為他們做了這麼多,需要他們說幾句公道話時,卻一個個比賽向後退?竇建德跟著高士達屠城數十,砍下的腦袋能堆成山,如今搖身一變,居然成了河朔大總管!他們還為之叫好,為之斡旋!既然如此,咱們乾脆先殺出一條血路來,然後再放下屠刀,反正在他們眼裡,咱們跟賊是一個模樣!”
“對,咱們早就該給他們一個痛快。不破不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有的是!我就不信,離開這幾家充大頭蒜的,還就沒人願意當官了!”沒等其他人說話,曹元讓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向主帥表忠心。接連半個多月,他在戰場上毫無建樹,地位已經岌岌可危。所以只能靠一些非常手段來討主帥喜歡,雖然這種做法很讓人瞧不起。
“能當官和會當官,會把地方治理好,讓我軍後顧無憂,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新人派上去,兩眼一摸黑,沒有半年時間本不可能掌控地方!”劉義方不理睬曹元讓的叫囂,徑自對羅藝分析。
“如今朝廷的影響已經不能過黃河。亂世當中,那些綿延的數百年的家族肯定會找一個強者來投靠。至於這個強者原來做過什麼,是將軍還是寇,他們未必在乎。眼下朝廷式微,
寇為了長遠打算,必須要安定下來,剿滅境內與自己分庭抗禮者!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就變成了官軍。如現在的竇建德,他在清河、平原兩地所施之政,與博陵基本別無二致!”
“咱們幽州沒有屯田養兵的條件!”羅藝嘆了口氣,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怒火。將不合作者皆殺光只是他的一時氣話。殺光了不肯與自己合作的那些人,河間也就變成了真正的白地。短時間內,他也許能搶到很多錢財和軍糧。但從長遠看,這等同與把自己當成了寇。受到傷害的百姓和豪強們肯定會蜂擁投向竇建德和李旭的遺孀,就像劉義方在話裡隱隱指出的那樣,原來的
寇反而變成了官軍,變成了世俗眼裡的正義所在!
“所以河間與博陵六郡對咱們非常重要。能保持這幾個郡民間的完整,就等於咱們獲得了成霸業的基。將這幾個郡都砸爛了,即便咱們能囊括河北,力量還是目前這點兒。屆時說不定還要將兵馬分散開四處去清剿叛亂。如果有人趁這個機會入侵,咱們對付起來會非常吃力!”劉義方想了想,繼續勸告。
“保持幾個郡的完整?大帥善意相待,他們肯理解大帥的苦衷麼?”曹元讓見羅藝的怒火變弱,自家說話的聲音也不得不放緩慢。他知道自己沒有跟劉義方分庭抗禮的本錢。無論從用兵能力上還是在羅藝心中的分量上都與對方不可同而語。所以最近一段時間儘量不在言語上得罪對方,以免受到老一帶將領們的聯手打壓。
“也不能一概而論,分化,瓦解,徐徐圖之才是正道!”劉義方搖搖頭,低聲補充。
“依照末將之見,各郡的英才暫時不為大帥所用,是因為大帥未能展示出令他們折服的力量。如果投奔了大帥,反而因此給家族帶來災難的話,他們當然要猶豫!”
“哼,放眼天下,哪個是咱虎賁鐵騎的對手!”幾個年青非常不高興劉義方最後的那句話,大聲反駁。
劉義方沒有和他們爭論,只是微笑著將目光從曹元讓等人臉上掃過。每當他看向一個人,那個年青將領就非常不自然地把頭低了下去,死活不肯與他的目光相接。虎賁鐵騎的確曾經是天下無敵,但虎賁鐵騎渡過桑乾河以來,卻未曾打過一個痛快的勝仗。無論是在上谷還是在河間,敵軍的戰鬥力都不如鐵騎。敵軍卻得虎賁鐵騎有力無處使,
得幽州將士寸步難行!
“以老臣之見,大帥還是再作些讓步,把許給各家的好處提高一些。倘若能夠取得地方上的支持,對咱們穩定河間,攻取博陵助益甚大!”見羅藝的怒火已經被劉義方勸熄,行軍長史秦雍湊上前,低聲建議。
在揮軍南下之前,除了以強力攻取之外,幽州的將士們還制訂了另一個經營河北的方案。那就是聯絡各地的豪強,由他們主動出頭,將李旭的殘餘勢力從博陵六郡趕走。如果這個方案能順利執行的話,幽州軍幾乎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畢竟姓李的在博陵僅僅經營了不到兩年時間,基不可能扎得非常穩。
這個方案最初被羅藝否決,經過秦雍、薛家兄弟和劉義方等人一再苦勸後,才勉強得以通過。但幽州提供給從龍者的條件卻由分郡而治,降低到了保證其家族目前勢力,並據功勞大小給予酬謝。虎賁大將軍羅藝看不起那些所為的名種名血,自身的經歷告訴他,從五胡以降,揚子江以北的世家大族早就被胡人剷平了。現在所謂的名門貴胄,都是像李家、楊家和劉家一樣的冒牌貨。向上追溯三代,便能發現大野氏、蒲六茹氏、呼韓
氏的種。
寇竇建德還自稱是漢代名臣竇固的子孫呢?難道你還真能將竇家十幾代祖宗從棺材裡刨出來跟他對質不成?
羅藝認為,這天下應該是為有本事的人而設的,而不是為血脈而設。無論其出身如何,強者永遠要站在顛峰。豪傑們建立功業,平庸之輩絕對服從。而現實卻是,他做出了讓步,違背自己的原則派遣說客到博陵六郡與豪強們聯繫,對方卻冷眼以對。上谷郡守崔潛直接砍了使者的腦袋,將其頭顱用石灰裹了送往博陵。前上谷郡守王仁敬和前博陵太守張君明兩個將信和禮物丟出了門,並且割掉了使者的五手指作為懲戒。現任博陵郡守張九藝最為客氣,收了禮物,見了使者,然後寫了一封口氣非常柔和的信,加蓋郡守大印送了回來。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那封回信的內容當天就傳遍了博陵大街小巷。
“張某乃大隋之郡守,非李總管之郡守。張某為國料民,非為李總管料民。李將軍駕鶴西歸,然張某職責尚在。故不敢接幽州所委之官,亦不敢應羅公所約之事。若天子以六郡授羅公,張某當應天子之號令。若羅公以兵勢脅天子,張某無奈,只能盡忠臣之責耳!”
“這簡直是變相向李家的寡婦表忠心!”收到張九藝的回信,幽州上下氣得直哆嗦。但想一想張家號稱百忍傳家,心中的氣也就平了。人家在信中說得好,官職是朝廷所授,不是李旭所授。所以不是為李旭賣命,而是為朝廷賣命。如果羅藝有本事讓朝廷認可他對六郡的支配權,張家絕不會反抗羅藝的統治。但想讓張家為幽州軍做內應,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你等以為,我再添上什麼好處,才能讓崔、張、王、劉幾家裡應外合!”軍事上的失利讓羅藝不得不讓步於現實,放下身段,他嘆息著向幕僚請教。
“如今之計,分化瓦解才是正道!”劉義方想了想,低聲回答。‘如果最初羅公就肯許諾出更高條件,仗本不用打得如此堅苦’他心裡為已經逝去的機會惋惜,嘴巴上卻不得不替主帥謀劃補救辦法“那幾家人先前所為,不排除有做給李夫人看的成分在。但不給他們足夠的好處,他們也不會為咱家冒險。首先李夫人是唐公的女兒,他們對李夫人過分不敬,有可能導致河東李家的報復。其次,博陵的兵權抓在趙子銘和呂欽兩人之手,這兩人是李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對其忠心耿耿。別人貿然起事的話,很可能被呂、趙二人派兵捕殺。第三,六郡豪門中,有一部分人已經倒向李將軍,他們這兩年沒少從開荒屯田等事中得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