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命運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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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出來了嗎。”

“只是一段時間而已啦,我最終還是得回去的。這個世界是你們的,你們和你們一族的。靈鄉是我們的。外面的世界如此紛雜煩囂,許多事情跟我從書本上所讀到的已經不同了。”

“啊,這些年來確實許多事都變了。反正,有一些是變了。”

“有一些?我從書中讀到過的那些城市裡,有一半都已經消失了,剩下的一半多數都已經改了名字。比如說,卡爾漢。這座城市的正確名字本該是al'cair'rahienallen,金曙光中的小山。他們把這個忘得一乾二淨了,儘管他們的旗幟上有那麼多的出圖案。還有那裡的博樹林,我都懷疑從半獸人戰爭至今,本就沒有人照料過它。現在它只是一個普通樹林了,一個用來砍柴的地方。那裡的樹王全都消失了,他們本就不記得它們存在過。至於這裡,卡安琅?卡安琅還是卡安琅,但是他們任由城市的蔓延淹沒了博樹林。現在我們倆坐的這個地方,距離博樹林本來位置的中心還不到四分之一里。一棵樹都沒有留下。我還去過特爾和伊連。名字一樣改變了,記憶一樣消失了。特爾那裡的博樹林變成了他們的牧馬場。伊連的博樹林則當了國王的御花園,是他用來獵鹿的地方,任何人不經他的批准不得進入。所有事情都變了,嵐。我很害怕,害怕無論我去到哪裡,都只能看到一樣的結果。所有的博樹林都沒有了,所有的記憶都已經失落,所有的夢都碎了。”

“您不可以放棄,洛歐。您永遠都不能放棄。如果您放棄了,您就跟死了沒什麼兩樣了。”話一說完,嵐就臉紅了,儘量縮進椅子裡,以為巨靈會嘲笑他。但洛歐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對,這就是你們一族的思考方式,對不對?”巨靈的語氣忽然變得像是在引用某人的話“直到暗影退去,直到水源枯竭。呲著利牙衝進暗影,拼盡最後一口氣發出挑戰的呼喊,在最後之朝矇蔽者的眼睛吐口水。”說完,洛歐期待地歪著茸茸的大腦袋,可是嵐完全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一分鐘過去了,洛歐還在等。又過了一分鐘,他長長的眉疑惑地垂下來,但是仍然在等。沉默使嵐坐不住了。

“那個偉大的樹王,”為了打破沉默,嵐終於問道“它們跟阿雯德索拉(niniya:生命之樹,前面嵐的父親發高燒時曾經提過)一樣嗎?”洛歐“唰”地坐直了,座下的椅子發出響亮的“噼啪”抗議聲,嵐幾乎覺得它要垮了。

“你,在所有人之中,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我?我怎麼會知道?”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有時候你們艾爾人會覺得最奇怪的事情反而是有趣的事情。”

“什麼?我不是艾爾人!我來自雙河。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艾爾人!”洛歐搖搖頭,穗子耳朵朝外垂下“你看看?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我的知識有一半都已經過時了。希望我沒有冒犯到你。我肯定你的雙河,不論它在哪裡,一定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

“有人告訴過我,”嵐說道“那裡曾經叫做曼瑟蘭。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也許您…”巨靈的耳朵興奮地豎起來:“啊!是的。曼瑟蘭。”穗子耳朵又垂了下來“那裡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博樹林。你的痛苦在我的心中哀歌,嵐•;艾‘索爾。我們當時沒能及時趕到。”洛歐就在椅子上鞠身致禮。嵐回了一禮,他覺得,如果自己不這樣做的話可能會傷害到洛歐的情,至少他會覺得自己沒有禮貌。他很想知道,洛歐是否以為他擁有跟巨靈一樣的記憶。洛歐的嘴角和眼睛都向下彎曲,似乎正在為嵐失去的一切而傷心,似乎曼瑟蘭的毀滅不是發生在兩千年前而是就在幾天前。事實上,若不是聽了茉萊娜的故事,嵐本就對此一無所知。

過了一會兒,洛歐嘆了一口氣。

“時間之輪在運轉,”他說道“沒有人能察覺它的轉動。但是,你來到了這裡,離開家的距離幾乎跟我一樣遙遠。對現在的人來說,沒有了暢通無阻的捷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可是一段相當漫長的路程啊。告訴我,是什麼原因把你帶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難道你也有想看的東西嗎?”嵐張張口,想說自己是來看偽龍神的,卻無法說出口。也許,這是因為洛歐一直表現得跟他年紀相若吧,儘管他已經九十歲了。大概對於一個巨靈來說,九十歲其實就相當於嵐現在的年紀。嵐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跟別人敞開心地說出他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了。因為他害怕說出來會被人當成暗黑之友,害怕對方是暗黑之友。此時此刻,馬特封閉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任憑自己的疑心助長恐懼,本就無法跟他好好談話。於是,嵐不知不覺就對洛歐說起了誕前夜。不是一個模糊的暗黑之友的故事,而是所有的真相,破門而入的半獸人,採石路上的黯者。

他的心似乎裂成了兩半,一半為他自己現在正在說的話驚恐萬分,很想立刻閉嘴;另一半卻為終於能說出所有事情而鬆了一口氣。在兩個心之間搖擺的結果是,他說得結結巴巴,前後顛倒。在shadarlogoth的夜中跟夥伴失散,不知他們如今是死是活。在白橋鎮遭遇黯者,索姆捨命為他們爭取逃走的機會。拜爾隆的黯者。後來遇到的暗黑之友,豪爾•;葛德,那個害怕他們的男孩,還有那個想殺死馬特的女人。在鵝與王冠外面看到的類人。

當他斷斷續續地說到那些夢時,即使那本來願意說出真相的半邊心也開始覺得頸後汗倒豎。他用力閉上嘴,不小心咬到了舌頭。他謹慎地看著巨靈,緊閉雙沉重,祈禱他以為自己說的只是普通惡夢。光明知道,它們聽起來真的就像惡夢,也足以令任何人做惡夢。也許洛歐會以為他發瘋了。也許…

“ta'veren。”洛歐說道。

嵐眨眨眼。

“什麼?”

“ta'veren,命網之核。”洛歐伸出一隻手指撓了撓一隻尖耳朵的背後,略略聳了聳肩“哈門長老總是說我不仔細聽他的話,但有時候我確實聽了的。有時候聽了。你肯定知道時輪之模是怎麼編織的吧?”

“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他緩緩說道“它一直就是那樣的吧。”

“嗯,是的,啊,也不完全準確。你看,時間之輪用命運絲線為一個個時代編織出時輪之模。它不是固定的,不是一直如此的。如果一個人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絲線的走向,而時輪之模裡面還有空間,那麼時間之輪就會接受它的改變並且繼續運轉。對於小小的改變來說,時輪之模裡總是有許多的小空間可以容忍它們。但有時候,如果改變過於巨大,那麼不論你多麼努力,時輪之模都不會接受。你明白了嗎?”嵐點點頭。

“我可以在農場裡生活,也可以搬到艾蒙村去生活,這就是小改變。可是,如果我想當國王…”他笑了起來,洛歐也裂開大嘴微笑,笑容幾乎把他的臉分成兩半,他的牙齒像鑿子那麼寬,像雪一般白。

“對對,就是這樣。然而有些時候,卻是改變選擇了你,又或者說,是時間之輪為你選擇了改變。有時候,時間之輪會強行彎折一條或者幾條命運絲線,導致周圍的絲線被迫隨之彎曲旋轉,這一來又引發它們周圍絲線的彎曲,再引發另一些絲線的彎曲,如此連鎖反應一直蔓延,形成了命運之網。第一條彎曲的命運絲線,就是命網之核,對於它,不論你做什麼都是無法改變的,除非時輪之模自己改變它。那張命運之網——叫做ta'maral'ailen——可能持續數週,數年。它可能牽涉一個城鎮,甚至整個時輪之模。阿圖爾•;鷹之翼就是一個命網之核。從這方面看來,我覺得盧斯•;倫•;弒親者也是。”他發出一陣雷聲一般的輕笑“哈門長老一定會為我驕傲的。他總是在那裡喋喋不休地羅嗦個沒完,看遊記比聽他的話有趣多了,但有時候我還是聽了的。”

“這些我都聽懂了,”嵐說道“但是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是一個牧羊人,不是另一個阿圖爾•;鷹之翼。馬特不是,珀林也不是。我只覺得一切都…很荒謬。”

“我沒有說你是啦,但是就在我聽你述說你的經歷時,我簡直能覺到時輪之模在旋轉變化,而我本來是沒有這方面的天分的。你是一個命網之核,明白嗎。你,也許連你的朋友們都是。”巨靈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著寬闊的鼻樑。終於,他點了點頭,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

“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旅行,嵐。”嵐愣了好一會兒,懷疑自己聽錯了。

“跟我?”他終於爆出一句話來“難道您剛才沒有聽到我說的那些…?”他突然住嘴看了看房門。它緊閉著,也很厚實,足以隔住聲音,任何人如果想在門外偷聽,即使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也只能聽到模糊的“嗡嗡”聲。然而,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追殺我們的人?況且,您不是想去看您的樹林的嗎?”

“塔瓦隆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博樹林,而且我聽說,艾達依一直在悉心照料它。何況,我想看的也不僅僅是博樹林。也許你不是另一個阿圖爾•;鷹之翼,但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內,你周圍的世界會為你而改變,甚至,現在它已經在你的身邊變化了。就連哈門長老,也一定想親眼目睹的。”嵐猶豫了。能多一個夥伴固然是好。馬特現在這個樣子,跟他在一起就跟獨自一人差不多。有巨靈做伴,確實能令他安心。也許以巨靈來說,他還很年輕,但是他的舉止就像岩石般鎮定,就跟塔一樣。而且,洛歐去過很多地方,對於沒去過的地方也很瞭解。他看了看巨靈,他坐在椅子上,寬臉上出耐心等待的表情。他坐著,卻比多數人類站著時還要高。跟一個幾乎十尺高的夥伴在一起,怎麼可能隱藏行蹤?他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洛歐。就算茉萊娜在這裡真的找到了我們,前往塔瓦隆的路上也充滿危險。如果她沒有找到我們…”如果她沒有找到我們,那麼她就已經死了,其他人也死了。噢,伊文娜。他振作了一下。伊文娜不會死的,茉萊娜一定能找到我們。

洛歐同情地看著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相信你的朋友們一定都會平安無事的,嵐。”嵐地點點頭,緊攥的喉嚨無法說出話來。

“那麼,你能不能至少時不時來跟我聊聊天呢?”洛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或者來陪我玩一盤石棋?除了吉爾先生以外,我許多天都沒能好好地跟人說過話了。好心的吉爾先生卻經常很忙。那個廚師把他使得團團轉。說不定,其實她才是這家店的老闆呢?”

“當然可以,我會來的。”他的聲音十分沙啞。他清了清喉嚨,擠出一個微笑“如果我們能在塔瓦隆遇上,您還可以帶我去看看那裡的博樹林。”他們一定要活著。光明保佑,他們一定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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