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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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對這件事如此熱切,是要我以一個劍客的身份,刺殺一個大國的諸侯,在史冊上留下千秋萬世不朽的一頁,如是而已。”王飛虎頓了頓才道:“生前彪炳的霸業身後不朽的盛名,這不是一個人所追求的終極目標嗎?”預讓道:“這是一些人的目標,他們當然是一些很特出的人,因為不是人人都有這種機會,故而也不是人人都有這種思想。”

“但大哥有了這個機會。”預讓苦笑道:“我的機會是人為的,是刻意造成的,我並沒有這種雄心,已罷不能,因為我有了一個好老婆。兄弟,我在這世界上走一趟,只學到了一件事,就是你想成名,就去娶一個文姜那樣的老婆,她會像一條鞭子,不管你是一匹多劣的馬,她也會鞭得你拼命奔馳,跟那些駿馬並駕齊軀。”王飛虎不默然。本來他沒有那種思想的,現在經預讓提出後,在他的心中,居然也引起了共鳴,因為他自己的一生,也可以說是在文姜的控制與安排中。除了追隨預讓夫婦來到河東是出之於他的自願外,此後的一切,也差不多是文姜為他安排的。智伯戰敗被殺,文姜安排他率領殘眾退回河東,保持了尚堪自衛的力量,也正因為如此,才勉強保持了河東的自主,沒有被諸侯併。更因為如此,才使趙侯襄子重視王飛虎的地位。

這個女人實在很了不起,她造就了兩個男人,一個是天下聞名的劍客與刺客;一個是由平民遊俠而成為獨當一面的將軍。

儘管心中如此想,王飛虎對文姜仍是十分尊敬,因此他以肅然的口吻道:“大哥。兄弟以為您跟文姜夫人伉儷情深,以共生死…”預讓笑道:“是啊!我並沒有說不愛她呀,她不但美麗,而且聰明絕世,天下恐怕很難找到一個可相與匹比的,得如此,夫復何憾。”王飛虎道:“可是大哥似乎並不以此為幸福…”預讓苦笑一聲道:“這話也沒錯,娶了這樣一個老婆,個人是談不上幸福了,但不幸並不表示我不愛她。儘管她給我所作的安排已不由我選擇,但她仍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女人,而且,她使我成功了。”王飛虎不知如何接下去了。他到自己很卑微,不夠資格說任何話。

預讓笑著繼續道:“夏桀因妹喜而亡天下,商紂因妲己而不保杜稷,這兩個女人的本事不能說不大,但是文姜若早生幾百年,活在那個時代,她一定比她們更為轟動。”王飛虎只能恭敬地道:“是的,大哥。妹喜、妲己僅只是禍國,而夫人卻是成就男人,這兩者是不能比的,何況那二人以帝后之尊才為世所傳,而夫人卻以布衣平民而名動天下,品格上比她們高出不知多少了。”預讓哈哈大笑道:“那都是一樣的,反正做她們的丈夫總不是件容易的事。好了,廢話不說了,我要去參加決鬥了,趙侯已經出來等候了。”趙襄子果然已經在對面等著了。他的神煥發,身披輕裝,手中執著一支長劍,光芒輝,一望而知是寶劍。他的臉上也充滿自信,毫無緊張之狀。

這正是一個高明的劍手在決鬥前最佳的態度,從容、沉著,鬥志高昂,使神處於最佳的狀態。

相形之下,預讓倒是顯得有點委靡了。他的衣著破舊,亂虯繞頰,神也不太振作。但那不過是剎那間的樣子。當兩人相距三丈站立對峙時,預讓神態已經變為莊嚴了,一支平凡的劍握在手中,也有了生命。他站立的姿勢很自然,卻有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他雖是一個平民,但是在劍道的王國中,他是王,至高無上的君王。

但是他的氣勢也沒有把襄子壓下去,好像這兩人都是無敵的王。

凝視片刻,他們的目光中出對敵手的尊敬與賞,更有著一種難抑的興奮。

雙方都沒有敵意,但也都沒有退縮之意,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原因,就為了互相在心目中的地位。

他們也覺得必須一戰。

片刻後,預讓才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一點。”趙襄子笑了一下道:“不晚,就是先生來早了,我也要在這個時候才能準備好。”決鬥有什麼好準備的呢?束整衣冠?磨利兵刃?這些在昨夜就已準備妥善了。劍手只要充分的休息,養足體力就是了。但是預讓卻不這樣想,他明白襄子的話,知道所謂的準備是一種心理的控制,情緒的培養。

那關係也許很少,但是在兩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之間,這些微的影響往往就是勝負生死之機。

襄子又問道:“預先生昨夜睡得還好?”

“很好,姚開山他們沒有再來騷擾。”

“尊夫人的傷勢呢?不礙事吧。”

“多謝君侯關懷,君侯賜下的藥極為靈驗,不僅不再血,也沒聽她叫過一聲疼。”

“對尊夫人斷腕的事,我十分不安。”

“沒什麼,這是她自取的。我之所以傷她,不是為了君侯,而是為了她的行為該受懲罰。”襄子很上路,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不再繼續下去了。他說:“先生是否也準備好了?”預讓道:“早就好了。我是一名江湖劍客,跟君侯在宮廷中所學的劍術略有不同,就是我們隨時都在準備接受戰鬥,不需要特別的預備了。”趙襄子道:“平時我也不要的,但今一戰不同,我希望盡己所能,發揮出最大的潛力來向先生請教,因此我也要求公平。先生的氣似乎並不太佳!”

“不,我很好。這半年來,我一直是這個樣子,與氣的好壞無關。”

“先生是否已能摒除一切雜念,全神貫注劍中了呢?”預讓笑道:“君侯,若是全神貫注劍中,就不能說是摒除一切雜念,劍也是一種意念。”

“是的,先生高明,我受教了。看來先生的悟境比我深,我到底還是差了一籌。”

“君侯太客氣了,我只是領略到一點空靈的訣竅而已,還沒有達到心中無劍的境界,倒不如君侯在一個境界中登峰造極。”心中無劍,是劍術中形而上的境界,若能深入,自然可以獨步塵世。但如果初入門徑,一切都在摸索的階段,反倒不如低一層的頂尖來得湛了。

趙襄子肅然道:“以造詣而言,先生已經高出我一層,本來是不必再比了,而我心中也實在不想跟先生決鬥的,可是剛才與先生持劍而立,我心中竟起了一種無法抑止的衝動,好像不請教一下,心神就無法安定。”預讓聽罷,笑笑道:“君侯言重了,其實在預讓心中,何嘗不是對此戰抱有熱切之期望。”

“哦,先生也熱切期盼此戰?”

“是的。預讓雖然在君侯劍下二度受殺,但那時都為了一些外在的原因所影響,未能領略君侯之所長,也未能盡我之所能,心中不無憾焉。”襄子忍不住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我也是同樣的有此覺,所以孤家才不遠千里,遠赴河東。先生想必也明白,若非為了能重晤先生,孤是不會出來的。”這段話令預讓十分動,因為襄子說出這番話來,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這段話是當著不少河東父老講的,那幾乎將他遠來河東,親為智伯合骨安葬的恩德一筆抹殺了。尤其是在他已將取得河東父老的好,贏得他們的與擁戴時,他居然說出了這番話。

預讓知道襄子這番話並不是為了討好自己,因為自己與河東百姓是結為一體的。在河東百姓心目中,自己仍是有若像神明一般的崇高地位,襄子若是為了討好預讓而得罪了河東的百姓,預讓是不會領情的。

這一點大家都很很楚,聰明的襄子,絕不會做這種笨事,襄子這段話,只是為說出他內心的真正受而已。

一個劍手的一生中,永遠都在追求的,不是名位,不是尊榮、富貴,而是一個人,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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