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最後的推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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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最後的推動二十九、不是任何人都有這樣的機會(1)吳運韜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邱小康,像看父親一樣用目光追逐著他。對於這個一心謀求生活的輝煌頂點的人來說,邱小康是一座高山,那裡風光無限。這座山的價值不在於它本身有多高,而在於它可以把被它欣賞的人負載到比自身還要高的位置上去。

一般來說,一個在司局級領導崗位長期工作的人,都有追逐更高一級政治目標的社會條件,在龐大而複雜的國家機器中有一些他能夠接觸到並建立友誼的部件,不會只有一條路可走。但是,在吳運韜利用所有社會關係做了多種嘗試之後,他發現那些部件起不了什麼作用———既可能因為這些人位置侷限,也有可能是他和他們往中有了某種疏忽,總之事情不是很順當。他接受了一個高級領導的勸告:認真為小康做事情。這位領導對吳運韜說:“你不可能再到哪裡找一個比小康更好的人…”吳運韜暗暗點點頭。

吳運韜接連兩次去看徐罘。

徐罘很清閒,老伴劉葭被委派到委內瑞拉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搞社會調查去了,家裡只剩了他一個人。他很會料理自己的生活,每天早晨到頤和園去參加晨練,結識了很多老年朋友,在一起談天說地,吹噓自己年輕時候如何如何,彼此通報保健信息,介紹防止衰老的新方法。他對於鎖陽、蓯蓉、馬戟天、補骨脂、菟絲子、杜仲、地黃、山茱萸、茯苓、澤瀉、知母、黃柏、牛膝等中草藥的藥理已經相當通,經常指導周圍的人加些什麼減些什麼。他自己的家裡,擺了一排浸泡各種動物植物的廣口瓶,晚上睡覺前要飲用三四種不同的藥酒。他果真像修道成仙的人那樣神矍鑠,六十歲的人,竟然能夠輕輕鬆鬆幹掉一隻紅燒豬肘子…人都羨慕地說老徐這個人心態好,這是學不來的。徐罘拈著鬍子淺笑,什麼都不說。白天他就在家看看書,寫一點兒並不準備發表的東西…有時候他也參加一下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組織的遊等活動,員工都像尊重一個老人那樣尊重他。總的來說,子過得很充實。

然而,這只是表象。

任何一個掌握權力的人失去權力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巨大的地位落差會讓使人發出世態炎涼的嘆…很難找到同情和理解他們的人,甚至相濡以沫的子也不行。徐罘的老伴劉葭關心地對他說:“這下好了,你就清閒一些,安排好時間…”就好像他在享受別人享受不到的休假一樣。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這不是休假,這怎麼會是休假?

徐罘回到內心,回到自己的靈魂。儘管離開領導崗位已經一年多了,但是在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這個頭髮蒼白的老人仍然無法接受失去權力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為什麼會失去權力?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在紙發黃的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信箋上寫了很多東西,每次寫完都小心翼翼地收到寫字檯屜裡鎖起來,從來不讓老伴劉葭看到。

劉葭知道他在鼓搗什麼東西,但不去過問。劉葭善解人意,她知道每個人都有不願意任何人知曉的領地,尤其是退休了的老人,會有一些旁人難於理解的癖好。她從報紙上看到這樣的消息:一個退休在家的老頭,整天熱衷於觀賞黃光盤,尤其是情地展示西歐女人身體的光盤。結果有一天,老頭在過街通道向小販購買光盤的時候被城管人員抓獲。經調查,老頭沒有什麼危害他人的行為,他就是愛看這個,他家裡那個考究的小皮箱裡面裝的都是這種東西,每一張光盤都被編了號碼,心保存在光盤夾裡,並且做了簡要提示。

劉葭不認為徐罘會這種東西———他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在這類事情上不太當緊的人(那個女教師的事情除外),況且,劉葭自認為自己還有魅力,不至於讓丈夫面對屏幕上的妖想入非非。他原來就愛在筆記本上寫點兒什麼,退休了,有時間了,寫點兒東西正是好事情。

徐罘寫的是《不能忍受失去權力的六十一個理由》。

雖然是抱怨的口氣,但實際上是一篇非常好的反腐倡廉文章,如果有一點理論學養,他會把它提升成很不錯的能夠公開發表的東西。這篇文章涉及體制、程序、道德,涉及一個單位的運營機制和人際關係中的潛規則,涉及各種各樣看得見看不見的神和物質利益…他吃驚地發現,所有這些東西都在為一個掌握權力的人為所為提供保護和便利。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發現。但是,徐罘在評價這種發現的時候,得出的卻是這樣的結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掌握權力的人,我太傻,我沒有很好地利用起這些條件,所以我得到的是這樣的結局…教訓是那樣深刻,深刻的教訓讓他經常為某件事這樣做而沒有那樣做痛心不已。

吳運韜說徐罘的氣比以前要好。徐罘就說,無官一身輕。接著就說了很多不當官的好處。最後他笑著說:“我說這些可不要影響你呀!你現在正在幹事業的時候,不像我,半截子入土了…”

“我也沒幾年了。”

“說什麼呢?你今年…”

“五十出頭啦!您說還有幾年?”徐罘擺擺手:“早呢早呢。你幹得不錯。節小康來的時候還說到你呢。我說運韜這傢伙真是行…真的,就這樣幹下去。真的不錯。我知道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那是一個狼窩呀!”他又想起了李天佐“李天佐那個害人現在怎麼樣?”(2)吳運韜說:“就那樣。這樣的人,就得稍遠一點。”

“對付這樣的人,你還是有辦法———你上回跟我說怎麼著來著?邊緣化?這的確是好辦法。”徐罘嘆說“當時在李天佐的問題上,我急了一點兒…你把這樣一個地方成這樣,真不錯了。你現在在z部是有口皆碑。”

“過獎了,老徐。”徐罘不知道吳運韜為什麼這個時候來看他,以前他只是逢年過節才來。

“老吳,你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吳運韜笑起來:“你看你,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徐罘更加動,說:“老吳啊,你真是個細心的人哪!”吳運韜也去看過夏乃尊。

可憐的老夏因為冒上醫院看病,不知道讓醫生注了什麼東西,半個身子失去了知覺,現在常年住在醫院。他子田茗,某部某司那個原則極強的黨委書記,正在轟轟烈烈地就這件事打一場官司,北京很多媒體在追蹤報道,據說有可能被鑑定為一級醫療事故,獲得鉅額賠償。

事情最熱鬧的時候,吳運韜正在為《最後一片戈壁》的事忙著,沒去看夏乃尊。他是在和邱小康秘書左強見過一次面以後去看他的。吳運韜看過夏乃尊之後第三天,邱小康也去了。夏乃尊緊緊握住邱小康的手,說:“運韜是好乾部。”又過半個月,本來情況已有好轉的夏乃尊,另外半個身子也失去了知覺。正被纏在官司中的醫院不敢掉以輕心,動員了所有力量進行搶救,然而,夏乃尊身體最重要的部位———腦袋也逐漸失去知覺,這實際上就等於死亡了。

彌留之際,一輩子本本分分、順順當當的夏乃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沒意思…真沒意思啊…”但是這話黨委書記田茗沒有聽到,她正好到樓道接電話去了,有關部門告訴她:在邱小康的過問下,夏乃尊的事情被確認為醫療事故,衛生部門說,如果夏乃尊同志的生命不能被挽救,將會得到不少於五十萬元的賠償。

田茗回到病房的時候,夏乃尊已經進入到深度昏狀態。醫院想盡辦法搶救,終於無力迴天,三十三個小時之後,夏乃尊辭世,享年五十九歲。

吳運韜到八寶山參加告別儀式的時候看到了邱小康、梁崢嶸、廖濟舟等z部的領導,他看到他們緩緩從夏乃尊遺體前繞行而過,和夏乃尊夫人田茗及孩子們握手,以示問。田茗的頭髮全都白了,臉也很蒼白。她沒哭,表情堅定,好像下決心要把什麼事情做到底一樣。

廖濟舟和夏乃尊個人關係很好,出了這樣的事,很傷,臉蠟黃,像賭氣似的,和誰也不說話,在夏乃尊的遺體前默默地站了足有五分鐘時間,淚水順著臉頰下來,最後,深深鞠了一躬…吳運韜跨前一步,攙扶住他。

徐罘在夏乃尊遺體前哭得很厲害。不知怎的,他總覺躺在那裡的是他自己,無論怎樣努力,也驅趕不掉這種不祥的覺。

登山的路徑也許很漫長很崎嶇,吳運韜對此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最重要的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要保持良好的發展勢頭,要踏踏實實做事情,要經常出現在媒體上。他認為這兩點都非常重要:前者意味著你必須有很好看的統計數字,後者則要將這些統計數字演變為某種可以口口相傳的東西,讓它走進人們的眼睛和耳朵,走進內心…他強調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必須成為品牌,成為某種象徵符號,這需要培植和護理。

東方文化出版中心領導班子成員和中層幹部都很好地貫徹了他的意圖。金超和師林平在爭取國家扶助項目和實施這些項目上,都做得十分漂亮。雖然李天佐之類的人在下面議論說,這是吳運韜在給他們吃小灶,但是你無法否認他們在具體工作中付出的辛勞。夏昕和蘇北在圖書項目開發上連創佳績:夏昕的法律類圖書已經成為全國知名的圖書品牌,幾家早幾年就做出品牌的專業出版社甚至也覺到了來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威脅;蘇北則繼續在文學類圖書上做著開發,一些著名作家的作品都彙集到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儼然成為新的文藝類圖書出版基地。與此同時,與各項業務相關的研討會、座談會、新聞發佈會、首發式等活動也接連舉辦…東方文化出版中心正在進入到最為紅火熱鬧時期。

每逢重要活動,吳運韜總是親自邀請z部領導來參加。z部黨組成員都親眼看到了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大好局面。在黨組會議上,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和吳運韜成為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彙。吳運韜到z部開會,成為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常常可以覺到人們對他的指指點點。

現在,吳運韜處心積慮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請邱小康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來看一下。他認為這對於下一步發展極為重要。他把這個想法和廖濟舟說了,廖濟舟認為這事不難辦“小康說過想到你那裡看一下。”正在這時,師林平手裡有選題項目,要在人民大會堂召開有國家高級領導人參加的首發式。這是一套和書商合作出版的大型套書。剛一聽師林平鄭重其事的彙報,吳運韜覺腦袋裡發悶:現在的書商能量也忒大了,竟然把國家高級領導人動員了起來!

圖書首發式實際上是一種宣傳活動,宣傳圖書,同時也宣傳出版單位,對這樣的活動吳運韜一向非常支持。說到中心這邊與會人選,師林平突然屏住氣息,直勾勾地看著吳運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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