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收藏小狐看書,防止丢失阅读进度】
他嘿了一聲,道:“我們是青陽西涼同盟的七曲虎弓,大軍就在山後,各位招子放亮了…”為首的那名持弓者穿一身褐虎皮倆襠鎧,近兩臂處那些樹葉子大小的連綴銅片已經磨得鏡子一樣光亮,
裡
著柄沉重的雙環刀,濃密的鬍鬚打成兩辮分在兩旁,從蒙臉的布縫裡
出的目光如刀鋒一樣凌厲。他騎在馬上,就如同一座鐵鑄的律歷一樣沉重和不可違抗。
他也不吭聲,只是帶馬往前走了兩步,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達喀和那些兵丁都覺得心裡一,彷彿一座大山壓過來一樣,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另一名騎灰馬的持弓者驅馬前衝,低低喝道:“滾開。”他的嗓子沙啞難聽,就如同兩把鈍刀相互摩擦一般。七曲兵丁還沒回過神來,那匹灰馬已經鬼魅般衝入場中,他的手在空中飛舞,弓弦撕碎空氣,啪啪連響,那些七曲人的後脖子都是一痛,全被弓弦彈出了一道紅痕。他兜了一圈,衝回高丘,不聲
地用拇指上的黑鐵扳指輕輕扳動牛角弓的弓弦。
“滾開。”他又啞著嗓子說了一聲,隨後慢慢地出了
間一柄長刀。那柄刀的刀背筆
,如亮銀一般晃眼。
百夫長達喀目光閃爍,知道那人再衝下來,就不是用弓弦掃脖子那麼簡單了。他狠狠地掃了那幾十名騎者一眼,喝道:“咱們走著瞧!”我母親舞裳妃趕過來時,那些七曲弓兵已經跑了。她看了看縮在地上哭泣的昭容,也只是嘆了口氣,讓兩名侍女將她扶迴斡耳朵去休息。
她仰著頭,對那些高高坐在馬上的人說:“瀛棘今落難,各位大人見義施援,雖然不知道各位是誰,這份恩德卻不敢忘。瀛棘的營地簡陋難看,無法待客,但貴客到了,總能下馬去喝杯熱酒吧?”那名啞嗓子的騎者歪著頭看了看舞裳妃,舞裳妃雖處亂世,依舊衣著不亂,她身著黃羅銀泥裙,罩著銀狐帔
,
髻上的金玉扣上懸吊著一枝墜子,上面墜著的金冠豸照亮了他們的眼睛。那是瀛棘王家才能有的飾物啊。騎者嘿嘿了兩下,用鐵扳指扣著刀背,又喝了一聲:“滾開。”那個灰馬騎者年歲不比瀛臺合大多少,灰撲撲的臉上似乎沒有人的生氣,左臉上像是被虎豹一類的動物拍了一爪,留下猙獰的痕跡。
我三哥瀛臺合大怒,雖然知道不敵,還是一低頭,揀起了那支自制的長槍,抓在手裡,指向灰馬上騎著那人:“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可是你辱我瀛棘,我有一口氣在,也得殺了你。”那些人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小孩,哈哈大笑起來:“好。沒想到瀛臺家還能有這樣的小孩。”孩兒兵的首領赤蠻飛馬趕到,見了這場面也是吃了一驚,他勒住座下的馬,一伸手將上的短刀拔了出來。他的目光是青
的,灼灼有光地掃著當場。
“想殺人嗎?”他輕聲地嘿嘿笑著“那就和我打吧。我正好要放鬆放鬆筋骨哩。”赤蠻的勇武人人知曉,他一趕到,瀛棘的人就都鬆了口氣。
“快意侯,你先回去吧,”赤蠻滿不在乎地說“這裡就給我啦。”但瀛臺合看了剛才那灰衣騎者的身手,心中卻害怕赤蠻單人獨騎不會是對方敵手。
“我不走。”他喝道,與赤蠻並肩站在了一起。
“有意思。你們都不怕死嗎?”那灰衣騎者喝道,一抖馬韁,灰馬人立而起,兩隻碩大的蹄子在空中舞動。
我三哥瀛臺合瞪大雙眼,知道這人鬼魅般手捷馬快,一旦放馬衝下來,面對面的人便是人頭落地。他死死握住手中長矛,準備一到其時就往那人的灰馬上搠去,但灰馬前蹄落地,卻是掉轉了個方向,那數十人同時拉轉馬頭,絕塵而去。在齊起齊落的數十馬蹄騰起的大團雪霧裡,舞裳妃看見那名虎皮鎧的持弓者在馬背上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掃了她一眼。
赤蠻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把刀子回
裡,一副可惜了的樣子。舞裳妃娥眉緊蹙,一臉憂
,也嘆了口氣。他們的嘆氣聲一個
獷而大聲,一個悠長而幾不可聞。
快意侯瀛臺合眨了眨眼睛,這才知道害怕似的問:“那些人是誰?”舞裳妃嘆了口氣,道:“他們都是徙人啊。就是那些過去被瀛棘放逐到北荒去的罪犯,盜賊和殺人者。原來他們還沒死,以後瀛棘的麻煩,看來會更多啦。”赤蠻說:“這些人強壯剽悍,來去無蹤,就像荒地裡生活的狼啊。他們盯著人的目光也真像狼。主母,我還以為他真要撲過來了呢。”我母親舞裳妃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突然紅了紅。
在回去的路上,舞裳妃看到一片草場邊有十數個小孩蹲在那兒摟草,我五哥尋花侯瀛臺樂也在裡面,他邊哭邊揀,用髒乎乎的手抹著臉,卻始終不敢停下手來。
“去,”她笑了笑,對下面的人說:“去把他抱來。”
“八剌蠻,”她叫著他的小名“你哭什麼?”
“我餓。我冷。”我五哥瀛臺樂擦了擦臉,囁嚅著說。他被人看到了自己在哭,未免有點不好意思。我們瀛臺家的幼兒,從小就被教導血不能
淚,雖然他此刻才五歲,卻也知道
淚只能被家裡尊長鄙視。他和我四哥瀛臺彼是同胞兄弟,母親是朔北部一位那顏的女兒,離世得早,瀛棘部禍亂後,伴當缺乏,無人照管,便暫由
媽和府裡的斡餑勒照顧著。
舞裳妃用一方絲帕將他臉上的泥汙擦乾,對楚樂說:“喂他一點吧。”楚樂就在風裡解開衣裳,將他摟在自己的懷裡。每一星星點點的白
汁
從瀛臺樂的嘴角被風抖了出來的時候,那些別的小孩就看得直了眼。
舞裳妃耐心地看他喝完,問他:“你四哥呢?”
“他肚子疼,筋,被營裡的斡餑勒領回去了。”
“嗯。”舞裳妃點了點頭“小孩子家,也不能迫太過了。跟帶隊的老人說一聲,這些孩子,累了就歇上一歇,他們將來都是我們瀛棘的血脈啊。”一位穿著灰領兔皮袍的老人過來行了禮:“王妃話中的道理,我們也知道;但好天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收回,如今各家馬匹和牲口的草料缺口都還大得驚人,實在是不敢放鬆啊。”舞裳妃認得此人叫賀拔離,原是跟隨了前山王整整50年的大那顏,大兒子賀拔當就是在西涼關自盡的武威衛統領,剩下的如今其餘七個兒子又都被徵召入青陽西征的部隊。舞裳妃見他白髮披散,手上也被草芒割得糊滿了血,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楚樂剛剛掩上衣襟,舞裳妃摸了摸瀛臺樂的頭頂,說:“好了,八剌蠻,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瀛臺家兒郎,身上著巨熊的血…”
“我再也不哭了。”我五哥瀛臺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靴子尖。
舞裳妃微微一笑:“倒不是說男子就不興哭,可是我們要知道為了什麼才哭。餓不值得哭,冷也不值得哭。”她又嘆了口氣“你長大了就會知道,真正的英雄豪傑也有悲哀的時候呀,有多少人看清了命運從指上發出的箭矢,卻發覺自己無可避免地向前行,那時候才真該哭上一哭呢。”她望著前方的空氣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似的,摸著他的頭說“你說,八剌蠻,你這會就哭完了,到時候怎麼辦呢?”
“是。”瀛臺樂噙著淚小聲地回答說。他不明白舞裳妃說的話,轉頭望了望橫亙在身後那一片漫長得沒有盡頭的草壟,還是有點想哭。
“晚上要是冷,就和四哥到姆媽的屋裡來。這邊人多暖和。”
“是,知道了。”尋花侯瀛臺樂恭恭敬敬地說。
舞裳妃蹙著眉頭揚臉看著天空,在那廓寥的灰蒼穹裡,已經有一些細小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
“賀拔離,你繼續帶著他們幹吧。”那一天晚上,營地裡頭咳嗽聲不斷,每一個人在夢裡都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寒冷。天明的時候,他們僵直地爬起身來,從卡宏中探出頭去,發現屋外一片茫茫銀白,再無第二種顏
。厚厚的大雪又重新
填滿天地間所有的縫隙。祖宗的英魂眷顧,只是從蒼天與諸星辰手裡,搶回了短短的七天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