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兜兜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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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堪堪避開最耀目處,可是她的身影依舊被白光噬,而那倒卷數十丈的雨水更是將她兩臂的袖子瞬間破碎,出了兩截玉藕般的白雪臂。

片刻之後,季嬋溪從白光中跌出。雨水瞬間浸透全身,她落地之後大口氣,不停咳出鮮血,神情不解。看到這一幕的俞小塘忽然失神:“這一劍不是…”裴語涵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俞小塘瞪大眼睛看著師父。神震驚。在場越來越多人反應過來,這一劍不就是當俞小塘用出的那一劍麼?只有極少數的人還記得它的名字,蒼山捧

再次傾盆而下的大雨也瞬間澆透了林玄言,他拖著劍,同樣神情疲憊,這一劍雖然也重創了季嬋溪,可是很明顯傷敵一千,自損兩千。那一劍的最鋒芒處被厲鬼法相所擋,落到季嬋溪身上之時威力早已大大折扣。咔擦一聲脆響。在雨水砸落的嘈雜之中顯得無比刺耳。劍斷了。

三月斷了,林玄言看著斷落到地上一截的劍,神悲哀,他望了一眼裴語涵的所在的位置,有些抱歉和遺憾。裴語涵木然而立,雖然在把劍借給林玄言之前她也有過心理準備,但是陪伴了五百年並有特殊意義的劍就這樣斷了,那一瞬間,她還是猝然心碎。

季嬋溪見狀,冷冷道:“還敢分心?”聲音未絕,拳已先至,林玄言乾脆棄劍與季嬋溪對拳。兩個身影在空中錯撞擊,他們再也無暇去阻擋落到身上的雨水,拳拳到,直撼體魄。

林玄言一拳砸在了季嬋溪的心口。季嬋漪還以一拳正中他的額頭。兔起鶻落的兩道身影彷彿兩個不停撞擊彈開的黑彈丸,分分合合。雙方再次停下之時已然衣衫破碎全身是傷。

相比之下,林玄言傷得更重一些。他落足之處恰好好是那柄斷劍,便顯得更為淒涼。他的心境早已在通聖巔峰,道法如今也是不低,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如此壓制,唯一的解釋便是境界。

季嬋溪的境界到底到了哪裡?季嬋溪衣不蔽體,卻抬頭傲然而立,仍由雪白體上傷口出的鮮血洇染進雨水裡。她望著林玄言的眼神,忽然覺得有些稔。在如此生死存亡之際,她卻忽然有一剎那的失神。

她想起了很小的時候,在那個裝飾緻卻足不能出戶的規格里,孃親給自己唱了一曲戲。那時候的孃親美極了,眉若遠山,眸含水,一顰一笑一撫琴便能傾倒半座城池。

她唱的是一個女將軍的故事。長長的袖子不停翻飛,她且唱且舞,雖嬌軀柔弱,目光卻那麼明亮。彷彿是一個披甲上陣的女將軍於塵沙中回望千里故鄉。她一直沒有忘記。

當時的她不知道,孃親是多麼傾慕那樣的女子,也不知道,那個時常光臨孃親閨閣,每次一來讓僕人騙自己離開再掩上房門不知道和孃親在做什麼的男人,她到底喜不喜歡。時過境遷,也不過一剎那的失神。兩個目光彷彿隔空相。季嬋溪驀然閤眼。

她的身上和臉上的血水被大雨沖走,有些蒼白,卻不減清美。一個高大的女子法相身影忽然顯現在了她的身後。昏暗天地間,那法相顯得醒目了些。

那是一個姿容絕世的女子,眉眼狹長,白袍如雲,風姿恍如仙人。那一瞬間,某個角落那個以黑袍罩面的銀髮女子忽然嬌軀劇震,一向平靜的她赫然動容。

“怎麼…怎麼可能?”事關重大,她沒有多言,凝神關注場間變化。季嬋溪看著林玄言,緩緩道:“結束了。”林玄言看著她身後法相,恍然道:“原來如此。沒想到居然是這樣。”那女子法相沒有多言,清輝灑落,月如水。籠罩著黑裙少女。季嬋溪將拳頭收回至間,一輪月影凝於拳尖。

拳意瀉,震去雨水,氣勢竟然跨過八境九境,直化境!那是偽化境,但是足夠了,林玄言嘆息道:“這一擊,我必敗,但是我還是想試試。”他彎撿起了斷劍,握在手中。最終還是沒能贏,他很遺憾。和語涵做好的約定也無法完成了,他很不甘。

看著季嬋溪身後那個縹緲的女子法相,他又很無奈。命運使然,非戰之罪。明知必敗,但是他不能退,這是他曾經教給裴語涵的劍道,他要以身作則。這麼多年了,徒兒受了這麼多苦,自己非但無法去討個公道,如今甚至要敗在一個晚輩手上。

雖然那尊法相是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大的存在。林玄言深一口氣,斷劍如龍汲水,順劍留下的雨水竟然凝成實質,將斷劍匯聚完整。他握劍而行,劍鳴顫動,劍氣如虹。風為劍水為劍,漫天雨幕都墜成了劍勢。恢弘壯闊。

那一劍如此決絕,竟有玉石俱焚之勢!裴語涵忽然無比不安,她能看出這一劍意味著什麼。一劍揮出,若是被破,便會功敗垂成,辛辛苦苦得來的一身修為至少廢去一半…

季嬋溪看著拖劍而來的林玄言,微微嘆息。境界的差距始終是無法彌補的。她遞出了那一拳,筆直,有力,毫無花俏。就是如此簡單的動作,雨幕竟然排山倒海般被撕開。

長劍不堪重負,斷劍再斷,林玄言一口鮮血噴出,他虎口震裂,劍脫手而出,隨意落到雨幕之中,仍由大雨沖刷去劍上的血痕。他的身影被高高拋棄,彷彿一隻斷翅的白鳥,折落地面。他心中毫無情緒,他知道自己似乎要輸得徹徹底底了。

辛辛苦苦一點點偷偷攢下的八境修為要徹底毀於一旦了,可是偏偏此刻,他的心卻那樣平靜。不知是不是錯覺,餘光之中,他望到了裴語涵的身影。往事忽然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浮現。一幕接著一幕。

那一年…那一年…恍如隔世。…那一年,東嶺下了好大一場雪,淹沒了千家萬戶,朱門琴賞雪,酒香琴聲,歌姬舞女,裙帶飄過風雪舞成新年。

鏤花朱窗之外,天青的屋瓦已然被大雪覆蓋成一片茫茫,玉甍之下懸掛冰凌,冷冽的風刀割般穿過巷迴廊,穿過金鋪玉戶的雕樑畫棟,也穿過凋敝貧瘠的深宅舊院,久久環繞。

千萬裡不見鳥影,那段不知何處飄來的荼蘼琴聲,也被疏冷的風雪撥得落寞。葉臨淵緩緩推開了硃紅的府門,明黃燭火照得通明的府邸裡,達官貴人們依舊在推杯換盞,菜餚還未上齊,酒也未過三巡,他卻自顧自地走了出來。

看著那場還未落盡的大雪,漫天都是索然翻飛的蒼白。他撐著一柄乾淨的紙傘,緩步走出了門。

年年歲歲,新雪的融落淺淺的鋪上那段不知冷暖的漫長修行歲月,年復一年,彷彿時光的逝都只是單調的重複。就像這場大雪一樣,席捲之後人間便只剩下一種顏。年輕的道童看著他撐傘隱沒的背影,好奇道:“師父去做什麼呀。”有人低聲解釋道:“你師父不喜歡熱鬧,他想出去走走。”年輕的道童哦了一聲,仰起頭看了著天花板上懸掛的絢麗華燈,那些垂下的彩絛微微擺動,舞女間的細瓷鈴鐺伶仃作響,穿過這一方明亮的亭廊,一直淡去在珠簾外的雪中。

身穿道童衣服的孩子稚氣問道:“等以後去了山上,我還能經常回家嗎?”

“當然可以。”那個中年婦人寵溺地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過了片刻,悠悠嘆息道:“只是等小山成了仙人,還會念著家裡嗎?”孩子想也不想說道:“當然啊。家裡這麼好。哪裡都不如家裡。”孩子看著外面院子裡的積雪,如果不是今天府裡來了一幫仙風道骨的客人,他現在就正在和丫鬟們堆雪人玩呢。等自己行了拜師禮,就要正式成為那個人的徒弟了,然後就要去山上了,他很捨不得。

但是父親卻好像很高興。中年婦人孩子的腦袋,將他往懷裡摟了一摟。戀戀不捨。風雪飄搖,寒風刺骨,他默然行走在霜雪之中。人間不比山上寧靜。即使雪再大,也掩蓋不了一座老城的瘡痍。

葉臨淵撐著傘停下了腳步。一個七八歲來歲大小的小女孩被從府邸推出來,門府轟然合上,那個小女孩一邊用凍得通紅的手用力錘著門,一邊抬起袖子擦拭著滾滾而下的淚珠。

小女孩敲了很久的門,像是疲力竭了,她跪坐在門外的雪地裡,眼眶通紅。一件單薄的布衣如何能籠得住霜雪,小女孩艱難地從雪裡站了起來,向著一條巷子緩緩走去。雪很深了,所以她走的每一步都很慢。葉臨淵嘆了一口氣,人間百態。

終於比不上山上清修,心無旁騖,心中唯一執念,便是證道長生。葉臨淵沒有因為一個可憐的少女停下腳步,他向著另一條街道緩緩走去。

尋常人家的裊裊炊煙,柱著柺杖滿頭銀髮的老嫗,穿著新衣裳放爆竹捂著耳朵的孩子,排隊領稀薄救濟粥的乞丐,寺廟裡傳來的唸經聲,每年這個時候,求香拜佛的人總是很多。

還有失意不得志的讀書人散落在雪地裡的文稿,葉臨淵隨意撿起一張,捏著一角看你了一眼:寒暑不知歸鄉意,兩鬢蹉跎似舊題。葉臨淵輕輕搖頭,這時,寺裡的鐘聲敲響了,人群一擁而入。

彷彿對於新年所有的寄託和願景,都升騰在神佛面前青的煙火間。煙火嫋嫋,鐘聲不絕。傘面上覆上了一層細細的雪。葉臨淵看著這個久違的人間,悵然不知所想。他一步步地遠走在巷子之間,兜兜轉轉,腳印與路人相疊,再也難以辨認。夜漸漸落下,茫茫白雪鋪成一片銀亮,有的則被貴門華燈照得富麗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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