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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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用小麥給我的錢買了水果和別的食品,再一次來到醫院。我是來看達生的。

達生對我的再次到來,很。他沒多說什麼,神情有些尷尬,最後才囁嚅道,小麥那兩萬,我一定還。我說以後再說吧。我也不便多坐,我知道我坐得越久,達生越尷尬,越不好受。我又留下五百塊錢,就告辭了。

我從醫院的住院部出來,要拐經門診大廳門口。我無意中看到了胡月月。

我這才想起來,我好久沒看到張田地了。我以為我還會看到張田地的。可在胡月月的周圍並沒有張田地。胡月月是張田地的女朋友,她到醫院來,竟然沒有張田地陪著。張田地那麼愛她,他怎麼會放心讓胡月月一個人上醫院呢?我就略微有些好奇。多看了胡月月一眼。我看到胡月月放慢了腳步,從包裡拿出一隻口罩,戴上了。一路上她都沒有戴口罩,到了醫院才把口罩戴上。我覺得,胡月月很有點意思。如前所述,我有跟蹤漂亮女孩子的病。胡月月行蹤詭秘,人又漂亮,正是我希望跟蹤的那種類型。說不定,我還能從中發現胡月月的什麼秘密,包括張田地的秘密,說不定也能從胡月月的身上看出蛛絲馬跡來。

我被我的想法興奮了。我‮腿雙‬不由自主地悄悄跟上去。

門診大廳門前有幾級臺階。胡月月的股剛扭上臺階的時候,有些猶豫了。我看出來,她猶豫了。她突然轉身,從臺階快步走下來。由於猝不及防,我想躲開顯然是來不及了。胡月月和我擦肩而過。讓我到欣的是,胡月月她沒有認出我來。她甚至連看我一眼都沒看。我略加思索,這也正常,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緣,她怎麼會對我留下印象呢?只是,我那點跟蹤的愛好無法繼續實施了,多少還是有點遺憾。

我望著胡月月匆匆走出醫院大門,匆匆鑽進她那輛豐田佳美轎車。但是豐田佳美並沒有啟動起來,片刻之後,胡月月又下車了。

她並非要走。她不過是遺忘了某件東西。或者準備要走的,臨時決定,不走了。

她又往門診大廳走來了。

她又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我跟著她一直來到口腔科門診。

口腔科門診有好幾個門,每個門裡都有醫生在給病人看病。不到醫院不知道,到了醫院才知道有那麼多病人。看來胡月月也是一個病人了,她在一個男醫生那兒候診。我坐在門外的彩塑料椅子上,從旁邊撿起一張報紙看。報紙上的字我一個都沒有看進去,我拿報紙做幌子,密切注意離我只有三四米遠的胡月月。實際上,我和胡月月只是門裡門外之隔。如果讓胡月月看出我的行為鬼祟,她說不定會認出我來的。所以,我就把報紙向上舉,遮住了我的臉。我又不時地翻動報紙,以掌握她的神變化。片刻之後,胡月月坐到醫生面前了。醫生年歲不大,三十歲左右吧,膚很白淨,由於戴著口罩,看不清五官是什麼樣子,只是眼睛有些閃爍不定——這是因為他的病人太漂亮了。

胡月月和醫生小聲地說著什麼。我豎起耳朵,仔細聽,儘管只隔三四米遠,我還是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

醫生在胡月月的嘴裡查看、尋找著什麼。胡月月背向著我,我看不到她張大的嘴。我對醫生突然有一種崇拜,他們能對著病人的某一個部位認真地看,而且距離那麼的近,能看到皮膚的每一個纖維每一個元素,能聽到皮膚的呼和血動的聲音。胡月月現在的嘴,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醫生的目光裡。我可以想象出來,胡月月的口舌粉紅而嬌,玉的牙齒閃著柔和的光澤,而且飄逸出晨一樣的清香。我都有點妒忌這個醫生了。

醫生查看完胡月月的嘴,又小聲地詢問些什麼。大約十分鐘以後,胡月月拿著處方單出來了。我看一眼胡月月,她眼神有些呆滯,面有些痛苦,身心有些疲倦。我看到胡月月向走廊另一端走去了,她是去取藥或是做進一步檢查什麼的,我就不想知道了。我主要是想從醫生這兒得到點什麼信息,關於胡月月的什麼信息,否則,我的跟蹤不是毫無意義嗎?我靈機一動,急匆匆走進門診室,在醫生看完了另一個病人後,我問,請問醫生,有沒有一個叫胡月月的女孩來看病?醫生狐疑地看我一眼,冷冷地說,你是誰?我說,我是她男朋友,她最近嘴裡…怎麼說呢,有一點小麻煩,我想問問醫生,嚴不嚴重。醫生還是很不信任地看著我,說,剛走一會,你去問她自己。我說,我打電話問了,她不講。醫生用鼻子笑一聲,說,那我也不能講,我們有這個規定。我說,可我是她男朋友啊。醫生不理我了,他朝門外看一眼,他是看看有沒有病人的,門口並沒有病人。醫生拿起一張報紙看。我知道我再呆下去已沒有實質意義。我就說一聲謝謝,走了。我走到門口,醫生在後面喊我了,他說,回來。我又轉身回去。我看到醫生嘴角勾起一絲曖昧的笑,他看著我,說,你們認識多久啦?我說,三年多了。醫生說,同居了吧?我點點頭。醫生說,多久?我說,也快三年了。醫生說,你不知道你女朋友嘴裡有一顆顆小水泡?還有一些小疙瘩?那是皰疹和溼疣。我說,嚴重嗎?醫生說,當然不好。醫生又說,你們要注意,抓緊治療,可能是不潔生活造成的。醫生最後這句話才是我想知道的。我噢著,點點頭,表示對醫生善意提醒的謝。然後,我又口頭再三謝了醫生,走了。

我覺得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跟蹤。我倒不是想窺視別人的什麼秘密,而且,我也不會把今天聽到的和看到的,告訴任何人。我只要知道,張田地要遇到麻煩了。他美麗的女朋友把病生到了嘴裡。這種事情,無論和張田地有關還是無關,都非常有趣。只是,對胡月月,我不知道是同情還是鄙夷,我覺得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胡月月身上。我說過了,我是個對美特別憐憫的人。我不能看到我欣賞的美受到任何傷害。這樣想著,我內心裡還是有點沉重。

穿過掛號大廳時,我又看到胡月月了。

胡月月在打電話。她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掛號大廳的休息廳走去。她患了這種可怕的病,不想辦法醫治,給誰打電話呢?給張田地嗎?完全有可能。張田地接到這個電話會趕快趕來的。可這個電話不像是打給張田地的,如果是張田地接電話,不會講這麼長時間,他會扔掉所有的工作,趕到醫院來。那麼,如果是給別人打電話,我倒有必要再跟蹤下去了。我的好奇心,決不允許我在這時候離開。我也走到休息廳,選一個視野很好的角落坐下來。奇怪的是,胡月月也坐下來了。她就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頭髮上的蝴蝶結。如果我再朝前坐兩排,我都能聽到她的說話聲了。

胡月月打完了電話,她把臉埋在雙手裡。我覺她在哭泣,是的,她的頭漸漸低下去,低下去,身體也軟了,雙肩在微微顫動,她真的哭了,而且,很傷心。是啊,這事放在誰的身上都會傷心的。

十幾分鍾以後,一個身材高挑而英俊的男青年站到了胡月月身邊。男青年輕輕推推胡月月的肩膀。胡月月頭都不抬,就知道是誰推她了。胡月月一把抱住男青年的腿,痛哭失聲了。男青年拍拍她的肩,撫摸著她的頭髮,在她身邊坐下來了。他把胡月月輕輕攬在懷裡,然後,用力抱緊她,讓她在他的懷抱裡盡情地哭。直到好久了,他才在她耳邊小聲說著什麼。胡月月泣著,慢慢忍住了哭泣。然後,他們小聲地說話。我看到,男青年似乎也在拭淚。他也淚滿面了。奇怪的現象出現了,胡月月哭泣時,男青年安她。男青年落淚時,胡月月又安他。胡月月把男青年的頭抱在脯上,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

他們就這樣,哭泣,安;安,哭泣。

他們最終,還是平靜下來,說話了。他們好像在商量著什麼。

我雖然沒有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是,我覺到,讓胡月月生病的不是這個男青年。那麼,應該是張田地無疑了。我聯想到我第一次在酒桌上見到胡月月,胡月月查看張田地嘴裡的潰瘍,以及胡月月關於接吻的一些議論,再聯想到醫生的話,我似乎什麼都明白了——至少,我明白了張田地是個待狂。

我今天到醫院來,是看望我的朋友達生的。我朋友達生,並不是什麼大老闆,他不過是一家公司的駕駛員。我來看望達生,沒想到,意外地讓我碰到了胡月月,又沒想到會讓我意外地瞭解了張田地和胡月月的隱私。我不知道我以後見到張田地,會怎麼看他,至少,我會對他表示同情。他的女朋友(或情人),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女朋友(或情人)。

13已經到了來年天了,陽光燦爛,意盎然。我再一次失業了。我都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失業。事實上,失業這個詞用在我的身上並不恰當。我不過是在不停地幹零活而已。這麼說吧,我幫忙的那家廣告公司,很難承接到像樣的戶外廣告了。我畫廣告牌是按照面積計酬的,廣告公司業務差,我只好自己讓自己下崗了。

達生早就出院了,他現在已經能拄著拐曬曬太陽了。

達生出了車禍以後我們才知道,達生並沒有開什麼軟件公司,他只不過是給一家軟件公司的老闆開車而已。他開著老闆的切諾基吉普,帶著我們到處玩,都是揹著老闆的。老闆自己也開車,他開一輛寶馬,切諾基只是上山時才用用。老闆在雲臺山上臨海的方向有一個豪華別墅,他每週都有一天到別墅裡和女秘書研究工作。老闆對達生要求不多,只要把車保養好就行了。達生也算盡心盡職。不過他把車開出來,也是要找個理由的。有時候他謊稱修車,有時候他說家裡有急事。總之,老闆業務忙,對他比較放任。出了這個車禍,他也是揹著老闆出車辦私事的。老闆還算寬容,給了他兩萬塊錢治傷。兩萬塊錢哪裡夠啊,所以他老婆小王才跟我們借錢。我是沒有錢借的,多虧了小麥。小麥還算不錯,先借了兩萬給達生,後來又給了一萬,總算把腿給治好了。

小麥能夠借錢給達生,我對小麥的認識進一步加深。我覺得,小麥的善良和富有同情心是來自內心的,因為她沒必要在我們面前尤其是在我面前做做樣子。她不是那種場面上的人,她生活的實在和真情,她的韌和耐心,是我很需要向她學習的。我為此萌生了要和她結婚的念頭。但是,這種念頭一經出現,就被我否定了。小麥憑什麼要和我結婚?我不但一文不名,不但居無定所,我還是一個懶散的和沒有進取心的人。小麥能容忍我一時,她能容忍我長年的寄生蟲一樣的生活嗎?所以,這些念頭只能稍縱即逝。不過,有時候,我會自覺不自覺地出對小麥的真情實,小麥不是傻瓜,她是有所察覺的。她有時候會順著杆子調侃幾句,有時候拿別的話岔過去了。

達生養傷期間,我們到達生家看過他幾次。他不願意見我們,一個人在家擺圍棋。他這個假大老闆自我暴以後,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情上有點接受不了,只好天天在家擺擺圍棋,打打譜。他曾經下過圍棋,還得不得了,現在又重新拾起來,可見他生活已經很無聊了。好在海馬還常有空去陪陪他,偶爾也對一局,輸贏也不去講究。我們見面了,都不提從前的話。只是達生很少出門了。還是在節期間,許可證請客喝酒,在老地方城飯店,許可證要開車去接他,他死活不來。其實他那時候已經能拄著拐到處活動了。後來我和小麥、芳菲都請過他,他也沒有出場。所以我們開始的六個朋友,就成了五個。有一次,不知是誰,小有慨地說,好久沒見到達生了,我們能常在一起聚會,說起來,還是他提議的呢。這句話,讓我們都有點傷。但是,就是五個人的聚會,因為少了達生而缺少氣氛,又因為許可證常有這個事那個事,也漸漸稀少了。

達生閉門不出,對我們說要好好養傷。我猜他不光是治外傷,他心裡的傷也該好好療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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