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奇變驚心掌門遇害幽巖被困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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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了脈,說道:“是曾受到一點毒氣侵襲,但說不上是中毒。少俠內功純厚,佩服佩服!以楚少俠的內功造詣,用不著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化乾淨了。”涵谷在知道楚天舒的身份之後,對他的疑心其實亦已消了十之八九了,不過因為吃了他的虧,有意和他鬥氣而已。聽得師兄這麼一說,對楚天舒自是更無懷疑。

涵虛沉片刻,說道:“這妖婦雖然擅於使毒,但諒她也毒不倒家師。而且她的武功也不是很高,似乎沒有可能深入我們的道觀。”涵谷說道:“疑兇縱然不是她,但她無端在華山出現,總有可疑之處,依我之見,還是去追捕她為宜。”涵虛說道:“你一向為人魯莽,不過這次倒是說得有理。玉虛子道長,楚少俠,這件事就由我們去辦吧,這妖婦已經是咱們共同的仇人,敝師伯、師叔恐怕正在等候玉虛子道長,請你們進觀共商善策,恕我們失陪了。”要知玉虛子是武當長老身份,華山掌門慘遭非命,以玉虛子的身份當然是弔唁第一,緝兇則是華山弟子的本份,追查疑兇,對客人而言更是次要了。而且依案件的輕重而論,銀狐穆娟娟只是玉虛子間接的對頭,卻是和華山派有直接關係的疑兇,主家也是不能讓客人代勞的。

華山派四個人走後,玉虛子道:“真想不到華山派出了這樣稀奇主怪的事,掌門人無端暴斃,連他最親近的弟子,對他的死因也還是莫名其妙。楚賢侄,你雖然急於上京,但碰上這樣的事情,我看…”楚天舒說道:“家父與華山派雖然情不深,華山派的長輩亦是全不相識。但他們的掌門死了,我總是應該以晚輩的身份,一併代表家父弔唁的。”楚天舒剛剛遭受涵虛、涵谷的圍攻,這兩個人又正是華山掌門天權道長的嫡系弟子,涵谷對楚天舒的態度尤其不遜。玉虛子本來恐怕楚天舒心存芥蒂,執拗不肯去的,聽他這麼一說,方始放下心上的石頭,說道:“對,反正現在天已晚,你不妨陪我在群仙觀住宿一宵。”玉虛子前頭帶路,一面走,一面繼續說道:“妖婦銀狐曾經在華山碰上我們的事情,即使我們不說出來,華山派弟子始終也會知道的。你也知華山派弟子的人數近千,當時雖然沒有第四個人在旁,卻說不定有華山派的弟子在附近的山頭看見的。所以我索先說出來。”楚天舒說道:“道長是想我免受嫌疑,道長的好意我是知道的。不過,晚輩實是犯了過錯,道長為我遮瞞,我可過意不去。”玉虛子笑道:“我並非存心對他們說謊,只因涵谷對你已生誤會,若然照實說,只怕他更起疑。待會兒我會把事實告訴他們師長,你不反對吧?”楚天舒道:“理該如此,否則晚輩做錯了事,心中亦是不安。”玉虛子道:“你放心,華山派長一輩的人不會像涵谷那樣魯莽,不分皂白就誤會你。”說話之間,忽見兩隻鴿子從頭頂飛過,玉虛子道:“這是華山派養的信鴿,信鴿從外面飛回來,不知是否偵查已有線索?”他們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是上千尺幢,顧名思義,百尺硤雖是比千尺幢路程較短,但兩面峽壁,中間鑿出僅能留足的梯階,又陡又淺,可是比走過千尺幢之時,更加覺危險。楚天舒履險如夷,玉虛子不也在心裡贊他:“後一輩的人物,只怕很少比得上他。飛天神龍或許武功比他更高,但一正一,終是不能和他相比。”過了百尺硤,只見樓臺聶立,星羅棋佈。玉虛子道:“這就是華山派弟子所住的群山觀了。你看這些星羅棋佈的建築,位置和章法都是恰到好處,像不像方畫中的仙山樓閣圖?”楚天舒的父親文武兼修,家中所藏書畫甚多:“仙山樓閣圖”即其中之一。玉虛子未出家之前,俗名潘俊,外號“玉面郎君”詩酒風,和楚天舒的父親楚勁松氣味相投,兩人見面的時候,談論字畫比談論武功更多。後來他不知怎的忽然做了道士,兩人的情始冷淡下來。再後來發生了齊勒銘與武當五老比劍之事,他的容貌毀在齊勒銘劍下,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十多年他都未曾下過武當山,與楚勁松也沒見過面了。

玉虛子緬懷往事,喟嘆道:“我在令尊家中見過這幅畫,說起來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未做道士,你還是拖著兩筒鼻涕的孩子,想必記不得了。”言下不勝慨。

楚天舒道:“家父近年很少邀朋友回家鑑賞字畫,他珍藏的字畫平時是不會拿出來的。這幅畫我也只見過一次,當時不懂欣賞,記憶都已模糊了。只是記得其中一首題畫的詩。”玉虛子道:“哦,是哪一首?”楚天舒倒是有點奇怪,在趕去弔喪的時候,他竟然還有這等閒情逸致。說道:“題畫的人是誰我記不起名字了。只知道他寫的那首詩,決不會是他本人所作。”玉虛子道:“你怎知道?”楚天舒道:“他寫的李商隱是唐代詩人,當然不會是李商隱親筆題畫吧。”玉虛子笑道:“這幅畫是宋代畫家應河清的作品,唐代詩人當然不會在來人畫上題詩。你既然記得李商隱那首詩,念給我聽聽。”楚天舒緩緩說道:“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落得歸遲,一夢雨常飄瓦,盡只靈風不滿旗。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玉郎曾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玉虛子道:“不錯,那人正是借用李商隱這首‘重過聖女詞’的詩題畫。你念得一字不差。”楚天舒道:“道長可記得用李商隱詩題畫的這個人是誰麼?”玉虛子微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言下頗有得意之

楚天舒道:“啊,原來就是道長。”玉虛子道:“不錯,正是貧道,那次令尊邀我同賞名畫,他忽發雅興,說道:‘這幅畫卷,有許多方代名人的題詩,今人卻還沒有。潘兄,你喜歡這幅畫,不如給我題一首吧。’“我不懂做詩,只能從前人作品中抄一首了。我在附記中寫明白的,大概你沒留意。”楚天舒想了起來,說道:“對,那一行字寫的是草書,寫的是遜嶽錄玉綴生重過聖女詞一詩。十多個字我認識的還不到一半,要爹爹念給我聽。連玉貉生是李商隱的別名我也不知道。”玉虛子微笑道:“我的草書往往是醉後寫的,醒來自己也認不全。讀畫之時,你年紀還小,認得一半,已經是很難得了。”楚天舒說道:“我的病是不懂的就記不牢,不過讀畫之時,我也有十多歲了,道長的大名我是已經知道了的。要是我稍為用點心思想一想的話,我應該知道遜嶽一定是道長的表字。”要知從前一般讀書的習慣,在“正名”之外,多有“表字”《禮記》:“男子十二冠而字”

“表字”的意思就是“表其取名之義”所以“名”和“字”往往是連帶關係的,玉虛子俗家名“俊”恰好又是姓潘,潘岳是古代的美男子,所以他字“遜嶽”那是自謙遠比不上潘岳的意思。(其實亦是自負,這個表字是他自己起的。)玉虛子苦笑道:“現在我已經變成醜八怪了,還說什麼遜嶽?”楚天舒不願惹他傷心,說道:“我尚有一事未明,還想向道長請教。”玉虛子道:“請說。”楚天舒道:“聖女詞中說的是不是女道士?”玉虛子怔了一怔,笑道:“這可要問李商隱才知道了。不過,有後人註解此詩,據說是李商隱送給女道士的。那麼大概是吧。”楚天舒道:“那麼仙山樓閣中住的也都是女道士嗎?”玉虛子笑道:“你越問越奇怪了。白居易詩: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鏢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只知道‘中有一人號太真’,楊玉環是做過女道士的,其他的‘仙子’,又有誰知道她們是否道士?”楚天舒道:“我讀畫之時,心中曾生疑問,仙山樓閣重重,聖女祠則只是一祠。聖女祠住的是女道士,仙山樓閣中住的是‘仙子’。用此詩題畫,不知另外含有什麼深意?”玉虛子道:“其實並沒深意,只因我喜歡李商隱這首詩,也顧不得貼不貼題了。”他口說並沒有深意,險上卻是一副惘然若失之情,似乎頗有觸。

楚天舒暗自想道:“玉虛子未出家前外號玉面郎君,想必甚多風韻事,說不定曾經有過一女道士是他的知心人。”玉虛子道:“我們武當派是道家,從來不收女弟子的。”楚天舒也不知怎的,忽然衝口而出,問道:“華山派也是道家,不知華山派有沒有女道士?”玉虛子淡淡說道:“華山派男女兼收,女弟子中有道也有俗家。”說了這句話,似乎意興蕭索,假裝觀看風景,不與楚天舒談了。

楚天舒和他初見面時,曾因他諸多盤問,討厭過他的羅唆,此時倒有對他的沉默到歉意了。心裡想道:“我不該刺探他的私隱的。嗯,人與人之間要做到相互瞭解也的確不是易事。倘若我早就下山的話,他在我的心目中只是個傲慢、羅嗦,一見就今人生厭的道士。卻怎知他竟是個文武兼備,談吐風雅的高人。嗯,我和飛天神龍彼此討厭對方,恐怕也是因為未有機會相處的緣故。”不知不覺已是走過了百尺硤,來到了群仙觀了。

只見兩個老道士已在觀前等候,玉虛子吃了一驚,說道:“怎敢有勞兩位道兄出?”原來這兩個老道,一個是華山派的六名長老之中,排名僅次於天梧道人的天璣道人;另一個則是和玉虛子情最深的天璇道人,在六長老中排名第四。

不過玉虛子吃驚倒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他本身也是武當派長老,“長老接長老”那是剛好一旗鼓相當的。他吃驚的是他的好朋友雙眼無神,顏容憔悴。

掌門慘死,悲傷是免不了的。不過玉虛子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卻看得出來他是由於幾乎陷入走火入魔的危難,雖得幸免,但亦已元氣大傷的緣故。

原來天璇道人是正在閉關練功的,還要過兩天才能功行圓滿。閉關練功,若是未到期限突然停頓,對身體大有妨害,輕則耗損功力,重則走火入魔,從此成為廢人。其中害處,華山派的人當然不會不知,按常情而論,掌門人逝世的消息,是應該暫時瞞住他的,但他們竟急不及待的把他請了出來,由此亦可見到,掌門人天權道人必定是給人害死的了。由於事出非常,才不能不請長老會齊,共商應敵之策。

玉虛子關心好友,顧不得禮貌,就把天璇道人拉過一邊,說道:“久不見面,小小的禮物請你曬納。”說話之中,已是把一顆藥丸到他的手中。

這是武當派秘製的純陽丹,少林武當齊名,不僅只是武功,武當派的純陽丹醫治內傷的效力與少杯派的少還丹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璇道人目蘊淚光,說道:“敝掌門不幸去世,多謝你來助。”他不多謝賜藥之恩,正是由於知己不必道謝的緣故。

玉虛子看他下藥丸,這才回過頭來,與天璣道人重新見禮。

天璣道人說道:“我本來要到百尺硤接兩位的,想不到兩位來得這樣快。”玉虛子怔了一怔,說道:“你早已知道我與他一起回來嗎?”天璣道人道:“剛剛才知道的,說老實話,你是我們的好朋友,你回來乃是在我們意料之中,楚少俠一起來則是有點出乎我們意料之外。”楚天舒大為奇怪,心道:“我與華山派弟子無一相識,即使我們過百尺硤的時候,有人報訊,他也不會知道我是誰呀。”玉虛子道:“是呀,今天我碰見的幾樁事情都是意想不到的,和楚少俠相遇就是其中一樁。”天璣道人道:“你們碰見的意外事情,我亦已略有所知了,請進觀中,慢慢再說。”玉虛子恍然大悟,說道:“敢情你們已經接到涵虛、涵谷的報訊?”天璣說道:“不錯,剛剛接到了他們的飛鴿傳書。他們已經下了山了。”原來華山派在山腳有一個傳訊處,傳訊處養有信鴿,涵虛做事謹慎,到了傳訊處就放信鴿上山。玉虛子本來以為信鴿傳書,報的是有關搜查疑兇的消息,至此方始知道自己猜錯。

玉虛子道:“聽說天權道兄不幸身亡,請恕貧道冒昧無禮,本來是不該問的!”天璣說道:“道兄但說無妨。”玉虛子道:“不久前我才與他道別,不料竟成永訣。怎的會發生這樣事情,是否被人暗算?”天璣說道:“天梧師兄如今正與一眾同門推究掌門師兄的死因,恕我不敢胡亂猜測。”這“胡亂猜測”四字好像是說自己,又好橡說玉虛子,玉虛子不覺有點氣,心裡想道:“天璣在華山派中,一向被認為是脾氣最好的長老,從來不會得罪人。怎的今天對我如此陰陽怪氣?難道他竟敢疑心我和他的掌門師兄之死有關的。”天璇道人說道:“玉虛子道兄不是外人,咱們也無須忌諱,據天梧兄判斷,敝派掌門確是遭人毒手,但說來慚愧,受的究竟是什麼傷,兇手究竟是哪家哪派,眾議紛結,可還未能斷定。將來緝兇之事,恐怕還得仰仗貴派幫忙。”他說得極為誠懇,雖然並非有意和玉虛子站在一邊,但在天璣道人聽來,卻似存心和他唱不同的調子。

天璣又是妒忌(妒忌師弟和武當派長老的情),又是後悔(後悔不該一時失言,洩了自己心中的不滿情緒),連忙設法挽回,說道:“不錯,我說的死因未明,也正就是天璇師弟所講的這兩點。我的武學修詣尚淺,所以不敢胡亂猜測。玉虛道兄見多識廣,目前我們就需要你的幫忙。”玉虛子消了氣,說道:“道兄客氣了,我十多年未下過武當山,這次重出江湖,江湖中的人物,有許多是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了。恐怕幫不上你們的忙。不過,華山、武當,同氣連枝,貴派出了大事,貧道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待見了天梧師兄再說吧。”天梧道人是華山六位長老之首,新掌門未立之前,自當以他為尊。

玉虛子與楚天舒亦已在華山派兩位長老的陪同下踏進三清殿,只見滿屋都是人,或坐或站,一大半是道士,一小半是“俗人”當中一排坐著的是三個老道上和一箇中年道姑。道姑背後有一個年輕的女道士。

玉虛子替楚天舒引見,原來這個中年道姑也是華山派六名長老之一,道號瑤光,那個老道士依序是長老中排名第一的天梧道人,排名第五的天樞道人(瑤光排名第六),其他的人都是晚一輩的弟子,玉虛子就沒有一一介紹了。不過那個年輕的道姑他卻是介紹了的,道號青鸞,是瑤光道人唯一的門徒。

天梧道人說了幾句客氣話,歡楚天舒,雖然是一般的客套說話,卻也說得十分誠懇。

玉虛子見人多不便說話。說道:“可否讓貧道先向故人道別。”意思是要瞻仰遺容。天梧道人道:“請稍待片刻。”奉派出去搜查疑兇的弟子陸續進來稟報,都說是並無發現可疑的人物。

天梧道人嘆了口氣,對隨侍在側的大弟子說道:“我派遣眾弟子搜查疑兇,不過是聊盡人事罷了。那賊人武功勝我十倍,如何是你們捉得到的。你出去叫他們不必進來稟報了。”接著拍拍手掌,對眾弟子道:“掌門慘遭暗算,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但這件事你們可不能洩漏風聲,一來這是丟盡本派面子的事,家醜不能外揚。二來也不能讓仇人有所準備。最好讓他以為咱們還未知道掌門是遭人暗算的。好,你們退下去吧。”玉虛子見他這麼說,急不可待,低聲問道:“道長已經知道仇人是誰了麼?”天梧說道:“只是從武功方面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有待道長參詳。”楚天舒暗自想道:“我和玉虛子可不能相比,天虛子是他們的老朋友,我只是一個和他們初次見面的晚輩。他們正在研究兇手是誰,這是一個關係重大的秘密,連他們的弟子都不能旁聽的。別人的秘密越少知道越好,縱然他們不懷疑我會洩漏出去,我自己也當避嫌。”此時眾弟子已散了,天梧尚未叫人帶引楚天舒去客房歇息,楚天舒只好自己站起來。

他正要開口,天梧知道他的心思已是說道:“楚少俠請莫見外,成語有云:集思廣益,少俠家學淵源,武功上的見識定必不凡,貧道還要向少俠討教呢。請少俠留下。”楚天舒道:“我是末學晚輩,討教二字如何敢當?”天梧說道:“我不說客氣話,我與令尊縱然說不上是知,最少也說得上是君子之,彼此都信得過對方人品的。少俠代表令尊弔喪,要是令尊在這裡的話,他一定不會置身事外的!”話說到這個地步,楚天舒只好留下了。

“多謝道長信得過晚輩,但有一事晚輩可得先說出來。”

“少俠請說。”

“貴派弟子雖然沒有把我當作可疑的人物,但有一個可疑的人物,卻是由於我的過錯,被她逃跑了的。”玉虛子道:“讓我來說吧,事情是這樣的──”他正要說出怎樣碰上銀狐的事,天梧道人已是說道:“我已經知道了,你碰上了齊勒銘的姘頭。但楚少俠是不知道她身份的,我們當然不會怪他。”

“閒話已經表過,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我聽到鐘聲時還在山,算一算時間,天權道兄遭逢不幸之時,距離我和他分手的時候,恐怕未到兩個時辰。怎的他會突然遭人暗算,你們又是怎樣發現的?”玉虛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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