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誰是誰的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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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她做錯什麼,正好相反,是因為她做得太練了,已經如魚得水,快把他鄉做故鄉。一個被僱傭者如果比僱傭方更吃得開玩得轉,那麼僱傭方還如何控制她?
秦小姐走的時候並沒有來向我告辭,沒有那個必要——離開了“夜天使”我們再無瓜葛,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我的朋友,只有林夕顏,我們曾經心心相印,血脈相連。但是現在,我卻不知道她在哪裡!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
我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想起過去的一年。想念夕顏,想念自己的另一半。
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那樣發呆的時候,在想會不會有另外一個自己,在時空的另一頭徘徊生存?
這個我不知道那個我在做什麼,但是我覺得到另一個我的存在。
所謂鏡中花,水中月,誰知道誰才是誰的影子?
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
初冬,不是太冷,梅州難得一見的乾天氣。
樹落了葉,光禿禿毫無解釋地展覽著離別的哀傷與無奈——秦晉走了,乾仔走了,阿容走了,夕顏走了,阿堅走了,連秦小姐也走了…多像一棵樹?!
但是會有新的人來到的,會有新的葉子長出來。俱樂部,本來就是風萍聚的地方,沒有
,也無形。
有影子遮住我,我嘆一口氣,抬起眼,看到一個美麗的女人——雲岫!我媽媽!
“媽?”我驚得幾乎跳起來,但是狼狽的身子不允許。
媽媽捺住我:“別亂動,小心閃著。”
“媽,你怎麼來了?”我仍不能接受這事實,只疑眼前是個夢像。
“是你一個叫林夕顏的朋友通知我的。”媽媽卸下揹包“不請我進去坐嗎?”又是夕顏,是夕顏通過媒體輾轉找到了我媽媽——她當年的偶像。
作為公眾人物的女兒,我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悲哀——我想找夕顏,窮天極地都沒有辦法;但是夕顏找我媽媽,幾個電話就可以辦妥。
不知是因為自己也要做媽媽了,還是因為終於又聽到夕顏的名字,我對媽媽的到來毫無反,反而有一絲絲歡喜。
多少年來,我們母女第一次溫馨平和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關於夕顏,關於梅州,關於我的孩子。
媽媽當年是為了我和姥姥和解的,現在我重複她的路,也要為了即將出生的兒子來重新親近媽媽了。
純銀的英式茶具,鏤花藤桌椅,暖亮的陽光,看起來像一幅畫。
“夕顏說你是她的偶像。”我有些喟然“而她曾經是我的偶像,姑山神人那樣冰清玉潔,代表正直和理智。”
“是嗎?”媽媽出矜持的笑,是答記者問習慣成自然了的那種標準的微笑。
我盯住媽媽,仍然覺得遙遠,距離不是一兩天形成的,也不可能在一兩天消失,但是我知道,我們總會和解,因為我們是母女,身體裡著同樣的血。
“夕顏現在做哪一行?”
“秘書。她打電話給我,態度彬彬有禮,八面玲瓏,聽得出,很快就會升職了。”我覺得欣。那麼說,夕顏到底還是做回聖女了。她的身份,也正適合做一個大公司裡的白領,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相對夜總會動輒赤膊上陣你死我活的大起大落而言,公司裡的那些勾心鬥角幾乎算不得什麼,夕顏完全應付得來。
她的死,只是愛情。保姆端茶出來,學人拍馬:“雲太太真年輕,一點兒看不出有這麼大女兒的樣子。”媽媽微笑:“我是雲小姐。”保姆一愣,馬
拍在高跟鞋上,趕緊一溜煙躲回房間去,再不敢隨便抖機靈。
雲小姐看著我,居高臨下地問:“過得還好嗎?”
“其寐不夢,其覺無憂。其生若浮,其死方休。”我微笑地撫著自己的肚子“睡得好吃得好,叫不叫好?”
“原來你還記得《莊子》。”媽媽諷刺“我以為你的生活裡現在只剩下燈紅酒綠和卡拉ok。”
“媽媽,我們不要再鬥了。”我溫柔地看著媽媽“反正誰也不會贏,鬥下去,只有兩敗俱傷。”媽媽聽到我忽然說出這般成滄桑的話來,有些驚詫,想了一想才慢慢地說:“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是為了那個教授?”
“我不想提他。”我微微拔高聲音。
“如果你真的長大了,就不要急著迴避任何問題。”媽媽又出得勝的微笑,犀利地看著她的女兒,她的對手“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麼要那麼做嗎——是想提醒你。你竟然那麼痴情地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我知道勸你什麼你都不會聽的,你和我作對都已經成習慣了。我只有毀滅你的偶像給你看,讓你清醒地知道,什麼是錯愛。”我呆住了。是這樣嗎?當年那一幕又清晰地回到眼前,我餘醉未消,扶著牆,恍恍惚惚地推開母親半掩的房門,看到
上一對狗男女在偷情。然後是掙扎,哭喊,瘋狂,甚至刺殺——幸虧沒有成功。
“你是我女兒。我會看不懂你的心思嗎?會不知道你喜歡那個教授?我只是沒想到你的反應會那麼烈。我不怕你恨我,只希望你能清醒,沒想到卻把你推得更遠。你竟然離家出走,不告而別,竟然跑到俱樂部去當歌女,與不同的有婦之夫胡搞,而且還和另一個有婦之夫懷了孩子。你以為這是一種對我的報復,對不對?你以為你加倍地羞辱你自己,就可以報復我曾經帶給你的羞辱,用這種辦法來懲罰我,讓我心痛,對不對?”對,對,都對。我驚恐地捂住臉,原來,我所想的一切都清楚地暴
在媽媽面前,對於她,我就像一個透明的人,沒有任何隱私,就好像當年她剛剛生下我一樣,赤身
體,臍帶都還沒剪,與她血脈相連著,所有的營養與空氣都倚賴她供給,甚至連思想也由她
悉。而我還以為自己歷盡滄桑,成為另外一個人。
媽媽的聲音仍然響在耳邊:“這一年裡,我到處找你,又不能明目張膽大張旗鼓地找,因為那會害了你。你以為我真會喜歡你那個什麼教授嗎?我是為了你!為了提醒你,也為了成全你!我和他上,他就再不敢打你的主意了,你也就看清他了。反過來,他還必須得幫你,因為他欠了我的!這一年的時間,並沒有白過,我有錢,他有權,我們合作找了一個槍手替你繼續試考,就在上個月,你已經通過碩士考正式取得文憑了。”
“通過了…碩士考?”我只覺匪夷所思,同時腹中忽然隱隱作痛,一時有些不能思想。
媽媽得意地笑了:“不僅學歷證明,如果你需要,連戶口本身份證我都可以找人幫你重做,改名換姓。只要離開梅州,離開‘夜天使’,就再也沒有人會知道你曾經做過些什麼,你還是乾乾淨淨的一個人,才貌雙全的女碩士研究生。可以去任何城市任何公司應聘,或者自己開個店,或者來媽媽公司幫忙都行。反正我的一切,將來也都會留給你。至於你的孩子,我會辦理領養手續,使他成為我的孩子,你的弟弟或妹妹。你可以和她在一起,但是不能對外聲明這是你生的,那樣你的一輩子就完了,而現在,你的一生還沒有開始,可以隨心所順心如意地安排…”媽媽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我已經聽不下去,我的肚子劇烈地疼痛起來,彷彿有一千隻手在裡面撕扯。
“啊,媽媽…”我叫起來“快叫救護車,我要生了…”西嶺雪二oo三年節前夕於西安西航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