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不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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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玲說:“我呸！你咋光想美事嘞？是新老師，新老師來了。剛才教育局的張局長打來了電話，說新老師明天早上就到。”

“啊！真的？媳婦你太偉大了。”楊進寶樂得不行，抱上媳婦先親一口，引得四周的工人哈哈大笑。

“進寶，新老師要來了，咱們怎麼也要來一場歡儀式，接一下。”桃在旁邊提議道。

“好，把秧歌隊跟鑼鼓隊組織一下，明天早上敲鑼打鼓，接新老師。”楊進寶大手一揮說道。

“好嘞！組織秧歌隊的事兒給麥花嫂，她在行，組織鑼鼓隊的事兒給招財叔，老人家可稀罕這個了。”桃也樂顛顛說道。

於是，村子裡的鑼鼓隊跟秧歌隊再次組織起來，第二天早上，山民們披紅掛綵，站在村口的老柳樹下，全都做好了準備。

等啊等，熬啊熬，從早上起來一直等到中午11點半，終於，山道上開過來一輛三馬車，新老師坐三馬車趕到了。

“來了，來了！大家準備好，預備…開始！”楊進寶大手一揮，所有的鼓樂一起敲響，女人們開始扭秧歌了，鑼鼓隊也掄圓臂膀敲。

“七八隆冬強東強，！弟弟大，咚咚咚！噹噹噹！”鼓樂聲立刻震天。好多小學生也戴著紅領巾站在道路兩旁，衝三馬車敬禮，一起歡呼:“老師好！”新老師真的來了，是個年輕人，帶著大口罩，頭上戴一頂鴨舌帽，個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穿一件中山裝，手裡拿一個皮包，跳下了三馬車。楊進寶跟桃趕緊上去握手:“請問您是新老師嗎？歡歡。”哪知道年輕人卻甜甜喊出一聲:“進寶哥，姐…”一句話就把兩個人喊懵了，楊進寶跟桃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莫名其妙。看樣子新老師認識他倆，只是大口罩將臉面裹得很嚴實，本看不清是誰。

“你認識我們？那你到底是…？”

“進寶哥！姐！我是生啊…”

“啥？生？”楊進寶跟桃瞧清楚了，真的是生。男人的眼睛在外面，看不到鼻子嘴巴，身材卻很像生。

“生，俺的弟呀！你咋來了呢？”桃嚎哭一聲，將生抱在了懷裡。沒錯，眼前的人真的是生，那個反串花旦的白麵小生，是個娘娘腔。生的容貌毀掉了，三個月以後，又返回了娘娘山。

“姐，進寶哥，我又見到你們了，嗚…”生哭了，跟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抱上桃不撒。

“生，到底咋回事兒？你咋就成為了老師？你們戲班子呢，老班主呢？”楊進寶問。

“進寶哥，自從那次大火以後，我的臉燒燬了。嗓子也燒燬了，再也發不出原來的聲音了，不能唱戲，戲班子就等於失去了頂樑柱子，沒法支撐。

所以師傅讓我們自謀生路。我真的沒地方去，找不到工作，於是就申請了民辦教師的資格，他們答應了我，就把我派到這兒來了。”

“喔，原來是這樣。”楊進寶明白了，原來生沒地方去了，也回不到大西北了，才再次回到娘娘山。

“哥，姐，不知道你們嫌棄不嫌棄我？嫌棄的話，我跟上面反映，再給你們安排個新老師過來。”生還是那麼害羞，那麼為別人考慮。

“傻弟弟，我們當然不嫌棄你，以後，你就是姐的親弟，就是咱們娘娘山的人。”桃抓著生的手，安他到。

“姐，可是我變成這樣，你們還能接收我嗎？”生說著，慢慢將臉上的口罩摘了下來。，顯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張扭曲的臉。那張臉特別醜，被大火燒得扭曲了，當初楊進寶將他從火場救出來的時候，生還被一木頭砸了一下，臉被拍成了一個平底鍋。在醫院治療的時候，雖說醫生把他的臉進行了簡單的整形，可還是一臉的疤瘌，嘴巴歪歪著，鼻子也塌陷了很多。鄉親們一聲驚呼，紛紛嚇得後退一步。把孩子給這樣一個老師，晚上回家還不做惡夢？小花旦再也不是從前的粉面小生了，也不再是山村寡婦跟姑娘們心目中的偶像，完全變成了一個畸形人。

“生，你別這樣，我們不在乎的，人的醜俊沒啥，看著看著就習慣了。你一定要留下，我們楊家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楊進寶趕緊安他。

“哥，你們真的不嫌棄生？”男人問。

“放心，誰敢嫌棄你，我死他！”楊進寶說。

然後他又轉身衝著大家喊:“以後，生就是我楊進寶的弟弟，誰欺負他，就是欺負我！大家聽清楚了，我們需求的不是生的容貌，是他的才學，我想他會教好我們山村孩子的，大家說是不是？”起初，那些山裡人真的很害怕，但是聽楊進寶這麼一說，全都呼喊起來:“生，留下吧，我們信你。”不敢不信，楊董都打包票了，不信的話，楊進寶一旦翻臉，飯碗別要了。

“好的，姐，哥，既然山裡人需要我，那我留下…”生不哭了，抬手擦擦眼淚。

“孩子們，來！大家見過新老師，以後，生叔叔就是你們的老師了，大家歡啊！”桃非常熱情，竟然蠱惑那些孩子們。

孩子們一起撲過來，圍住了生:“老師，我們聽過你唱戲，唱得可好了，我們大家都喜歡你。”生瞅到了山裡人的善良，也瞅到了孩子們的誠實，動地留下了眼淚。從此以後，他果然留下了，成為了楊家村學校的老師，他在山村裡一住就是二十多年，直到現在也沒離開。生初次到楊家村的時候，住在了楊進寶家，楊進寶幫著他安排了房間，管吃管喝。兩個人一見如故，這時候楊進寶才知道生上過高中，還上過師專。他從小被老班主養大，老班主把他當成親生的兒子，供他念了一段書。

上學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唱戲，十九歲那年才跟著師傅走南闖北的。第一次上臺就走紅了，粉絲成千上萬，走到哪兒都是叫好聲一片。不是上次那場大火，生也不會落至此，所以楊進寶覺得有愧，要補償他。

生過年的時候也沒有回家，一直住在楊進寶的家裡。過完年，正月初六，天氣已經轉暖，好多建築工都上班了，生也捲起袖子，跟大家一起忙活。

沒有人嫌棄他的醜臉，好多人對他問寒問暖，重活不讓他沾手。大山裡修建學校，工人們一般回家吃飯，生的飯菜是有專人送的。

起初，老金覺得應該村子裡派飯，掄到誰家，誰管給生送飯。可楊進寶卻不同意，說這樣太麻煩了，還是到我家裡去吃，反正我條件好，吃不窮。桃立刻反對，說:“生是我弟，弟弟到姐姐家吃飯，應該！以後他的飯有我來做。”就這樣，生的飯菜就有桃跟巧玲一起照顧了，兩個女人變著花樣做，有時候是蔥油餅炒雞蛋，有時候是麵條，隔三差五來頓扁食。生有了家的覺，就把兒紮在了這裡，甚至把自己的老家三十里鋪都忘記了。

＊＊＊沒出正月，學校就蓋好了，房子經過簡單裝修以後，新的課桌椅也全部搬了進來。年裡年外，朱木匠一直沒有閒著，為學校打了上百套課桌椅子，特別賣力。二月半，桃在山村的大喇叭裡呼喊一通，山裡六歲以上的孩子全都到學校上課，分為一到六個年級。

於是，每天吃飯後，大街上呼呼啦啦都是孩子揹著書包的身影。小學校裡也傳出了郎朗的讀書聲，生的嗓音還是那麼高亢嘹亮:“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風似剪刀…”新學校一開，四個村子的男女老少都風湧過來查看，將教室圍得水洩不通，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人。大家從生的講課聲裡聽出一股落子味，還是那麼好聽，不虧是唱落子戲出身的。

他就是臉被毀了，沒法唱戲，嗓音還是好的。生的課講得很生動，陰陽頓挫，課上跟課下卻截然不同。課上他是老師，一點也不怕羞，跟孩子們打作一團，時不時還能發出朗的大笑。

一但下課，人就老實多了，出門就戴口罩，將腦袋縮進脖子裡，低著頭不敢看人，擔心別人恥笑他的醜臉。中午，桃過來送飯，將飯菜放在了乾弟的辦公桌上，說:“弟，吃飯了。”

“嗚…”生答應一聲，低下頭吃飯，好像一隻鴕鳥，恨不得將頭埋進飯碗裡。

“生，抬起頭來吃，你這樣會被飯淹死的。”桃提議道。

“喔…”大男孩就抬起頭，慢慢扒拉飯，不敢跟乾姐說一句話。

“生，你為啥要回到娘娘山？難道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桃坐在他旁邊問道，還跟姐姐一樣，幫著他整理一下脖領子。

“嗯，我喜歡娘娘山，這兒的人誠實，不欺負人，還有，我真的喜歡孩子…”男人的話音很低，頭仍舊沒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