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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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國西路軍圍攻太原府已逾四個月,附近壽陽、榆次等處早都殘破不堪。燕懷仙眼見距離粘罕中軍所在一近似一
,心中直如火燒一般,夜裡翻來覆去,只苦於找不到機會下手。
一半夜正輾轉反側,忽見棚外走過一名哨兵,一顆大頭垂得低低的,彷佛脖項支撐不住似的。燕懷仙只覺這身影好
,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但知事有蹊蹺,輕輕滾出棚外,躡足跟在那人身後,只見他東晃晃,西蕩蕩,鬼頭鬼腦的到處亂瞟,那有半點放哨巡更的模樣?遇見別的哨兵便
著嗓子胡亂咕嚕幾句應付,居然也沒引起別人疑心。從頭到尾砓踅了一遍,將身一閃,閃到營盤之外,徑朝東首小樹林奔去。
燕懷仙一聲不響的緊跟在後,入得林中,方才欺身向前,一把抓向那人後頸,嘴裡喝道:“好大的膽子,哨路哨到人家的營盤裡來了?”那人反應卻快,頭也不回,反掌切向燕懷仙手腕,扭飛腿,直踢敵人
腹要害。
臉龐微微側過,燕懷仙這才瞧清他原來就是前遇見的平定軍偏校岳飛。
燕懷仙手腕倏沉,在他間輕輕一撥,右足跟著向外一頂,立把他掀了個大跟頭,邊自笑道:“馬上數你稱雄,地下卻還得輸我一著。”岳飛楞瞪著細長眼睛,把他上下一看,見他並無惡意,翻身爬起,問道:“兄臺可是那面帶刀疤之人的徒弟?”燕懷仙暗贊他心思又快又密,把自己潛伏金軍中的意圖說了一遍,岳飛喜道:“原來如此,咱倒可助你一臂之力。”燕懷仙心忖:“這傢伙豪
得很,真是吾輩中人。”嘴上笑道:“嶽兄近身搏擊之術也頗有章法,想必曾得高人指點?”岳飛臉上一紅,道:“差你差得多了。家師周侗曾學得幾路少林拳法,咱只是胡亂跟著學學罷了。”忽聞林內夜梟咕咕鳴叫,兩人生怕金兵驚動,連忙同時將身一低。燕懷仙伸手在地上亂摸,邊道:“那姓夏的本領高強,明搶暗偷俱無把握,幸好…”岳飛道:“幸好什麼?”夜梟又咕嚕嚕的叫了起來。燕懷仙道:“看我打這鳥。”舉起剛從地下撿來的石頭。
岳飛道:“那鳥幹何事?”燕懷仙笑道:“那鳥有九顆頭,便打碎一顆也不妨什麼。”
“嗖”地一下把石頭向林中打去,只聽“唉喲”一聲,卻是人的聲音,緊接著一條黑影沒命撲來,按住燕懷仙便搥,邊叫道:“你丟你老子怎地?”燕懷仙抱頭笑道:“二哥,別嚷嚷,鬧醒了金兵可沒戲唱了。”來人正是“太行八俠”排行第二的“九頭鳥”桑仲,看了岳飛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唱個大喏,岳飛連忙還禮不迭。
燕懷仙道:“你們幾個作何勾當去了?直攪到現在才來!再晚一天,大家乾瞪眼吧。”桑仲唉道:“別提了。本來嘛,一過‘九龍關’便知你們要走那條路,偏那潑李三吹牛,說他地勢,有快捷方式可抄,結果一抄就抄到十萬八千里外去了,若非咱們拚了老命趕,趕到明年都還趕不來呢。”燕懷仙見他滿身灰土,料非虛言,便不再多說。桑仲又撮
作了幾聲夜貓子叫,但見左右黑影晃動,松鼠般跳出五、六個人來。燕懷仙把他們和岳飛一一引見,大傢俱各行禮,唯有那“火哪吒”楊太上下瞅了岳飛的大頭一眼,竟不理睬。
燕懷仙道:“金兵隊中有一高人護刀,本領恐怕不下於師父。咱們須得好生計議,此番若失手,以後再無機會了。”桑仲略一沉,當即生出一席計較,岳飛自去牽馬取槍,餘人也四下散開,桑仲卻穿上岳飛脫下的金兵衣裳,和燕懷仙並肩潛入營盤,來到大帳之後。桑仲偷偷掀開帳腳向內窺視,燕懷仙這些
子已說得一口頗為
利的金語,拉開嗓門吼叫起來:“宋軍來襲營啦!大家快起!”剎那間,盔甲碰撞、兵刃互擊、咿呀怪叫,各種響動如同沸水一般在各個帳棚內喧騰開來。桑仲伏在帳下,只見那夏紫袍一躍而起——刀卻連睡覺時都還抱在懷中——掀開帳門就往外衝。
但聽得“必剝”聲響,猛然一下,四面火頭竄起,桑仲抖手就是一支袖箭,直夏紫袍背心,同時掣出
星錘著地滾去。
夏紫袍何等功夫,竟未被這陣騷動攪亂耳目,身軀一偏閃過袖箭,不及拔刀,連著刀鞘朝下一遞,卻正封掉桑仲狠命一擊。
燕懷仙緊跟著撲向帳棚另一邊,想先擒住完顏亮,不料一撲卻撲了個空。原來完顏亮旁的不行,鬼機智倒有一點,睡夢中聽得異響連連,不問發生何事,毯子一裹,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說。
桑仲的算盤本以完顏亮為人質,縱不能
夏紫袍
出寶刀,好歹也能稍稍遏止大隊金兵的衝殺,此刻眼見這步棋既已落空,便只得硬幹,一柄
星錘上三下四,沒頭沒腦只顧打去。夏紫袍一時之間竟被他
得手忙腳亂,翻身跳出帳外。
只見營盤四周火光燭天,馬嘶蹄震,喧天價響——卻是梁興等人摸黑殺死看守馬匹的金兵,趕散馬群,又放起火來。兩百多名金兵從夢中驚醒,只不知有多少兵馬殺到,赤足身,亂跑亂撞。正慌亂間,又見一名宋將躍馬橫槍,在火光中潑刺刺直搶入來,見人便挑,逢營便踹,猶若狂風掃亂雲,一陣卷殺。
夏紫袍急怒攻心,反手拔出“大夏龍雀”神刀,但聞一縷清音響徹夜空,耀目光華直入天際,恍若銀瀑反懸,星河倒掛,火光月暈盡皆失。
桑仲只覺眼中一花,手上跟著一輕,連忙滾出丈外,垂眼看去,原來偌大一個星錘錘頭已只剩下了半個。夏紫袍跨步上前,神刀再展,照準桑仲頭頂劈落。
卻見兩條人影左右撲來,一斧雙刀夾擊而上,正是“潑虎”李寶和“翻江豹子”張榮。
桑仲叫道:“小心那刀!”丟開星錘,雙手齊揚,七、八枝袖箭連珠
出。
燕懷仙繞著帳棚尋了一圈,硬是不見完顏亮蹤跡,心中正自焦急,轉眼卻見夏雷、夏夜星兄妹兩人站在帳外觀看,當即觸動靈機,三兩步竄了過去。
夏夜星才說了句:“燕五,怎麼回事?”已被燕懷仙反扭住手臂,小孩兒般提將起來。
夏雷吃了一驚,叫道:“你幹什麼?”想要來救,燕懷仙早倒縱出去,把夏夜星高高舉起,喝道:“夏紫袍,你要女兒還是要寶刀?”夏夜星直至此刻方知這“燕五”原來是個臥底的
細,不
又氣又惱,嚷嚷:“燕五,你不要臉!”心中一陣委屈“哇”地哭了出來。
夏紫袍見女兒被擒,愈發暴怒,神刀飛砍,將桑、李、張三人迫開,兀鷹也似直撲燕懷仙而來。
燕懷仙往旁一閃,飛腳踢翻一名正偷襲的金兵,順手搶過刀來,橫在夏夜星的脖子上。
“你再不丟刀,看我把你女兒一刀兩段!”夏紫袍雙目盡赤,刀疤扭曲跳動,仍然步步緊,眼中
出瘋狂的光芒,厲吼道:“你們這些該死的漢人!你們
死了我老婆,現在又要殺我的女兒,你們這些該死的混帳王八蛋!”燕懷仙見他神
猙獰,語音淒厲已極,心頭猛然一震,橫架著的刀也不由垂了下去。
只聞“嗖嗖”風響,桑仲又從背後出幾支袖箭,夏紫袍終究心神錯亂,手腳稍慢了一點,竟被一支短箭
中右臂。夏紫袍狂吼不已,回過身來,卻又聽東首有人大喝一聲“著”疾風飆烈,吐火施鞭,橫刺裡一顆鐵彈子早中夏紫袍握刀手腕。夏紫袍只覺奇痛鑽心,再也
受不住,手掌一鬆,神刀鏗然落地,急伸左手撿時,一團黑影早從旁搶到,先一步抓住了刀柄。
夏紫袍反掌狠狠劈下,不料那人竟不要命,硬背脊捱了一記,仍然緊握神刀不放,竄出五、六丈遠,方才站定,不顧背上疼痛,先自雀躍不已,連聲大叫:“好刀!好寶刀!”正是那愛刀如命的“潑虎”李寶,左揮右斬,切豆腐一般將襲來的兩柄骨朵削作數段,打聲忽哨,當先朝營盤外闖去。
桑仲等人眼見刀已得手,那還有心戀戰,紛紛竄出營盤。燕懷仙放下夏夜星,只見她早驚得呆了,心下頓覺自己此舉實在卑鄙,不敢再抬眼覷她,只丟下句:“夏姑娘,得罪了。”翻身掠向樹林。
火光中但見岳飛縱馬從營側闖出,完顏福壽舞刀相,兩刃甫
,強弱立判,完顏福壽刀撒人倒,岳飛鐵槍再振,直刺他咽喉。燕懷仙不暇多想,撲身向前,一掌拍在槍桿之上,槍尖險而又險的從完顏福壽喉頭擦過,剌入地裡。
岳飛不由楞了楞。燕懷仙忙道:“這人不是壞人,休傷他命。”跳上岳飛馬背,催他放開馬足,奔入樹林。
早有梁興、桑仲二人殿後,一陣暗器、鐵彈,得金兵無法上前,遠遠聽得夏紫袍厲喝道:“那打鐵彈子的,葉帶刀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