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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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我懷野心,想要稱王稱霸,逐鹿天下。”當楊太領著李寶、燕懷仙向東寨走去之時,嘴裡淡淡說著。

“當初鐘相老爺在這一帶救人疾患,濟人貧苦,靖康之難時,他還派遣長子鍾子昂率兵北上勤王,何嘗有半點謀反叛逆之心。可恨孔彥舟那殺胚頂著朝廷官銜胡作非為,更可恨趙官家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竟就把咱們當成盜賊。鍾老爺在世時曾說:‘法分貧富貴賤,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這‘法’本指的是神法,但我這幾年愈想愈覺得國家法紀也當如此,大宋國典本就是一堆狗屎,大宋之亡也因不能等貴賤,均貧富之故。”李寶從未聽過這種論調,不搔頭不已。燕懷仙卻道:“老麼,你一向嫉惡如仇,滿腔正義,有此想法倒也不差,但若只是為了不滿大宋朝廷,便向金國靠攏,也未免太做過了頭。”一直偎在楊太身邊的夏夜星立刻接口道:“五哥,你也太不替麼哥著想了,莫說我來此並無替‘大金國’拉攏麼哥之意,就算是有,也沒什麼不對──庭義軍孤軍奮戰,若無人支持,恐怕撐不了多久。但如今麼哥名揚四海,想幫他的人多著呢,只要策略得當,十個宋國也不放在眼裡。”燕懷仙打從剛才見了夏夜星的面,中便一直盪不休。

“河北大俠”公孫羽三年前親口描敘那夜於秦檜府中所曾目睹的景象,在這一千多個子裡,無時無刻不盤踞他腦海,蟲蟻一般啃囓他的心房,即使在夢中也想拚命找到她,當面問個明白;但如今真見著了她的面,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他不停的瞟著她,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然而那天真依舊的面龐上卻尋不著半絲妖冶蕩的痕跡。

山風吹過,白衣飄飄,窈窕修長的身軀迸著山貓般柔軟而足以致命的彈,以及怪般難解的魅力。

在燕懷仙眼中,她永遠是個謎。

“還是等沒人的時候再問吧。”燕懷仙無奈的想道。

“老三、老麼都是直腸子,那種醜事一旦揭破,必定鬧得不可收拾。”然而剛才夏夜星正正反反的一番話,仍說得他心頭火起,正想開口駁斥,卻見楊太淡淡一笑道:“咱們雖然勢孤,但各寨同心協力,抵抗官軍綽綽有餘,實不須任何人幫忙。”燕懷仙聽他此言,心和他尚未有與金國結盟的打算,略,李寶卻扯著他故意落後幾步,低聲道:“那小丫頭果真為金狗賣命咧?非得好好教訓她一下不可!”李寶這人卻是中有細,早知燕懷仙與夏夜星之間有些牽纏,故而一直隱忍在心,否則剛才早就扯破臉了。

燕懷仙道:“先不忙,慢慢看著辦。”眼中只見夏夜星拉著楊太胳膊走在前頭,有說有笑,親密異常,心頭直似打翻了千萬只瓶罐,一剎那酸辣苦澀滿腔,分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

“莫非她又想誘老麼麼?”燕懷仙深深到這小女子的可怕,又無法斬斷多少年來夢魂纏裹的情意,心中矛盾,腳下卻已行至一處絕壁之上。

東寨面向潭州,湖面寬廣,一望無垠,乃是整個大寨的衝要之地,高柵堅壁,依險固守,構築得滴水不漏,飛鳥難渡。絕壁下的港塢中泊著幾百艘戰船,只見正中一艘異常龐大,桅杆沖天而上,甲板幾乎跑得起馬,船身兩側裝著四十八個大輪子,簡直如同一頭怪獸。

李寶今生尚是首次來到南方,那曾見過如此巨大船艦,不把眼珠子都看得凸將出來。

楊太笑道:“這種船喚做車船,其實早在南北朝時就已有了,不過咱們將它特別加大,威力十足。”指著船舷兩旁長達十幾丈,上置巨石的拍竿。

“官軍小船若遇上咱們,只須蕩起拍竿,用不了一下便可叫他們粉身碎骨。”李寶那裡忍得住,硬是纏著楊太登上船去,上上下下走了一遭,摸摸這、看看那,樂得手舞足蹈,疊聲嚷嚷:“妙極!妙極!我這輩子只見過舢板皮筏,想都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等大船!老麼,你真是個天才,能獨霸庭,到底有點道理。”楊麼笑道:“我一生習武,那會造這種大船,卻是五年前程昌寓那狗頭前來攻打庭,用了一個名叫高宜的‘木匠都料’所進獻的圖樣,打造了兩艘車船,沒想到一戰反被咱們擄獲,連高宜都一齊抓了來,於是咱們各寨也都造起車船,大大小小總共不下二十艘,其中尤數這艘為最,喚做‘和州載’,前年與王變大戰一場,此船可真大發神威,將宋國那支號稱‘天下無敵’的水軍殺得片甲不留。”說時得意洋洋,頗有不可一世的氣概。

燕懷仙輕咳一聲道:“岳飛兄弟這回率領大軍前來,你卻不可小覷。岳家軍紀律嚴明,不是一般得虛名的隊伍。”楊太臉變了變,冷笑道:“怕他我就不姓楊!那個大頭鬼,當初我就看他不對,果然是個壓榨良民的混帳武官!聽說他光花江州一地就併了幾十畝良田,老百姓餓死的卻隨處都是…”燕懷仙搖搖頭道:“人言不可輕信。”楊太倏地轉身,臉上現出森冽的神氣,凜然道:“你們若想來替那姓岳的做說客,趁早免開尊口!否則我眼裡認得二位哥哥,手中鋼刀卻不認得!”大步走下船去。

李寶、燕懷仙碰了一鼻子灰,只得默默跟在他後面,僵硬的空氣凝結在三人之間。

夏夜星卻樂了,自言自語的笑道:“人是多麼善變的東西,七、八年不見,胖子變瘦子,君子變小人,還認得出來就不錯嘍,講什麼兄弟情分?”李寶一瞪牛眼就待發作,又被燕懷仙扯了一把,只得強自按捺。

只聽楊太道:“小師妹,你先到前頭去,我安頓好他們再去找你。”夏夜星瞟了燕、李二人一眼,笑道:“你馬上就來喔!”居然一副須臾難分的模樣,落在燕懷仙眼中,又是一陣氣悶。

楊太領著二人來至寨後客房,吩咐嘍囉料理妥當之後,才忽又迴轉過頭。

“三哥、五哥,能再看見你們兩人實在很高興,真的很高興。”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李寶嘆口氣道:“老麼,我看著你從小長大,我只盼大家都好,沒什麼別的。”楊太一點頭,徑自出房朝前面去了。

燕懷仙心忖:“老麼既固執、又火,想用言語勸得他歸降,真是提都甭提;若要動手將他擒住,卻又怎橫得下心?”呆呆坐在邊,只沒個主張。

忽聞隔房一個大嗓門咋唬著道:“豈有此理!簡直混蛋透頂!”燕、李二人聽這語音好生耳,一時想不起是誰,當即踅到隔壁窗口一瞧,只見四名和尚愁眉苦臉的坐在屋內,卻是胖如彌勒的智和禪師和“五臺三傑”──龐僧正、杜太師與呂善諾。

李寶探進頭去,笑道:“四位大伯,好哇!”嚇了屋內四人一跳,都道:“你倆怎麼也來了?”燕、李二人入得房中磕完了頭,才問:“四位師伯到此何事?”杜太師唉了一聲。

“一言難盡。咱們本想和楊太師侄商量個法子,好除掉朝中秦檜那狗頭,五天前到得此處,才發現你們這麼弟竟與金人攪七捻八,擺明了想要通敵叛國…”龐僧正卻道:“我看還不至於如此。‘星飛龍’葉帶刀何等英雄好漢,教出來的徒弟斷不會這麼無恥下作。”燕懷仙乾咳一下,趕緊岔開話題:“眾位師伯想要刺殺秦檜,楊老麼又如何幫得上忙?”智和搖頭嘆道:“實在沒法好想了嘛!四年前‘河北大俠’公孫羽率先前去刺殺不成,反被打成重傷,至今尚未調復完全;後來河朔一帶的兄弟又接連派了幾波人馬渡江,卻被護衛秦府的一個絕頂高手打得七零八落…”燕懷仙心頭一跳。

“又是師祖孟起蛟乾的好事!”想起夏夜星曾與孟起蛟做下不可告人的勾當,又覺一股刀絞般的難受。

只聽李寶訝問:“世間竟有這等高手,卻是那條道上的?”呂善諾道:“這人究竟是何來路,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甚至連他的相貌都沒人瞧清過,只知他總是身著一龔黑袍,掌力陰寒難當。不過聽說去年年底‘中條侯氏十八刀’中的六個兄弟雖然突襲不成,盡被打傷,卻總算見著了那人長相,後遇見侯氏兄弟,當可得知備細。”燕懷仙心中又一陣狂跳,暗忖:“師祖若被人認出,豈不糟糕?一世英名盡付東,真還不如當年被師父害死算了!”李寶道:“秦檜那廝不是早已被黃帝老兒罷去相位,為何還要費這麼多力氣去刺殺他?”智和唉道:“潑季三,你久處北地,信息太不靈通。皇上三年前罷黜秦檜,並明說終生不再起用此人,當時天下百姓莫不額手稱快;不料去年二月間,皇上竟又命他知紹興府──真不曉得打些什麼胡里胡塗的怪主意?那傢伙甫一上任,怪論又來了,什麼‘乞安狂虜’、‘不敢輕犯大國’,一派奴才之言,若不先宰了他,有朝一又讓他得勢,咱們北人可全完啦!”李寶翻翻眼睛,忽一拍手。

“他那侍衛莫非竟是‘長白派’中人?”龐僧正道:“咱們也是作此猜測。尤其一到此處便遇見‘長白’派的人,愈覺大有蹊蹺,‘長白’全派似乎部已成了金國的斥喉細作。”杜太師哼道:“那‘雪嶺三雄’成天翹鼻翹眼的,不知在跩些什麼,找個機會給他們點顏看看,免得他們小覷咱中原無人!”智和笑道:“老禿驢年逾半百,兀自喊殺喊打,真是叫菩薩也頭疼。”燕、李二人與眾和尚盤桓至傍晚,方才回房歇息。燕懷仙躺在上,輾轉難眠,心內思雜亂,遲遲理不出頭緒,直到三更梆響,方才忖道:“師祖與兀典之間的醜事固然不宜張揚,但老麼萬一真被兀典惑,歸順金國,可就更糟糕了。說不得,非要點破他不可。”主意既定,潛身出房,朝寨中“聚義廳”走去。

暗夜無光,寨內漆裡一片,不聞絲毫人聲,遠處寨壁上火光點點,巡城兵卒來回走動,半隱半現,恍若鬼影。

燕懷仙不知楊太住在那裡,正自躊躇,忽聽前邊廊下拐角處夏夜星的聲音道:“麼哥,你還沒睡呀?”又聽楊太懶懶應了聲,似有無限心事。

夏夜星又道:“這些子來,可真把你累壞了。楊欽那邊的消息如何?”楊太恨恨的道:“那個混蛋東西,已向嶽大頭投降了。”夏夜星嘆了口氣道:“那嶽大頭詭計多端,威脅利誘,無所不用其極。我看三哥、五哥這回也沒安著好心,定是來替嶽大頭臥底做細。”燕懷仙心絃一絞,止不住一股惡怒湧上腔,悄悄伏近,只見楊太正盤坐在一間小屋內,靠壁一座神龕,香頭點點,上供一幅畫像,修目長髯,頗有幾分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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