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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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入那危險峭立的棧道時,疲弱無力的薛陵,一直由許平或未負過傷的阿張,背昂疾走不一,已抵達成都,此地向為川中第一富饒府會,曾是一個蜀漢故都,人煙稠密,商肆極盛。
韋融他們似是極悉此地,入城後,立刻驅車到了一處宅第,首先燒湯煮水,洗去一身風塵。
接著用過豐盛的午餐,韋融向薛陵道:“你這兩身體似是比較好些,假如提得起遊興的話,我們小睡一個時辰,下午去遊昭烈廟如何?”薛陵道:“昭烈廟恐怕沒有什麼看頭,如若韋兄改往武侯祠,在下甚願奉陪。”韋融笑道:“武侯祠就是昭烈廟,到時再談吧!”薛陵為了要遊賞古蹟,居然小睡一覺,是以當他們安步當車出發之時,他的
神體力,都比以前好得多。
他們從南門出城,但見一道石橋,跨越府河,橋頭一塊石碑,刻著“萬里橋”三蚌字。
韋融道:“薛兄可知此橋何以有萬里之名麼?”薛陵道:“還請韋兄指教。”韋融道:“指教的話,不敢當得,據我所知,三國之時,蜀漢派使臣費緯,前赴東吳行聘,諸葛武侯送到橋上,向費緯說:萬里之行,自此始矣,所以後人名之為萬里橋。”薛陵津津有味的聽了,道:“領教!領教!”過了萬里橋,折向西南,出了街市,可就見到許多森森古柏,到了廟門之時,但見門額果然是題著“照烈廟”三個大字。
進門就是一座大院落,古木遮天。
薜陵道:“韋兄,這兒就是杜工部詩中的丞相祠堂麼?”韋融道:“一點不假,你沒見到外面的古柏麼,那就是杜工部說的『錦官城外柏森森』了。”薛陵輕輕一嘆,道:“李義山的詩說:『諸葛大名垂宇宙』,但在這兒看來,還是昭烈帝劉備,比他更勝一籌。
“韋融笑道:“薛兄不免大迂腐了,正式的武侯廟是在沔縣,此地是蜀漢故都,當然是昭烈廟了,怪只怪杜工部的那一首詩,得天下之人,都想到這兒來瞻仰武侯祠。”薛陵覺得這話很有道理,當下沿著甬道進去。
第一重殿祀昭烈皇帝,左殿祀關壯繆,右殿祀張桓侯,後殿是諸葛武侯,此外趙子龍、龐士元為首,文武功臣,分祀於東西兩庶。
這座昭烈廟中,後漢的一代君臣,全都盡在於此,千秋萬載,相聚一堂,細論起來,亦是異數。
他們連觀賞過廟內一面銅鼓,據說是武侯遺物。殿旁有荷花池,名叫“藕船”池,北有一座琴樓。
他們登臨之後,才轉向西南方的“惠陵”那是劉備的衣冠冢,用一重短垣圍著,陵內古木森森,極為幽靜。
至此,大名鼎鼎的武侯祠,已經看完,薛陵心中既滿意又失望。
韋融陪他慢慢的向廟東北方走去,越過一道溪,沿途甚是幽靜。
韋融突然道:“薛兄你多來意志消沉,雄心已死,實在使我大惑不解。薛陵淡淡道:“世上之事,有時迫得人全無辦法,只好消沉逃避。”韋融道:“這話也是,杜工部詠武侯祠這首詩中,最後的兩句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慨之深,直是使人扼腕太息,是以千古傳誦,天下無人不知,但倘使杜甫當
心境一如薛兄,決計不會有這等佳句
傳人間了。
“薛陵喃喃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反覆唸了幾次,但覺自家身雖未死,但此心已經成灰,實是與已死無異,頓時大生觸,欷噓長嘆不已!
韋融早就對此動了好奇之心,尤其是近幾時時接觸,已知道他實是個天
俠義的正人君子。
他無法想像出有什麼遭遇,竟使得薛陵如此消極心灰?
當下撥他道:“薛兄想是墮入了無法自拔的情網,是以如此煩惱,這等情形,世間甚多,本來不足為奇,可是薛兄也和凡俗之人一般,竟不能揮慧劍斬情絲,實在可哂之至。”薛陵微現
動之容,大聲道:“誰說我為情煩惱的?”韋融一點不放鬆,立刻接口道:“不是為情所致,又是為了什麼?”薛陵眼中
出痛苦的光芒,道:“我是為了家母,才變成如此模樣。”他說出了這兩句話,陡然
到內心的萬鈞重壓,驀地減輕了一大半,不由得奇怪自己何以一直不肯告訴任何人,以致痛苦了這許久。
韋融驚訝得睜大眼睛,停步望住他,道:“薛兄的話,實在令我大費猜疑?”薛陵擺擺手,道:“在下只能吐這麼一點,詳情不便奉告,還望韋兄見諒。l韋融聳聳肩,道:“既然有所不便,咱們就不談了。”他忽然
出千萬歡欣之
,舉手向前面遙指,道:“那邊
出來的一角紅牆,你瞧見沒有,便是著名的古南臺寺,咱們到寺裡隨喜瞻仰,吃一盅茶,也頗有意思。”薛陵沒有反對,到得那座古寺,並無寺僧
客,他們信步而行,處處古樸典雅,大是令人忘俗。
他突然發覺韋融神陰晴不定,忽愁忽喜。這些
子以來,他已覺察出韋融是個耙哭敢笑之人,
情甚是偏
。
因此他愁喜之際如此劇烈,並不稀奇,奇怪的是他為何會忽愁忽喜?
但他也沒有詢問,走過一片草地之時,韋融忽停住腳步,緩緩道:“薛兄,我有一事相求,在你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只不知你肯不肯幫忙?”薛陵訝道:“什麼事?”韋融道:“我這就去見一個人,若然他不肯面,實在沒有法子的話,我就說你是他的女婿,你不出聲否認就行了。”薛陵笑道:“如此簡單的話,你隨便帶一個人冒充就行啦,何必找到我頭上?”韋融道:“當然是不能馬虎,才會向你相求。”薛陵想想沒有什麼妨礙,便點點頭。
當下隨他向一座禪院走去。
快要走到禪院門口,薛陵想起一事,停步道:“這冒認之事,我得聲明一句,如若此舉會損害別人,有違正義,我將馬上改口否認。韋融笑道:“當然不會有這等情形,薛兄竟也信不過兄弟麼?”他一笑之時,出一排潔白齊整的牙齒,微有嫵媚之態。
只瞧得薛陵一怔,心想:“他倒是罕見的浚豪人物,可惜身材矮小一些,而且缺乏了一點男子氣概。”兩人踏入禪院,但見一排房間,房門都緊緊的關住,寂靜異常,也不知有沒有人居住。
韋融一馬當先,順著長廊走去,盡頭處有一道月門,門內有個十三四歲的小沙。褐,跌坐在一個蒲團上。
韋融、薛陵兩人的步聲,驚動了這個小沙彌,他睜開眼睛,猶有惺忪睡意,韋融不覺噗哧一笑,道:“小師父,古往今來,幾曾有夢中成佛的?”小沙彌用手背擦擦眼睛,道:“佛自在靈臺方寸,不論是醒著或是夢中,亦未嘗須臾離。”韋融道:“小師父好口才。”小沙彌應聲道:“大施主真客氣。”他們才談數語,已自針鋒相對。
薛陵冷眼旁觀,頗覺有趣。
韋融道:“我半年前到過此地,記得好像沒有見到小師父呢?”小沙彌道:“小僧才來了四個多月,蒙老師父看得起我,命我在此打坐用功。”韋融道:“這樣說來,我們若要入去參謁十方大師,須得想法子請小師父你讓路不可了,是也不是?”小沙彌道:“施主既然知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免得小僧多費口舌。”韋融道:“那麼小師父出個題目吧!”小沙彌道:“若然要小僧出題目,只怕施主們要失望而歸了。”韋融道:“那也不見得,小師父最好慢點吹牛。”小沙彌道:“很好,小僧出個題目,要用我之所長,攻施主之弱,我目下站在這。號口當中,決不避讓,施主們若要過得這一關,除了硬闖之外,別無他法。”韋融回頭向薛陵擠擠眼,表示覺得這小和尚的題目出得大好笑了。接著迴轉頭向小沙彌“硬闖之時,可有什麼限制沒有?”小沙彌道:“當然有啦!”韋融道。
“那不外是限制招數或時間,這樣好了,我只用赤手空拳,一招之內就闖進去,你瞧怎樣?”小沙彌搖搖頭,道:“一招太少了。”韋融道:“一招已不算大少了,其實我要過這一關,大概半招也就夠了。”小沙彌出很不服氣之狀,但旋即恢復如常,道:“一招也好,半招也好,這都是後話,小僧的限制條件尚未說完,那就是闖關之人,不是你而是他。”他伸手向薛陵指了一下,又道:“這位施主愛使多少招都行,小僧深信你不會再堅持一招半招之數了吧?”韋融果然一怔,道:“要謁見十方大師的是我,而非薛兄,為何找到他頭上?”小沙彌得意地笑一笑,道:“這才叫做以我之所強,攻你之所弱呀!小僧不是早就告訴你了?”韋融沉
不答,心想:這一回當真被這小和尚難住了,想不到這小和尚
靈得緊,竟查看出薛陵氣衰神散,比普通人還要衰弱無力。
薛陵心如槁木死灰,對小沙彌這等挑戰,視如不見,聽如不聞,連大氣也不哼一聲,自然更不會自告奮勇。
小沙彌哈哈一笑,道:“施主們還是回去吧,你如有耐心,先把薛施主教會武功再來吧!”這小沙彌的話,一方面欺人大甚,另一方面則荒謬絕倫。
假如他知道眼前這個病人也似的薛陵,竟是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他一定覺得自己大無知可笑。
但目下的薛陵,正是龍困淺水,虎落平陽,莫說是無心爭勝,即使然大怒,有意出手,也是力不從心,唯有徒喚奈何而已。
韋融沉良久,才笑道:“小師父修習武功有多久了?”小沙彌道:“施主何故下問此事?”韋融道:“假如小師父修習武功時
太短,那就只好從拳腳上分個高下,若然修習了一段時間,武功不比尋常,便可以捨棄拳腳兵刃,改用文比之法,但須在口頭說出招數,即可見出高下。”小沙彌道:“這倒是個新鮮法子,這樣好了,小僧看兩位施主遠來是客的份上,讓你們佔點便宜,文也比,武也比,你們只須贏我一場,即可開關進入,不過小僧也有條件限制,那就是文比的話,須得施主你上陣,武比的話,限於薛施主他。”韋融歡然道:“好極了,現在咱們就開始文比好了,小師父若是當中一站,本人只須一招『足涉金庭』,便可闖過。”他正要把這一招的使法以及威力所在,一一說出。
小沙彌已道:“那也未必,小僧以一招『雲封山』,定可擋住施主。”韋融現出吃驚之,道:“好啊,果然有點門道,我改使一招『東海屠龍』,你又如何?”小沙彌含笑道:“容易得很,小僧用『左旋右
』之式抵拒。”韋融面
凝重,道:“我化為『折木拂
』之式。”小沙彌道:“但須一招『寒雨飛觸』吾圍可解。”韋融迅即道:“我改用一招『
以繼夜』,連攻五劍。”小沙彌道:“小信但以”輕分貝葉『之式,施主其將奈何?
“韋融道:“碧殿迥輦。”小沙彌道:“大地定位。”韋融道:“仙弦開月。”小沙彌道:“孤猿學定。”韋融繼續連攻了十招,小沙彌毫不遲疑的回了十招,守得嚴密無比,應對捷似電。
韋融又攻了三招,仍不得逞,登時停口不說,凝目望住這個小沙彌,冷冷的說道:“你與十方大師如何稱呼?”小沙彌道:“小僧蒙他老人家垂憐,收錄為座下弟子,賜名了緣。l韋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無怪你識得我韋家不傳心法。”了緣摩娑一下自己那顆小扁頭,道:“實不相瞞,小肩學這些招數之時,可真下了不少苦功,整價昏頭昏腦,口中唸唸有詞,別人還以為我神志不清呢!”韋融苦笑一下,道:“你光是把那招的名稱念會是不是?”了緣道:“是呀,這已經很夠受了,老師父更喜歡顛三倒四的
出來問,全不許錯,最麻煩的是上一招變了,底下的一招也得跟著變化。”韋融回頭向薛陵苦笑一下,道:“想不到這一關已被十方大師佔了先著。”他
出那一排潔白齊整的牙齒,以及微微帶著嫵媚的神態,竟使得薛陵忽然生出同情之心。
當下順口安地道:“大師長
無事,全無俗情牽掛,靈臺自然澄澈空明,早你一步想到此法,也不算希奇之事。”韋融驚訝地瞅住他,輕輕道:“這是我所曾聽到的第一句很有人情味的話,你自家可知道麼?”薛陵淡淡一笑,道:“那我太抱歉了。”韋融道:“薛兄好說了。”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才又道:“只不知薛兄肯不肯出手,試上一試?”薛陵道:“此舉全無成功之望,何須去試。”韋融道:“如若薛兄認為縱然闖不過去,也不是丟臉之事,則又何妨再幫小弟一次忙呢!薛陵心想:“你把我強劫了來,目下忽然反要我幫忙,這話從何說起?”但他口中卻不好意思說出,甚至不忍拒絕,道:“好吧!”他舉步走上前去,步伐間軟弱無力。了緣很小心地觀察他,竟不敢有絲毫大意怠懈。
韋融道:“了緣師父,你說過任憑他攻多少招都行,這話可不得反悔。”了緣道:(這個自然。
“韋融又道:“我只要他進攻兩次,如若不行,我們就回頭走路。”了緣道:“行,你們想怎樣都行。”心中卻暗暗想道:“假使他第一次攻不入,再攻十次還不是一樣麼?”韋融道:“了緣師父你可有兵器,薛兄他將使劍,你最好用兵器招架。”了緣道:“這又有何不可。”一彎把地上的蒲團拿在手中,道:“小僧就用這個吧!”韋融一看他單以左手抓住蒲團的中心,便宛如有盾牌般遮擋住身子,揮酒自如。
可見得這蒲團底面的當中,有供他抓拿之處,否則如何抓得緊,也由此可知,這蚌蒲團,其實是護身兵器,攻敵的話,可以用右手。
他把自己的長劍拿出來,給薛陵,但見他接劍之時,手腕微沉,分明全無氣力,不覺微微搖頭,道:“薛兄何苦把自己糟塌成這等樣子呢?”薛陵只淡然一笑,沒有說話,他一劍在手,自然而然的集中注意,提聚氣力,仍然不失名家風度。
了緣噫了一聲,道:“薛施主敢情還是大行家呢!”韋融道:“你小心了,薛兄可要進攻啦!”薛陵踏前兩大步,提劍當頭砍落。他這一招乃是“巨靈六式”之一。
當以朱公明的造詣,也曾吃他一劍
得連退了多少個圈子,最後還是在地上打賓,才脫得了身。
這刻他仍然照式劈出,那知了緣反而哈哈一笑,揮蒲團疾擋“噗”的一聲,長劍砍中了蒲團。
薛陵但覺蒲團上一股力道湧來,不由得連連後退,最後熬之不住,終於一股跌坐地上,痛得他直毗牙裂嘴。
了緣呵呵笑道:“薛施主恕罪則個,小僧可沒有當真用力推你,不然的話,你說不定得翻三個筋斗。”韋融忙走過去,蹲下來一手拉住他的胳臂,一手托住他的後,說道:“真太對不起薛兄你了。”他的聲音異常溫柔,溫柔得筒直讓薛陵
到是個女孩子向他的心上人陪罪一般。
韋融又低聲道:“我並不是來不及攙扶你,而是故意讓你摔一跤,好把我的功力暗暗輸入你體內。”話猶未畢,一股熱,已從他掌心
入薛陵體內。霎時間,像點了火種一般,薛陵全身起了反應。
久已不知所蹤的真氣,運行於全身經脈中,有如突然間換了一個身體一般,四肢百體,真力充彌。
他緩緩站起身子,轉眼向韋融望去,只見他眼中奕奕的神采,已經消失,於是忍不住問道:“韋兄能不能把功力回去呢?”韋融那隻貼在他背後的手早已拿開,自家的身子乏力地靠在他身上,有氣無力地道:。
“我還沒有這等本事,須得苦修百,才能復元。”薛陵道:“那麼假如我跺腳一走,韋兄在百
之內,也是沒奈兄弟的何了?”韋融微微一笑,又是那種使薛陵生出憐憫的笑容。他道:“我不能不冒險一試,好在你是個磊落大丈夫,想來不會做出乘人之危的事,你會不會呢?”薛陵道:“我現在還不知道。”韋融安
地笑一下,道:“至少你也幫我過了這一關再說,對不對?”薛陵點點頭,耐心地等他自行站好,這才舉步向月
門走去,步伐堅定有力,與罷才判若兩人。
了緣訝道:“咦!這一跤倒把施主跌得生龍活虎起來,真是奇妙不過的事。”薛陵道:“據說程咬金乃是地仙,見土便活。所以他敗陣無數,多少次都死了,但一跌落馬下,碰到土地,立時復活。這等事古已有之,何足為奇?。”這一番話可把那全無閱歷的小和尚唬得一楞一楞的,待不信,亦是有所不能。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向薛陵窮瞧。
薛陵等了一下,道:“小師父看夠了沒有?若然看足看飽,恕我要出手了!”了緣霍然驚醒,道:“薛施主即管出手,但小僧這回決不把你推倒了。”韋融也忍不住笑出聲,薛陵提著長劍,擺開架式,頓時一股殺氣,湧而出,兇厲之極!